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四月初的京師郊外,一片生機勃勃的晚春麗景,離普濟寺不遠的落雁山上,林木繁盛,鳥兒們從一根樹枝跳到另一根樹枝,歡快的叫個不停。
半山一處隱蔽的大青石側后,筆直的站著一個中年男子,穿著幾乎和青石一樣顏色的靛青細布長衫,一個中年侍從恭敬的叉手侍立在旁,周圍看不見人,一陣風吹過,柔軟的碧草有的隨風伏身,有的卻一動不動,那不動處,隱隱有寒光閃動。
山下普濟寺方向不緊不慢的過來幾輛圍著深藍綢圍子、乍一看不起眼、細看卻極奢華的車子,車子四圍散著三四十名騎著馬的精壯僕從,整個車隊透著輕鬆自在,不大會兒就到山腳下。
等車隊全部進到山腳,突然從路兩邊的灌木叢中衝出幾十名全身黑衣、用黑布裹著頭臉的精銳之士,黑衣人們配合默契、極有章法,衝進隊伍,手起刀落,砍菜切瓜般,一眨眼的功夫,就將整個車隊連人帶馬殺得一個完整的屍首都沒有。
半山處的中年男子冷漠的看著山腳下的血流成河。
站在血泊中的黑衣人打了個手勢,山下灌木深處草木分開,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人大步出來,半山處的中年男子眼眶微微縮了縮,抬手揮了下。
從半山到離山腳一丈多處,上百名手持利刃的死士如疾風般衝下山坡,和山下的黑衣人殺到一處,這一場廝殺除了刀劍的撞擊聲,沒有半絲聲音,卻極驚心動魄,不過一盅茶的功夫,埋伏在山坡的死士殺盡黑衣人和錦衣中年人,開始沉默的搬運屍首。
半山處的中年男子輕輕舒了口氣,跺了跺腳,一邊轉身往山上走,一邊淡淡的問道:「是誰家的車隊?」
「勇國公世子李忠賢和妻子嚴氏,嚴氏是寧遠侯府嫡長女,聽說剛得了個女兒,到普濟寺上香還願的。」中年侍從聲音很柔軟,仿若女聲。
「女兒?」
「是,剛滿月,叫李恬。」
「噢。」中年男子乾巴巴的應了一聲,頭也不回的往山上走去。
……
勇國公府淹沒在一片白茫茫中,勇國公世子李忠賢,那個自小便有才名,十二歲考了解試第一,人品俊秀清華如月下白楊的少年才子,和他那個才貌雙全、嫁妝豐厚到讓人妒嫉的妻子嚴氏,雙雙死於非命。
嚴氏的母親、寧遠侯府林老夫人扶著丫頭,艱難的下了車,甩開丫頭的手站住,深吸了兩口氣,穩穩的往後院進去。
正院上房,李忠賢的母親寧夫人仰面躺在炕上,直勾勾的看著帳頂。
林老夫人一隻手撐著炕沿,吃力的側身坐下,伸手重重拍了拍寧夫人道:「妹子,起來!起來!你這樣作踐自己,豈不是便宜了別人?!」
寧夫人慢慢撐著坐起來,眼眶乾癟的看著林老夫人:「……你放心,賢兒和婉兒的仇,我必給他們報了!得讓他們瞑目,你把恬恬帶回去,婉姐兒的嫁妝也抬回去,還有賢兒用過的東西,都給恬恬留著,恬恬交給你,我再無牽挂。」
……
勇國公府後園一角的青桐院里,庶長子李忠超跪在父親床前磕頭如搗蒜:「父親,父親,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沈姨娘,求您救救她,她是兒子的生母啊,父親,求您,兒子求您了!」
床上,勇國公雙目茫無焦距的看著屋頂,彷彿沒聽到兒子的哀求……賢兒!我的好兒子!一陣劇liè的刺痛從勇國公心裡直刺出去,如同受著千刀萬剮的極刑,他視若生命、愛到極處的那個兒子,那個驚才絕艷,令他無比驕傲的兒子,淚水從眼角不停的湧出,他以為他已經麻木了,怎麼還這麼痛……
勇國公慢慢轉過頭,看著磕的滿臉是血的庶長子,李忠超急忙膝行了兩步,急切渴望的叫道:「父親!」
「你是世子了,以後,勇國公府就是你的了……」勇國公幹澀的說道,李忠超愕然看著父親,勇國公又仰頭看著屋頂,眼淚不停的流……
李忠超獃獃的跪在床前,任滿臉的血沿著臉頰流下,一滴滴滴在地上,不知道過了多長時候,李忠超艱難的爬起來,如同紙人般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