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化敵為友（三）

注射過葡萄糖以後，老人很快的就清醒了過來，原來是早晨老人忘記自己有沒有打過胰島素，所以就又打了一支，導致了嚴重的低血糖。

老人腦後的傷口並不算嚴重，縫合過傷口之後，基本就可以自行離開了，就好像剛才那緊張驚險的一幕都從未發生過一樣，急診科又恢復了安靜。

護士們忙了大半宿，都露出了疲憊的神態，掩著嘴打著哈欠，杜夏希和劉怡也回了診室，終於可以坐下休息一會了。

「我覺得夏希姐真像個偵探啊，連那種痕迹都能發現。」

劉怡對杜夏希的敬佩又多了一分，試想如果是她自己的話，雖然最後把各項檢查都查個遍，倒也能發現是低血糖，但病人肯定也救不過來了。

「呵呵，我倒覺得急診科的醫生更像是戰場上的戰士呢，手裡握著的都是人命。」

杜夏希笑了笑，繼續說道，「不過不僅要膽大，更需要心細，從各種蛛絲馬跡中尋找出有價值的線索，馬虎不得。這麼說來，還真挺像是偵探的呢~」杜夏希的心裡就想起了另一個人，所以笑容又加深了一些。

「夏希姐，如果剛才我們做完了各種檢查最後才發現是血糖的問題，可因為時間耽擱的太久，人死了，這算是醫療事故嗎？」

「不算。」杜夏希收斂了笑容淡淡說道。

「不算？」劉怡有些驚訝的說道。

「因為嚴格的說，我們也是按照流程去做檢查，並沒有過錯，所以不是事故。」杜夏希想她解釋著，這種事連誤診都不是，如果真遇到經驗不夠豐富的醫生，那病人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所以只能靠醫生的經驗來判斷嗎，能不能救得活，全看他當時的一念之間，如果遇到不負責任的話。。。這急診科還真是個良心活。」劉怡感慨著急診科醫生的責任重大。

「所以，不僅要知識豐富，還要有很多的經驗累積，最後也要考驗醫生臨場的發揮，任何一個細節都要做到無錯才行，這是最基本的要求。」只要和工作有關的，杜夏希都是特別的認真。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嗎？」劉怡像是喃喃自語般的說著。

「那太消極了，年紀輕輕前途無量，要積極一些啊。」杜夏希又對她笑了笑。

「我只比夏希姐小几歲而已嘛。」劉怡覺得杜夏希真的就像是自己的姐姐一樣，工作的時候又像是她的老師，如果能早些認識她就好了。

「年輕就是最大的資本啊，我這奔三的人了，感覺已經快和你們這些剛畢業的年輕人有代溝了。」杜夏希感覺自己這兩年變得越來越沉悶了，似乎除了工作，完全沒有任何愛好，果然是老了吧。

「怎麼呢~哎呀，剛才太緊張，這一放鬆下來就想上廁所呢。」

「快去吧，這有我呢。」說完，劉怡就小跑著出了診室，可沒過多一會，她就一臉菜色的跑了回來，「夏。。。夏希姐。。。」

「怎麼了？」杜夏希見她臉色不好，以為她可能大姨媽來了沒帶姨媽巾呢。

「你。。。能不能陪我去趟廁所啊。。。那。。。那廁所里。。。好像有小孩兒的哭聲呢。。。太瘮人了。。。」劉怡扶著門框，聲音都開始打顫了。

「廁所里怎麼會有小孩兒哭聲呢？」杜夏希看了看錶，這都快六點了。

「其實也不算小孩兒。。。有點像嬰兒的感覺。。。」

「嬰兒？」杜夏希第一反應就是棄嬰，於是跟著劉怡到了離急診科最近的那個衛生間。

杜夏希側耳仔細的聽著，卻什麼聲音都沒有，但她心裡也突然沒來由的有些害怕，雖然劉怡也能聽到，可能和那些東西無關，但就是沒辦法安心。

「剛才還有呢啊，怎麼夏希姐來了就沒聲了呢，這也。。。」劉怡小聲的嘀咕著，總覺得在杜夏希的面前表現的太慫了，怕這個怕那個的。

「噓——」杜夏希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慢慢往最裡面的那間隔間走去，雖然聲音不大，但她還是能分辨出有微弱的哭聲傳出。

但打開門，裡面什麼都沒有，甚至連紙簍里都乾乾淨淨，又打開其他的隔間，依舊什麼都沒有，連門后的垃圾桶都翻找了，也沒發現什麼嬰兒的影子。

劉怡剛松下去的一口氣又提了上來，哪裡都沒有，那聲音是從哪發出來的？！

衛生間兩邊一間是處置室，一邊是空著的病房，都不是能有人遺棄嬰兒的地方，而且兩人也都進去看過了，完全沒有異樣。

「只有在衛生間才能聽到，那會不會是樓上呢？」杜夏希疑惑的抬頭去看。

「不能吧，樓板那麼厚，隔音不至於這麼差吧。。。夏希姐，你說會不會是以前某個死在這裡的嬰兒。。。」劉怡突然回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關於嬰靈的電影，頓時從頭涼到腳。

劉怡的話剛說了一半，就被杜夏希打斷，「你在這等著，我去樓上看看。」說著，杜夏希就快步從樓梯往樓上跑。

「別。。。夏希姐。。。我能不能站遠點等著啊。。。」劉怡害怕的哀求著。

從樓梯間里傳出杜夏希的聲音，伴隨著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遠去，「去診室里等著吧。」

杜夏希跑到二樓的時候，微微的喘著氣，快要走到衛生間門口的時候放慢了腳步，她屏氣靜聽，過了好一會，才斷斷續續的傳出嬰兒的哭聲。

剛走進衛生間，就看到隔間的門縫裡滴瀝的血跡，推開門，就看到一個特別小的嬰兒被卡在了便池的下水口裡，只露了一個腦袋在外面，但也已經變得青紫。

看樣子應該是個早產兒，體型要比正常的嬰兒小了太多，甚至到了可憐的地步，最可憐的還是這孩子剛出生就被遺棄在了這個骯髒的地方吧，真是狠心的母親呢。

杜夏希一條腿跪在地上，用手小心的扶著嬰兒的腦袋，雖然嘗試了一下，但他卻死死的卡在那裡。

只好撥打了119和110，對於這種絕情不負責任的母親，必然要追查到底，相信醫院的監控一定會記錄下那女人的身影。

不多時，管片的民警率先到達，「夏希，這是怎麼回事。」說話的民警看上去三十歲上下，下巴上還帶著胡茬，似乎並不善於打理自己，但他的那雙明亮的眼睛總是那樣炯炯有神。

「剛才在樓下聽到哭聲，上來就看到他卡在這裡，應該是早產被母親遺棄的。」杜夏希收回了視線，輕聲說道，「最近很忙嗎？黑眼圈很重呢。」

「哦，剛接了一個女孩失蹤的案子，上面壓力挺大的。」警官有些憨厚的笑了笑，但馬上就恢復了嚴肅，看著那奄奄一息的嬰兒，「這孩子還能挺得住嗎？」

「不好說，希望消防的人快點過來，現在我也沒有辦法救他。」

正說著，消防隊的人就趕了過來，簡單查看了情況，就開始準備破拆，但那嬰兒是剛出生的，太過脆弱，所以破拆過程小心翼翼就怕傷了他。

感受到的最初的愛竟然是來自於這些陌生人，杜夏希對這孩子感到惋惜，但她仍然希望能救活他，畢竟好不容易來到這個世上，怎麼能這麼快就離去。

破拆過程持續了半個多小時，衛生間的門外也圍了一些聞聲過來看熱鬧的病人，衛生間裡面，狹小的空間中，幾個人擁擠在一起，想盡辦法，可最後那嬰兒還是被卡最後的那一個瓷圈裡。

眼看著那嬰兒漸漸沒有了反應，在一邊的消防員有些心急的托著嬰兒的頭，想將他拉出來一些，稍一用力，竟然就這樣生生的和幼小的身體分離。

那消防員眼神無助的跪在那裡，雙手捧著嬰兒的頭顱，鮮血從他的指縫間一滴滴的滴落在白色的瓷磚上。

杜夏希眼前一陣陣眩暈，各種重傷血腥的場面她見了很多，但這一次，是從心底的難受，這可憐的生命，剛降臨到這世上，迎接他的並不是喜悅，而是冰冷和決絕。

他還沒有睜開眼看過這世界，還不知道生命是何物的時候，就這樣輕易消逝了，如何能不讓人悲傷。

杜夏希捂著嘴壓下胃裡的翻滾，轉身出了衛生間，穿過仍然好奇圍觀的人群，獨自一個人下了樓，她心跳的很快，太陽穴也突突的跳著。

「夏希！」警官從後面追趕上杜夏希，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遞給杜夏希，「你沒事吧？幾點下班？」

「我沒事，待會八點就可以交班了。。。你忙你的吧，我真沒事。」杜夏希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笑著對警官說道。

「恩，我先處理這邊的事，待會下班我送你回去。」說完，他就轉身要上樓。

「不用了，你也挺累的，我家這麼近，我自己開車回去就行了。」杜夏希不想麻煩他。

「你臉色很不好，而且外面下雪了，路上滑，等我。」警官不等杜夏希提出異議，就轉身一步兩階的上了樓。

「石南。。。」杜夏希輕聲念著那人的名字，但那身影早就消失在了樓梯間的拐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