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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半夏如同往常一樣和族人們一起要去地里幹活,無末眼睛已經大好,便領着幾個青壯年小夥子騎馬上山打獵去了。吃過早飯後,阿水精神不太好,看着那樣子想睡覺。偏巧阿諾也跟着無末出門了,半夏想着自己還要去地里忙,便把阿水抱到老媽媽那裏,讓她幫忙看顧一會兒。這倒是常有的,老媽媽極其疼愛阿水,時不時讓半夏抱過去。

去老媽媽那裏的時候,費不在家,倒是多琿正陪老媽媽說話呢,於是半夏便坐下聊了一會兒后才離開。

離開老媽媽家,半夏直奔地頭。眼看着天氣暖和了,望族人越發忙了。他們將珍貴的種子撒入了灌溉過後又疏鬆了的土地中,頂着倒春寒,一個個卻汗流浹背。

大家埋頭苦幹,忍冬也跟着忙碌,還時不時抬頭看看地頭的石蛋兒,石蛋兒正在那裏沒什麼表情地看着別的小娃兒玩耍。忍冬笑了下,擦擦汗說:「沒了阿水,石蛋兒也沒魂了呢。」

她笑完兀自在心裏想着,可惜阿水和石蛋兒是姨表姐弟呢,若不是這麼親近的關係,倒是以後可以做一家人了。要知道望族人千百年來雖然是族內成親,可是這等近親倒是一直避諱著的。

心裏想着這個,便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很快她便意識到,地頭少了那個沒事凈愛跑過去看看小娃的木羊。

她抬頭在幹得熱火朝天的人群中張望,竟然沒看到那人的影子,不由得皺眉,心想這人果然是狗改不了□,裝了幾天勤快就露出了懶樣兒,這時候不知道去哪裏躲清閑了呢。

她這時候也沒多想,只是繼續低頭幹活了。一直到中間休息時,她邊喝水才埋怨似的和半夏提起:「姐,你看那木羊,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分明是偷奸耍滑。」

這話一出,旁邊的二犢子倒是多瞧了她一眼,那眼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那樣一個男人,你關注他幹啥?

忍冬見二犢子這樣,把喝過的水囊遞給二犢子,笑道:「我就隨口說說,你當什麼真!」

二犢子沒啥表情地接過來那水囊,就著忍冬喝過的地方,仰脖子咕咚咕咚喝起來,喝得喉結動得厲害。

半夏聽了剛才忍冬說的話,很是疑惑,這幾日木羊一直勤快地和大傢伙兒一起幹活,現在怎麼不見了?她忙起身,叫過來其他人問是否見過木羊,結果大家相互看看,都說好像今天木羊就沒有來過。

半夏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木羊去了哪裏?

當下她便向大家交待了這邊的事,便過去多琿家裏。到了多琿家,只見多琿正坐在炕頭上做小娃兒的衣服呢,想來是給木娃的娃兒提前預備的。

聽到半夏問起木羊,多琿不解:「他早間就出門去了,說是跟着大傢伙兒幹活啊!」

半夏皺眉:「他說他是去地里幹活?」

多琿非常肯定:「那是自然,他還說中午讓我做些好吃的,幹活累,肚子容易餓。」

半夏心中不祥的預感襲來:「他今天還說了什麼嗎?」

多琿見半夏臉色,已然知道事情不妙,不過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做出什麼,只是回憶道:「沒什麼啊,他吃了早飯就出門了,那時候我剛從老媽媽那裏回來,他還說有時間去看老媽媽呢。」

話說到這裏,多琿臉色忽然變了,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半夏:「我還告訴他說,阿水在老媽媽那裏睡着呢。」

半夏一聽這個,臉都白了,來不及和多琿告別便往外跑去,一路跑到老媽媽家時,只見裏面靜悄悄的。她心內祈禱著千萬別有什麼事,顫抖着手推開門,一看到屋子裏的情景頓時呆了。

老媽媽暈倒在炕沿旁,頭上還流着血,而炕上根本沒有阿水!

她忙過去,掐住老媽媽的脈搏,知道這是有人打暈了老媽媽。當下口中一邊喊著快來人,一邊扶她躺到炕上。

多琿自然知道事情不妙,緊隨着半夏跑過來,見了屋中情景,是什麼都明白了!她幫着半夏扶著老媽媽,口裏着急地問:「這下子該怎麼辦?」

「你在這裏照顧老媽媽,先拿草灰幫她止血,我這就去叫人。」半夏迅速地道。

很快,族人們都過來了,有人照顧老媽媽,有人圍着半夏問該怎麼辦呢,還有的趕緊騎馬上山去通知無末了。

半夏看了看身邊的人,壯丁們大都上山了,也只有二犢子可用,便急忙道:「二犢子,你趕緊騎上馬去外面追,看能不能把他追回來。」

二犢子點頭,看了眼忍冬。忍冬都要急哭了,抱着石蛋兒道:「你快些去吧,一定要把阿水帶回來!」

二犢子轉身而去,出門薅了一匹馬就翻身上去,馬蹄噠噠噠地響起,很快就跑遠了。

屋子裏的人這時候也沒什麼辦法,只好焦急地等著無末回來。

多琿一邊在旁邊照顧著老媽媽,一邊恨聲道:「作孽啊,這孽子真是沒救了,我這輩子造得什麼孽,生出這麼一個喪盡天良的孽子」。

就在這時,老媽媽幽幽醒轉,無神的雙眼首先看到了半夏,一見半夏,她激動起來,嘴唇顫抖著道:「阿水……阿水……」

半夏忙握住她的手安撫道:「二犢子已經去追阿水了,無末也很快下山來,你放心就是,好好養傷。」

老媽媽流着渾濁的淚水,顫抖著道:「他的心,黑了,他不是咱望族人了……以後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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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末聽說了這個消息,立刻策馬加鞭下山,到了山下稍微了解了情況,便領了厚炎等幾個後生,共同追趕二犢子去了。

這時候大家心裏雖然着急,可是圍在這裏也沒什麼用,於是到了晚上時分也都散了,唯獨忍冬留着陪半夏。

之前當着老媽媽,怕老媽媽擔憂,她不好表露,如今周圍沒人了,想着無末他們能追上木羊,心中焦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而此時眼看着已經黃昏時分了,往日這個時分,阿水必定是嗷嗷叫着要吃奶了,可是如今呢?她可憐的阿水被人劫持了走,也不知道那作死的木羊拿些什麼給她吃?估計總是不對口味的,怕是要餓肚子的吧?

半夏憶起往日阿水每每餓了又來不及吃到嘴裏時那癟著小嘴含着眼淚的委屈樣兒,真是心疼如絞。

忍冬見姐姐臉色,知道她難過,可是話語又是如此無力,在這裏干著急也幫不上忙,最後也只能跺腳罵一句:「這個木羊,真真該千刀萬剮而去!」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敲門聲,忍冬替姐姐着急,也是心疼阿水,實在沒什麼好心情,便沒好氣地道:「外面誰啊?」這裏丟了娃兒正着急,怎麼就有這沒眼力界的跑來敲門呢?

外面的人彷彿猶豫了下,到底還是推開了門,門外站着的是多琿。

多琿臉色灰敗,這一下子彷彿老了許多歲。

她羞愧地望着半夏,淚水也流下來:「半夏,都是那沒出息的孽子,我替他向你賠不是了。」

半夏此時心亂如麻,卻是聽不進去這些,只是無力地搖頭:「多琿媽媽,你且別說這些,木羊做的事兒,也與你無關。如今我不想其他,只盼著阿水能趕緊回來。」

若是往日,半夏倒是極為敬重多琿的,必然早已起身相迎,可是現在,怎麼會有那個心情呢!

多琿見半夏根本沒心思搭理自己,便將目光轉向忍冬,略帶祈求地望着這個前兒媳婦,哀聲道:「木娃那個作孽的畜生,他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干出這種吃裏扒外的事來,真真是不懂事啊!」

忍冬以前也是極為愛戴這個婆婆的,要知道她嫁給木羊后,無論木羊好與壞,多琿對她一直是視如己出。可是此時,她卻也給不了多琿什麼好臉色,如今聽着那句「真真是不懂事」不覺有些刺耳,便道:「多琿媽媽,不懂事的那是小娃,他已經老大一個男人了,怎麼還會不懂事呢。他這是黑了心,良心被狗吃了!」

多琿顯然心中有所想,低着期期艾艾半響,終於嘆了口氣,來了一句:「再怎麼着,他也是咱望族的人,我想着他也不至於對阿水做什麼事,或許只是嚇嚇大家罷了,半夏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其實多琿說這話,原本也是想安慰半夏的,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做出這事,原本也是氣得不行。可是後來聽老媽媽說以後木羊便不再是望族的人了,不由得心驚。她活了這麼一把年紀,公公又是做過族長的人,多年前偶爾也聽過一些掌故,是以知道一些族中年輕人不知道的事。

這望族人啊,這輩子原本就該紮根在上古山下的。這麼多年來,偶爾有那一兩個想不開要離開的,要嫁外人的,你看哪個落了個好下場?從大著肚子自縊而亡的無末他娘,到嫁了外人死了兒子瘋著回來的迎春,還有掌故上記載的其他一些人,這一個個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望族人是被神廟庇佑著的一個村落,卻也是頭頂罩着魔咒的一個村落。凡望族人,必須世代居住在這裏,絕對不能妄自離開,這句話不是隨便說着玩兒的。

她的木羊,那是她懷胎十月身上掉下的肉。就算他再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她也不忍心看着他遭受什麼報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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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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