第十二章
一夜之間似乎一切都顛覆了,沐空安和西斯修的地位完全顛倒一般,被沐空安一席話震驚到的不只是民眾,更多的是正在為西斯修奮鬥的士兵!
他們的信仰旦夕之間竟然被全部顛覆了!他們一心一意崇拜的君王竟然是一個卑鄙無恥的人!他們願意為之犧牲生命家庭以致一切來宣誓效忠的人只是一個卑鄙無恥的騙子!
剛才還為西斯修奮力拚搏的士兵現在幾乎每個人都放下了自己的武器,他們處於震驚之中的大腦根本無從深入思考這件事情,他們甚至做了西斯修的幫凶而禍害了一向愛民如子的聖子!
「騙子!小偷!卑鄙無恥!」
不知道是從誰開始,咒罵聲此起彼伏,沐空安站在檯子上,面色慘白,唇瓣甚至有些微微的青色,他雙手往下摁了摁,示意大家靜音,然後道:「現在,我希望大家能跟我一起,恭迎聖上回宮。」
沐空安彎下身子,行了一個大禮,鴻婁銘一身君王正裝緩步上前,穩重下來的面孔上都是威嚴和欣慰,他站在台前,聲音低沉而緩慢,有著一股刻骨的高貴和鎮定,「平身。」
沐空安稍稍後退,遠離了實現中心,他並沒有注意鴻婁銘講些什麼,從外流亡一年多,鴻婁銘不會連現在這種場面都擺不平。
西斯修冷冷地看著台上接受萬民朝拜的鴻婁銘,那場景恰如一年半前的他,他冷冷地勾起唇角,緩慢地開口,語氣中有一種深深地不屑,「這就是你背叛我的原因?」
沐空安抬起眸子順著西斯修的眼神看向鴻婁銘,目光里有一種稍縱即逝的欣慰,「我說道的,西斯修,我從未忠於你,又何來的背叛?」
「那你就忠於他?!」西斯修有些尖銳地問道,話一出口才反應出來自己語氣中的尖銳,心裡不由得有些苦,原來自己並不是沒有知覺,也不是因為那些噩夢而早有準備,一切發生后自己仍然會痛苦,只不過習慣了壓抑。
沐空安微微一笑,「起碼咱們繼任儀式上,還宣誓過永遠效忠於皇帝。」
西斯修冷眼看著他,手指在背後握成拳,「你幫助他的下場,絕不會比他當初幫我好到哪裡去!」
西斯修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沐空安不動聲色道:「我知道。」
「所以,陛下,你還不明白嗎?」沐空安對著西斯修笑顏如花,一瞬間晃花了他的眼,下一刻他的眸子倏的睜大,嘴裡吐出幾個單字,緊握的拳不由自主地鬆開,眼神也越來越鬆散,最後只聽到沐空安平靜而寡淡的聲音,「我只是來報復你的,我不需要位高權重,也不需要其他的一切,我可以安安分分的給他當一個吉祥物一般的聖子。」
「這一切,只是為了報復你呢,我的陛下。」
沐空安輕輕地笑了,淺淡的眸子里彷彿含有萬千星辰,我會把你從天堂拽下來,這是你欠我的,我卻不會坐上那個位置,那個位置太寒太冷太孤獨,不適合我。
我不能將這個國家交給一個無德無能之輩,也不能教這個國家交給一個我扶持的傀儡,因為最後勞累的還是我,我一生要求的都很少,從未想過涉足政治,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所以我最終,還是將這個國家交還給鴻婁銘,我知道他並不是個報恩的人,但是我不跟他搶這一切,他不會對我怎麼樣,而我註定了不會留下子嗣,不會給他的專*制皇權造成任何阻礙。
所以他並不會把我怎麼樣,你明白嗎,西斯修?
如果有朝一日我死在鴻婁銘手中,並未有多大感觸;而是你利用我一下,我就恨不得你拿命來償。
一年半,你欠我的,應該還給我了,西斯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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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斯修沒有想到自己還有睜開眼睛的那一天,不不,應該說他沒有想到自己睜開眼睛還能在床上。
還是在聖殿的床上。
沒有人比西斯修更熟悉這裡了,他和沐空安在這裡住了不到一個月,後來所增添的東西都是沐空安一點點自己增添的,這裡早已經成為他放鬆心情的場所,一旦做噩夢,或者想念沐空安,或者朝堂之上發生了什麼惡劣的事情,他都會在這裡做一做,彷彿沐空安還沒有離開這裡,彷彿他們倆個還是相愛的,彷彿他一坐在這裡沐空安就會在這裡陪著,他就會覺得很安心。
西斯修慢慢地貼著床板坐起來,身上沒有一處地方使得出力氣,坐了大約五分鐘,就聽到門開的聲音,一身青色的沐空安推門而入。
「陛下,住的還算舒服?」沐空安含笑問道。
「何必還叫我陛下?」西斯修淡淡地答道,「你希望我舒服嗎?」
「這根我希望有什麼關係呢?」沐空安微笑道。
「當然有,都這步田地了,最後的時刻,讓你快樂一點又何妨?你希望我睡得舒服一點,我自然就舒服,你希望我難受一點,我自然就難受,」西斯修淡淡地說道,彷彿不是在說他自己的事情一般。
沐空安嘴角的笑容一瞬間就消失了,他閉上了眼睛,似笑非笑地勾起唇,道:「西斯修,你真的以為我會在一個手段上敗兩次?吃一塹長一智,我又不是那種你打我一巴掌,我把臉伸過去讓你再打一巴掌的神。」
沐空安輕聲道:「這個時候了還不忘蠱惑我,西斯修,你也真是厲害了。」
西斯修似笑非笑地看著沐空安,心裡被人撕了一道口子,嘩啦啦地淌血,他又不願意讓人看出來,即使在這個時候,依然鎮定自如無所畏懼的樣子,實際上,這所有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
英雄難過美人關,西斯修現在終於明白這句話之下的心酸和無奈了。
沐空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不打算去想西斯修是真情還是假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個人總是習慣於說一半留一半,真既是假,假即是真,有時候說不定他自己都分不清。
他自己都不願意分清的事情,沐空安又怎麼清楚?他又不是西斯修肚子里的蛔蟲!
「陛下,您在這裡可不是白住的,你需要履行些義務,」沐空安平淡道,「您既然住在了這裡,自然就要做一些事情,您明白吧?」
西斯修深深地看著沐空安,眼眸里閃過一絲喜悅,快得沒有任何人發覺,「你的夫君?」
「當然不是,」沐空安彎了彎唇,「待罪之身,你做的了正室嗎?」
西斯修心裡一沉,冷聲道:「不可能!」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了,西斯修,記住你的身份,」沐空安微笑道,「陛下曾經不是讓我記好我的身份嗎?現在我將它還給你,陛下,記好你的身份,你沒有資格說拒絕。」
西斯修冷冷地看著沐空安,沐空安微笑著說道:「妾室而已,陛下可要記好了身份哦,正室入門的時候,可是要立規矩的。」
西斯修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了床單,平坦的床單瞬間被他捏起了褶皺,明明沒有什麼力氣卻還是把床單弄成了這個樣子,可見其心中波濤洶湧。
「如果我沒記錯,聖子和主教都是不允許有妾室的。」西斯修臉色青白,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擠了出來。
「對啊,」沐空安欣然笑道,「所以你連妾室都不是,」
沐空安有些輕佻地笑著,踏前幾步將手指放在西斯修的臉上,微笑道:「你連個主子都不是,在這個聖殿的地位,說不定還不如個奴僕,你可是戴罪之身啊,陛下。」
沐空安的呼吸灑在西斯修的臉上,西斯修呼吸一窒,沐空安輕笑著撩起西斯修的髮絲,眸子里格外寒冷,看不到一絲暖意,一字一頓道:「好好記住你的身份,陛下。」
「陛下,你知道我這一年半是怎麼過得嗎?」沐空安說得淡漠,「我被追殺,流亡逃跑,最困難的時候差點活活餓死,那時候,可真是連抬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大雪紛飛的寒冬,我和鴻婁銘還都是一身單衣勉強裹體,沒凍死就是好事。」
「我活下來,這麼努力的活下來,哪怕千夫所指,你知道我所到之處全都是罵我的聲音時我的感受嗎?我從沒做錯過任何事情,卻無端的擔起這些罵名。」
「那時候我就想,我一定要讓你嘗嘗我所遭遇過的這些。」
沐空安站起來,眼睛閉起來,還能看到眼角透明的液體,「我喜歡你,西斯修,但是,那隻能是曾經。」
沐空安放下這句話,轉身大踏步地走到門前,道:「下個月一日,我的正室會過門,如果她要是立什麼規矩,陛下還是乖乖受著比較好,要不然,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了陛下。」
房門打開,沐空安眨眼間就已經消失,西斯修全身脫力般躺在床上,細細看向,才看到他剛才抓緊的地方已經撕裂了,還留下絲絲鮮紅的血跡。
這就是你的報復嗎,沐空安?
僅僅是這麼一點點報復,僅僅是你的幾句話,你就能讓我痛徹心扉,哪裡還需要報復呢?
西斯修有些恍惚地蜷縮起來,身體有些輕輕地發抖,你的報復,我真的無力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