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混亂
茭娘站的高,眼睛又尖,一眼就認出說話的是旁邊開香油鋪子的蘇二,高聲喊叫起來。蘇二已經跳到院子里,對吳大伯皺眉:「吳老哥,前兒您來的時候不是說好了,總要等這邊去……」
蘇二話沒說完,就有另一個聲音響起:「哎呀,蘇二哥,別和吳家這人嚷了,就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自己弟弟生死未卜呢,他就帶人三天兩頭地跑來,這架勢,說不是來占家產,誰信?」
原來陳婆子已經趁吳大伯不注意時候,上前開了對街的大門,鄰居們全都進來,登時小小的院子里擠滿了人,在那七嘴八舌說起來。
柳氏見鄰居們進來了,哭的更傷心了些,還指著站在牆上的茭娘:「瞧瞧,把我閨女給逼的,都上了牆。」
有幾個鄰居正在好奇茭娘怎麼上了牆,聽了這話就轉向吳大伯,七嘴八舌地罵起來,有罵他別的也就罷了,茭娘怎麼說也是他親侄女,哪有不憐惜反加欺負的?還有的已經取尋梯子,把茭娘從牆上接下來。
茭娘一下了地,柳氏就一把把茭娘抱進懷裡,兒啊肉啊地哭起來,雖然在哭,口中也沒忘了數落吳大伯。
人來的實在太多,茭娘一時也忘了方才自己想要說的是什麼,見柳氏傷心,茭娘不覺也傷感起來,靠在柳氏懷裡哭泣。
母女倆相偎相抱在那相對落淚,就是石頭人也要傷心。早有幾個眼窩淺的在那擦眼裡的淚。還有上前安慰柳氏母女的。
陳婆子已經粗聲大氣地高聲叫道:「列位鄰居,我家嫂嫂已經寫信給柳家的哥哥,要他們作速前來,算著時候,只怕這兩天就到。我家嫂嫂想著,總要託了柳家的哥哥讓他們去江西尋到我家哥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若我家哥哥真遭了難,也從族內擇個嗣子才是。」
陳婆子話音剛落,蘇二已經點頭:「這說的是正理。」
柳氏已經把茭娘交給蘇二嫂安慰,上前團團行了一禮,未曾開口淚就落下:「昨兒大伯拿了張書來,說我家男人臨走前,寫了這封書,說的是若有不測就把這店鋪托給他看管,要我母女……」
說著柳氏用手捂住嘴哽咽一下才繼續說下去:「要我母女先搬出去,若我母女不肯搬,就是柳家人要佔吳家的產業。昨兒好容易送走大伯,誰知他今兒就帶了人來。列位鄰居還請評評理,就算那書是真的,上面說的也是若有不測,這會兒生死未卜,難道不該先去江西把仔細打聽?」
「柳氏,你別含血噴人,什麼書若是真的,這書,本來就是真的。」吳大伯被眾鄰居七嘴八舌說了一通,偏偏帶的幾個幫手吵架都吵不過人家,這會兒好容易對柳氏憋出這麼一句。柳氏又嗚嗚咽咽哭起來,越發顯得吳大伯仗勢欺人。
「我瞧著,吳嫂子,你也先別哭,吳大哥,不如這樣,還是照了我們上回說的,不然好好一戶人家,哪能成天鬧成這樣?連日子都過不了。」蘇二高聲說出,眾鄰居們自然附和。
吳大伯見今兒又討不了便宜,黑著一張臉道:「我不就是擔心他們好幾日都沒做生意,大的小的,不都要等著養?」
「吳大哥,這話就是你不對了,這家裡出了事,歇幾日也是平常事。」蘇二嫂一手摟著茭娘安慰,一邊也不忘記在這調解。
吳大伯面上現出訕訕之色,想再說幾句也不曉得該說什麼,柳氏已經對眾人道:「在這院子里站著也不像話,諸位還請進屋裡,好好地商量商量。」
「也不用商量了。」蘇二瞧一眼吳大伯,對吳大伯道:「吳大哥您就耐上幾天性子,等吳嫂子的娘家人來了,和你一起去江西,如何?」
吳大伯袖子一甩:「罷了,罷了,曉得你們都是多年鄰居,護著他們的。我先回家去。」說著吳大伯連少陪都不說一聲,就帶了幫手走出去。
蘇二嫂見吳大伯這幫人走了,拍拍茭娘的手:「好孩子,以後要有個什麼,叫我們就是,哪能上牆,你總是個姑娘家,要摔下來,你娘豈不心疼?」
茭娘哽咽著點頭,柳氏已經挨個在那謝眾鄰居,眾人又說幾句閑話,也就各自散去。陳婆子上前把大門關好,拿著掃帚在那掃著院子。
柳氏這才對茭娘勉強笑一笑:「你跑出來作什麼?這些事,我自然有法子。」
茭娘伸手拉住柳氏的袖子晃了晃:「娘,我這不是擔心您嗎?」說著茭娘眼裡的淚又要落下:「娘,爹爹現在生死未卜,我只有您了。」
柳氏嘆一口氣把茭娘摟在懷裡:「娘在一日,就護你一日。」
陳婆子已經掃好院子,把掃帚放下用手背擦下眼角的淚對柳氏:「嫂嫂,快別傷心了。哥哥定不會有事,他為人從來都是平和的,做生意這麼多年,只有贊好的,沒有恨他的。菩薩會保佑他的。」
柳氏抬起眼看向天空,彷彿能看到很遠處:「但願吧。」
說完柳氏低頭看茭娘:「我們再去菩薩跟前給你爹爹燒柱香,等你舅舅到了,就什麼都不怕了。」
茭娘乖巧點頭,扶了柳氏走進屋裡。
陳婆子在背後喊了一聲:「我去殺雞,燉雞湯,你們可都要好好吃飯,等著哥哥回來。」陳婆子說到後面,聲音已經有些哽咽,急忙擦一下眼往菜園走去。
這一頭柳氏母女想著給吳父燒香祈福,那一頭吳大伯已經帶人走出街,上了小船往家裡去。吳大伯一臉晦氣,口裡罵個不絕。
眾幫手也沒勸的,將要到家時候,有個幫手眼珠一轉:「吳大哥,我記得你侄女還沒定親吧?」
吳大伯冷哼一聲:「當然沒有,說起來我就生氣,就這麼一個小丫頭,我兄弟把她當眼珠子似的,捨不得打捨不得罵。瞧瞧,被嬌慣成什麼樣了?對上輩也不尊。我瞧,也沒人敢娶!」
幫手呵呵一笑:「這會兒吳二哥沒了,你侄女的婚事自然是您這做大伯的做主,我聽說,城裡陳大戶家,想要討個姨娘,說要好人家女兒,要標緻,這銀子給的也不少。」
吳大伯眼頓時發亮:「當真?」
幫手點頭:「自然是真的。」接著幫手又搖頭:「不過瞧著吳大哥您,只怕也發不了這筆財。」吳大伯冷笑:「一個小丫頭,難道我還不能做主了?」
柳氏先還擔心吳大伯又會上門,誰知此後三四天,吳大伯都沒上門來啰嗦,算著日子,柳氏的娘家兄弟也就在這兩天能到了。
柳氏也就放下心來,打算把盤纏準備好,好讓自己娘家兄弟前往江西去尋自己丈夫的消息。
這一日三更時分,柳氏母女都已睡下,四周一片寂靜,連狗叫聲都聽不到一聲。吳家門外的河道上,突然駛來一艘船,船上還放了一乘轎子。
船頭坐著一個媒婆模樣的人,媒婆身邊坐著吳大伯,船停在吳家後門處。
船夫只把船停在河邊,並沒系了纜繩,媒婆和吳大伯就帶了幾個壯漢下船,對船夫道:「你在這等著,新人一上來,你就把船撐開。」
船夫應了一聲,媒婆帶著壯漢上了台階,走到吳家後門處,媒婆上前敲門:「開門啊,開門。」
敲門聲先驚醒了陳婆子,她系著衣衫從廚房裡走出,高聲對外面:「誰啊?」
媒婆:「你開門就知道了。」
聽到是個女人聲音,陳婆子揉著眼睛走到後門處,但並沒開門:「不說個清楚,誰知道你們是什麼來路?」
柳氏母女也被驚醒,茭娘要坐起身,柳氏止住她:「你睡吧,我出去瞧瞧。」茭娘已經搖頭,柳氏對女兒安撫微笑:「這四周都是鄰居,有什麼事一叫就得。」
茭娘還是緊緊抓住柳氏的手。
吳大伯已經等不得了,對壯漢道:「把門撞開,進到裡面,接了新人就走,和他們客氣什麼?」
吳大伯的聲音陳婆子是曉得的,差點把手裡的火都掉在地上,陳婆子忙高聲:「來人啊,家裡進……」
不等那個賊字喊出來,壯漢們已經把後門撞開,媒婆和吳大伯帶著人一擁而進。陳婆子瞧見吳大伯,高聲喊倒:「難道你不講道理,要明搶不成?」
一個壯漢上前就把陳婆子的嘴給捂住。
吳大伯陰森地笑了笑:「吳家的事,什麼時候輪到外人插嘴了?」
媒婆用帕子擦一下臉:「別說這麼多了,新人在哪裡?」
柳氏聽的勢頭不好,走出房來,剛要說話,媒婆就眼一亮:「曉得了,定是這間屋。」說著媒婆扭捏著走上前對柳氏行禮:「恭喜了,我們是來接新人的。」
「接什麼新人?」柳氏瞧著吳大伯,不敢相信吳大伯會做出這樣事。
「你家女兒,已經由她大伯做主,嫁給陳大戶做妾了。說做妾名聲不好聽,這才趁夜裡來接親。」媒婆掩口咕咕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