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01 / 必生的決意
閑之嶼左手白色劍影昭昭,右手黑色闕邪劍羽幢幢。
以六爻心劍訣為基,劍狂罔昊所創,重夙閣最為絢爛盛美的劍陣——
萬劍封天。
儘管閑之嶼僅施展至千劍齊鳴,但已成勢,任何人放眼望去,雙劍交錯陰陽流轉,震懾非凡。
僅此一招,他必將天雷擋於秦汜修前。
當天雷灌頂,電光如刀劍割裂身體所觸及的每一寸時,閑之嶼的腦海中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晰,那個瞬間的他毫無雜念地拼盡全力,只為了一個目的。
世上之人總會有那麼一瞬,觸及到自己始終追求的道——
閑之嶼的瞬間便在此時,此刻。
他也正如設想的那般做到了,證明了自己不輸結丹以下任何人的實力,亦用獻祭自己的決心守住了秦汜修背後的方寸之地。
彷彿這一刻便是他跨越兩個世界與後者相遇的意義所在。
縱千萬人吾往矣。
……
可這一切到現在都成了走馬燈般的畫面,在沉浸於無邊黑暗中的閑之嶼腦海中反覆閃回。
人在死前會反覆看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嗎?
閑之嶼漂浮在巨大的虛空中,恐懼,迷茫,焦灼,無助……
他甚至開始回憶幼年在福利院的經歷,回憶起成年時院長給他的小木頭匣子,告訴他這裡面或許有他父母留下的訊息,可他卻把匣子扔了回去,說既然他們把我拋棄了就不要妄想我再去找他們了。
突然覺得好後悔。
也許是有什麼苦衷,也許是走投無路,才把剛出生的他遺棄……可那時候的他卻因心懷怨氣,隨手放棄了了解真相的機會,亦在此時永遠錯過了同生身父母再次見面的機會。
好像自己又變成了那個蜷縮在角落裡不會說話的閑之嶼。
孤獨到極致的閑之嶼。
「就陪我到最後吧,閑之嶼。」
「到我生命的最後。」
在這無遠弗屆的黑暗之中,秦汜修的話如朽葉飛起的螢火閃爍,一名耀夜,一名景天,一名熠耀,一名宵燭。
足以燃燒他微弱的殘命。
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可笑,擅自決定要守護秦汜修,擅自與天鬥狠,擅自拼著無用的熱血,擅自為了他粉身碎骨,擅自的戀慕,擅自的渴望……
卻從未問過,秦汜修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不能死在這裡。
不能死!
這個念頭在閑之嶼的內心深處瘋狂萌發著。
他尋向神識中封存的天外污濁。
他記得,被天外污濁附體之人,是可以修復身體上的任何傷口的,而一旦失去了自我意識,被附身之人最終也只會變成陳朝風那般的爛肉一灘。
就算如此,他也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活下去的機會。
閑之嶼解開了闕邪所設的封印。
「哈哈哈此乃天助,讓我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這最好的容器!」
天外污濁笑得猖獗,良久才發現立於他身前之人,瞳孔漆黑無光,是比深淵更加晦黯的黑。
靠著吸食怖畏和慾望而強悍的生物,終於也感受到了恐懼和被渴望的滋味。
閑之嶼猛地撲上,像渴水的旅人發現了生命的源泉,拚命啃噬著天外污濁的靈體。
凄厲的尖叫聲不絕於耳。
與此同時湧入閑之嶼腦海中的是千百年的懼怖與血腥屠戮,各族的慾望與互相殘殺。外加身體彷彿被撕裂后重組的疼痛,一齊碾壓著他的意識。
這是屬於天外污濁的記憶。
最初的它們本就覬覦這慾念叢生的世界,直到某天尋找到了這裡的裂縫——
錢小乾逆轉天道輪迴撕開的裂縫,通過裂縫朝另個世界扔出了一個嬰兒。
而那一刻她動搖的道心,成了最為甜美的餌食,將虛無中的黑暗吸引而至。
時隔數載,它們終於撬開了上界魔域的空間壁壘,進而開始了持續千年的爭鬥與廝殺。
閑之嶼被無數情緒折磨,忍受著身體的疼痛,匍匐蜷縮在地,嘔血痙攣抽搐,不住地啜泣,他的意識只剩下一絲,宛若高空走線,如履薄冰。
像骰子般的人生,只能拚命、拚命將自己朝前方扔去。
猶如乾祖當年將那個嬰兒扔到了另個世界——
「請務必活下去,請一定要回來。」
耳邊傳來縹緲的吟唱。
那是溫暖的童謠,如同睡前的安眠曲。
在閑之嶼的夢中隱隱約約,指引他在萬般苦痛中尋找到離開的道路。
歷經漫長的掙扎,他終於抓住了向上攀爬的繩索。
而後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某個琉璃塔樓的底層正中。
「你真厲害呀,竟然挺過來了,我還以為你一定會死,」與意識中的哼唱同樣甜美的嗓音,說話之人抱腿坐在閑之嶼的身邊,她全身環繞著一道光暈,溫柔得不太真切:「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師姐的徒弟,她對自己的徒弟果然非常心狠手辣!」
「我……咳咳。」閑之嶼正想否認,卻在與她對望的瞬間被口水嗆到,連忙把臉轉開了。
不得了不得了,是我最喜歡的那種類型的啊……這算什麼,死後上了天堂嗎?
閑之嶼的手足無措被女子看在眼裡,她突然嗤笑出聲,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道:「抱歉了可愛的師侄,我已經成婚生子了,看不出來吧,看不出來吧?因為我已經死了很久了~」
「誒?」閑之嶼瞬間懵圈,「前輩是,乾祖錢小乾的師妹?」
「對哦,我把我自己的一道神念放在這裡作為法寶最後的認主關卡,你已經在這兒了,那我待不了多久也就消失了。」
她起身繞著這層跑了一圈,跟顯擺似地展開雙臂:「這個法寶是我親手做的哦,可以改變裡面時間的流逝速度,不過分割空間是我師姐幫忙的,那是她在行的……厲不厲害!」
「厲害,賊厲害!」正誇著呢,閑之嶼忽覺不對,心猛的一沉:
這個不是秦汜修要的那個空間法寶,為何是我在這裡?!
是他用這個救了我嗎……
他握緊雙拳,猛地朝地上掄了數下,鼻子一酸幾乎要流出眼淚,到頭來還是沒幫上他任何忙,精心鑄就的堅強偽裝瞬間便被挫敗感擊潰。
等感受到背上溫柔的輕拍,閑之嶼急忙胡亂擦著臉,紅著眼抬頭問道:「那個前輩,我要怎麼出去,我要去找個很重要的人……雖然這麼說很自以為是,但是我覺得那個人不能沒有我在身邊,否則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我……」
「呀,我懂,你也不能沒有她在身邊嘛,我懂我懂,」女子對著手指左顧右盼,良久才慢慢說:「想要得到法寶的認主,你除了養好傷,至少要到結丹期吧……我可以幫你呀~」
*****
「臭蛇,你確定乾祖的法寶是掉到了這個破地方嗎?」
黑骨傘下,伶樞背著被各類符紙封得死死的闕邪劍,在沼澤地邊緣試探。
「聽下面鎮子的修士說,這裡可是食人潭,有東西吃人的……」
「以我對九層塔殘存的感應來說,的確是落在了這沼澤中,但對閑之嶼的神識感應卻完全消失了。」
闕邪微弱的聲音在伶樞的識海中傳開。
「誒——?」伶樞刻意拉長了這聲調子:「不是說只找寶物,不論閑之嶼那傢伙的死活么,你現在可是三句不離他喲。」
「陰陽怪氣個什麼勁,你不也挺討厭他的。」
闕邪自覺在閑之嶼擋天雷那會兒,確實有點利用他幫漠清過這一劫的心思,但在被妖族那個鳥人攻擊時,它卻是下意識衝上去保護了閑之嶼,儘管並沒有擋下多少,還是讓它感受到了一絲愧疚。
「我倒是不怎麼討厭,」伶樞小聲嘟囔道:「這個世上除了他,還能有第二個願意給師父擋天雷的傻子嗎?」
「嘁,別忘了你自己,白痴木頭女。」
「這個心確實有,至於說有沒那個膽量那就另當別論了。」
難道聽到一貫張揚跋扈的伶樞服弱,闕邪禁不住嗤笑她:
「嘖嘖嘖,反正你也不是人,有什麼好怕死的。」
「你好像是最沒資格說這個的吧,也不,是,人的臭蛇。」
「你比我更不是人!」
「你才更更更不是人!」
……
如果是閑之嶼在,大概會翻著白眼對二人說知道你倆今年滿五歲了、知道你倆都不是人了一類,可惜這會兒連好好吐槽他們的人都沒了,所以鬥了會兒嘴后,闕邪與伶樞便覺得無聊至極。
「我們還是快些找到法寶和閑之嶼吧,不能在這兒浪費時間了,」伶樞對於漠清的情況還是頗為擔心,畢竟她與闕邪都心照不宣地默認了一件事——
光找到閑之嶼救不回漠清的人,光拿到法寶補不回漠清的玻璃心。
看上去是祖傳冰山的某人,實際比任何人都更情緒化,做什麼事都極其任性。
「老流氓現在八成躲在什麼地方哭吧……」
「不許對師父不敬!」
「得了吧,你心裡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伶樞揚起黑骨傘,抬腿邁入兇險非凡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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