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蘇岩推開辦公室門進去,登時被嗆了一跟頭,差點以為辦公室失火了,好傢夥那煙熏味。黑暗中,辦公桌前星火一明一暗。蘇岩心中一驚,等反應過來已經快速的打開了辦公室的燈。
驟然亮起的燈光,蘇岩有那麼一瞬間眯起了眼睛,微微皺眉看向煙熏發源地,心中驚訝:「怎麼在這裡抽煙?你不是有客人?」
說著,蘇岩扇了扇面前的煙抬步往裡面走,她是抽煙可沒有吸二手煙的愛好,快速走到窗戶前,打開了玻璃,外面清新冰涼的空氣撲面而來,蘇岩看著外面一望無際的黑暗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臟深處才稍稍平息。
唐越扯開衣領子懶散的靠在椅子上,他抽完最後一口煙,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里。抬眸看向窗戶邊的蘇岩,嗓音沙啞:「蘇岩。」
兩個字他叫的意味深長,意義深刻。
蘇岩心中一凜,轉頭看過去:「什麼?」
措不及防就撞到唐越深沉的黑眸當中,他表情很沉沒有多餘的情緒,只是深深看著蘇岩。他襯衣領口散開兩粒扣子,唐越一向著裝整齊,難得如此懶散。蘇岩心裡權衡這是怎麼了,另一方面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陸辰東那張臉,她不知道陸辰東是個什麼意思,也不知道自己的激將法管用不管用。蘇樂樂的身世不會被發現吧?如果被陸辰東知道她帶走了他的兒子,蘇樂樂會被帶走吧?
「唐總?」
唐越沉默著,手指輕輕敲擊桌面,停頓片刻才又開口,一向平和的眸子此時猶如冰冷深潭,黑不見底:「你和陸辰東怎麼回事?」
蘇岩猛地抬頭看過去:「啊?」只楞了一下就回過神來,笑了一聲:「什麼怎麼回事,唐總,你在辦公室就是為了問這個?我還不記得你如此八卦。」
蘇岩拿起書架的煙盒轉身走到小沙發處坐,身子都陷進去,順勢大咧咧的脫掉鞋子,十分粗魯的把腳盤起來身體蜷縮著縮在沙發上,只露出個腦袋,點燃嘴裡叼著的煙,狠狠吸了一口。
「蘇岩。」唐越咬著字句叫了蘇岩的名字,他坐直看蘇岩,表情嚴肅下來:「陸辰東可不是一般人,你最好別招惹。」
唐越的話是徹底逗樂了蘇岩,她咬著煙滿心滿意都是樂,咯咯笑了半天渾身都抖動起來,煙灰落的那裡都是,半響后她笑夠了,這才仰頭看著唐越的眼睛:「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招惹陸辰東。」蘇岩咬了咬牙,聲音有些狠:「有些事,終究是躲不過去。」
她又狠狠吸了兩口煙,尼古丁發酵嗆在她的喉嚨上,心中煩躁壓下去些許,蘇岩手指上夾著煙搭在膝蓋上,白色煙霧冉冉升騰,她轉頭看著窗外黑暗,微微縮著腦袋目光飄渺,漸漸沒了焦距。
「唐總,你不知道,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不會發生的。」十年前,她是狠下心要殺陸辰東,可最後只有她一個人亡命天涯。心臟驟然疼了一下,她沒想過自己會和陸辰東扯上關係,她從來沒想過。可是她還是和陸辰東上床了,還生了個蘇樂樂。十年後,她以為自己徹底忘記了那個人的存在,可是他又出現了,毫無癥狀沒有一點預示的出現在蘇岩的世界中。
他叫她的名字,那瞬間,蘇岩非常沒出現的渾身都在顫抖,幾乎要倉皇而逃。
「說說,怎麼回事?」
漫長的沉默過去,唐越又點起一根煙,看向蘇岩。陸辰東和蘇岩認識?還是最近剛發生的事?唐越忽然有些不舒服:「那個陸家二少很少來夜殿。」
「嗯,不然我早就跑了。」蘇岩也不想再躲避什麼,按滅手中煙頭抬頭看向唐越,嗤的笑了一聲,開口:「唐越,我大概沒說過。蘇樂樂本應該姓陸,他是陸辰東的兒子,不過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什麼?」
椅子摩擦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唐越猛地站了起來,眼睛直直看著蘇岩。一向冷靜的臉上如今全然是震驚,瞪直了眼睛:「你說什麼?」
蘇岩又笑了起來,聲音很輕,許久后她嘆一口氣,轉頭漆黑眸子看窗外霓虹燈:「別激動,現在只是陌生人,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麼關係。」蘇岩又抽了一口煙,細長的女士煙夾在她的手指上,蘇岩把下巴擱在膝蓋上:「如果不是你叫我的名字,陸辰東大概也認不出來,他不知道樂樂的存在。」
她聲音壓的很低,低的發沉。又抽出一根煙,吸了一口就煩躁的把剩餘那大半支按滅在煙灰缸內,狠狠擰了一下,煙頭在煙灰缸里劃出一道黑色痕迹,隨後就在水中蕩漾開來。再抬頭臉上依舊是平常懶散的平靜,沒笑也沒任何多餘的情緒:「唐總你別緊張,陸辰東那人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可畢竟十年過去了,也不會記仇那麼久,這個你放心。」蘇岩深吸一口氣,又說道:「樂樂學校出了點事,有件事我和你商量下。」
唐越整個人都陷入了震驚之中,煙頭燒到了手才手忙腳亂的按滅煙,抬頭看過去,始終無法消化這個事實:「什麼事?」
大腦里仍然在盤旋,樂樂是陸辰東的兒子。
「最近有空,我想帶樂樂出去一趟。」
唐越皺著眉頭:「做什麼去?去那裡?」
「出去旅遊,那裡都行,暫時沒定目的地。隨便那裡都行,出去看看。」
蘇岩靠在沙發上,抬手蓋住眼睛,黑暗中她抿了抿嘴唇,聲音有些疲憊:「一直工作都要麻木了,最近夜殿生意穩定,休假一段時間也不會耽誤什麼事。」為了保險起見,她要離開b市,這幾年蘇岩也攢了不少的錢,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個城市,可至少是和蘇樂樂一塊。她的兒子就在身邊,去那裡都行。
這幾年蘇岩沒行動是習慣了這裡,可現在她再不走,恐怕會失去蘇樂樂。即使有十萬分之一的可能會發生,她都要把這最後的安全隱患清除掉。離開,必須離開,即使對這個城市的人有些不舍,可什麼能有樂樂留在自己身邊更重要呢?
「你要躲出去?」唐越坐直身體,眼睛直直看著蘇岩,毫不留情的直指蘇岩內心最簡單直接的想法:「躲誰?陸振東?你很怕他。」
蘇岩猛地放下手坐起來:「誰怕他了?」
聲音落下,蘇岩就對上了唐越那雙深邃沉靜的眸子,似乎能看穿一切。
她激動了,蘇岩的性格竟然也會激怒,答案顯而易見。
剩餘的話卡在喉嚨里,蘇岩抿了抿嘴唇,腦袋裡亂的很,她想要帶著蘇樂樂離開,不管目的地是那裡:「幹嘛?看什麼?我就是想帶蘇樂樂出去玩一趟,反正他是要轉學,趁著其中空當出去玩一圈。沒有別的意思,十年前我確實是怕陸辰東,現在確實也過了怕的年紀。」說著蘇岩就想笑:「你覺得我現在還對他有什麼想法?我不過是個陪酒女,他是誰?陸氏集團總裁,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呵呵,我又何必躲?」
唐越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突然轉移話題:「他知道了會和你搶樂樂的撫養權?」
蘇岩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楞了一下。
「你害怕陸辰東會和你搶樂樂?」
唐越心情糟糕透頂,他從來沒問過蘇樂樂的爸爸是誰,蘇岩沒說。蘇岩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滿臉臟污堪比乞丐,狼狽不堪。
「能給我買一份飯么?我很餓。」
那時候的蘇岩還沒有永遠一顆堅硬的內心,她臉皮薄的可怕,一埋頭就是一天不說一句話。懦弱膽小怕事,那是唐越給她身上貼的標籤。
那時候,唐越是心疼這個姑娘,他沒有問蘇岩遭受了什麼。年輕姑娘,未婚先孕流落街頭,這樣的姑娘不在少數,根本不需要問就知道是個多麼俗套的故事。
唐越帶她到店裡工作,蘇岩也沒讓他失望,認真的學習。認真的讓人心疼,她為了生存而努力著。
她沒有說過自己的事,唐越就十分默契的沒問,這麼一過就是十年。蘇岩和他非常合拍,有資本和他並肩齊行。
「不知道。」蘇岩抬手揉了下頭髮,她知道,如果蘇樂樂的存在被陸家人知道,那她一點贏面都沒有。手指蓋在臉上,忽然有些難受,黑暗中她嘆一口氣:「唐總,我想出去一趟,我現在很亂。」說到這裡,蘇岩忽然就笑了起來,笑聲漸漸低沉,含著無奈:「唐越,前幾天樂樂問我,他爸爸是誰。唐越,那個人,我寧願這輩子沒有遇見。」
唐越眉頭微隆,眼睛依舊看著蘇岩。直直的一眨未眨,等著她說下去。
「當年發生的那些事實在太糟糕,也沒必要再多提。橫豎就是我和陸辰東搞上了,懷孕有蘇樂樂。陸辰東那個人我了解,如果他知道蘇樂樂是他的兒子,一定會想方設法讓蘇樂樂離開我。」蘇岩笑了一聲,聲音十分疲憊,陸辰東如果知道,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帶走蘇樂樂。陸家不會容許後代跟著一個陪酒女,蘇岩什麼都沒有了,她只有一個兒子。
只有一個蘇樂樂,那是她的救命稻草。自私也好,狠心也罷。
「蘇樂樂就是我的命,我不能失去他。」
蘇岩狠狠搓了一把臉,好半天,深吸一口氣,她身體有些顫抖,手指滑下去落在胳膊上,緊緊的抓住:「蘇樂樂回到陸家未來發展會更好。」蘇岩扯起嘴角,想露出個笑,可是扯了半天也沒笑出來,抬頭微微眯了眼睛,她和唐越對視:「可是這一切和我有什麼關係?蘇樂樂是我生的,他有沒有大出息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只要樂樂在我身邊長大。」
「蘇岩。」
許久的沉默后,唐越開口:「有一個辦法。」
蘇岩依舊低著頭,她看著自己的膝蓋心情亂糟糟的一團麻。
「我們結婚,蘇樂樂是我的兒子,那就不會有人懷疑。」唐越看著蘇岩的表情,揣測著:「蘇岩,沒人會懷疑我的妻子生的兒子,是不是我的。」
蘇岩猛地抬頭看過去,她愣怔怔看著唐越。倒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只是太匪夷所思。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真的嫁給唐越,唐越只是哥哥一般的存在。
「唐……總?」
這麼多年,唐越的心思她明白,可是蘇岩回應不了他。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喜歡著你。」
漫長的沉默,蘇岩搓了搓手指,腦袋亂的一片空白:「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麼?」
唐越站起來走到蘇岩面前,蹲下,抬頭看著蘇岩的眼睛,嘆一口氣嗓音沉啞引誘著蘇岩走向深淵:「蘇岩,你知道的,這是最穩妥最沒有風險的一條路。蘇岩,你應該明白,我不會再等下去。」
蘇岩沒說話,她快瘋了,她從來沒想過和唐越在一起。唐越對她來說是親人,連愛情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她喜歡唐越,親人的習慣。
「同意么?」
唐越一向儒雅的臉上露出些許焦躁,可也只是一瞬間,很快就換成溫和目光。
「蘇岩,我等你長大等你能理智的做出選擇,決定自己人生。」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有著成熟男人獨特的磁性。搔刮著蘇岩的心臟,一陣陣的難受,糾結成一團。蘇岩看著面前的唐越,她不是不喜歡唐越,只是這喜歡實在有限。
剛剛四十的唐越相貌不俗,又有錢勢,實屬黃金單身漢。
蘇岩嫁給唐越,那是高攀。
手指緊了緊,隔著布料指甲都要掐進了肉里。許久后,蘇岩抬眸直視唐越:「為什麼」
唐越靠近握住蘇岩的手,他們靠的很近,唐越的呼吸都清晰可聞。她忽然有些害怕,害怕從此失去唐越。
他那沉靜的眸子注視著蘇岩,嗓音低啞:「我想的很清楚,我們在一起很好很合適。蘇岩,你太辛苦了,我想給你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蘇岩,樂樂是我的兒子,我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