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追逃
茂密林中,三人前後而行。
清風傷勢極重,臉色暗淡,走在最前面。
張洛此時窗著身寬大道袍,走在中間。那道袍是航道藍備用之物,航道藍骨架頗大,張洛穿著行走,時常踩到袍角下擺。一步三搖,也走不快。
航道藍膽子最小,行走時還四下探望,生怕哪地方突然竄出個人來。那副賊相當真辜負了他堂堂相貌。
三人行到一片開闊地時,前面傳來馬嘶之聲。
清風精神頓時一振,右手食拇兩指伸進嘴裡,吹出個響亮的梢音來。
前方一聲長嘶,只見兩匹駿馬,一前一後向這邊疾馳而來。
一匹是肥壯的黃縹馬,另一匹比黃縹馬高出一頭,周身黑色,四蹄踏雪,驃肥體壯,渾身油亮,神俊非常,雖是同時起步,眨眼就把身邊黃馬拉下兩個身位。
那四蹄踏雪似是認識清風,歡叫一聲,撒開蹄子,飛奔過來。
清風大笑,大步迎了上去。眼看一人一馬便要相遇,那四蹄踏雪猛然停住,兩隻前蹄朝天亂踢,嘶叫起來,卻是再不肯向前一步。
黃縹馬奔到它旁邊,亦是露出畏懼之色,四蹄如被鐵釘住一樣,就站在離三人十丈遠處,再不肯上前。
見兩馬異狀,清風驚訝止住腳步,看下周圍,卻是沒見到什麼猛禽惡獸,他知道自己這頭四蹄踏雪乃塞外名種,神駿非常。便是尋常虎狼,見了亦是不懼,這周圍密林,又有什麼東西能讓它如此懼怕?三人向前走去。那兩匹馬竟然向後緩緩退去,同時俯頭,露出懼怕驚悚之色,彷彿向它們緩緩走來的不是自家主人,而是什麼恐怖之極的東西般。
張洛見了,心中一動,想起當日在西村樹林里的景象,摸了摸藏在錦囊口袋裡的果狀奇石,心道:「莫不是這石頭在做怪不成。」
清風卻未疑他,只是看向航道藍,他往日見識過他的諸多古怪丹藥,和古怪作用,因此以為是他在做怪,惱道:「你搗的什麼鬼?」
航道藍張口結舌,看這這怪象,當真是有口難辯。
清風施展身法,強自牽住兩馬,但將馬拉向張洛、航道藍兩人時卻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兩馬嘶叫蹦跳,就是死也不肯上前一步。清風雖然武功高強,畢竟沒有兩馬之力,只得將兩馬系在林邊顆大樹上,再做道理。
張洛心中暗喜,他正盼著後面能有人來搭救,如能將這幾匹馬嚇跑,延緩了行程,那獲救的可能便會大大增加。
他假裝恭順,就跟在航道藍身後,向那兩匹馬走去。
果然,當他一進入兩馬十丈方圓內,兩馬立即暴跳掙扎,向反方向死命掙脫。但由於韁繩被系的極牢,掙脫不得,只把周圍跺的黃塵漫天。
清風發現不對,沖著航道藍喝道:「站住!」
四蹄踏雪畢竟不凡,長嘶一聲,馬首一擺,竟將韁繩硬生生的扯斷,它向旁一跳,足跳出兩三丈遠,離開了範圍,再顧不得眼前的誰,一路逃竄而去。
黃縹馬卻無這般力量,哀嘶一聲,四肢突然一軟,竟軟癱在地,屎尿齊出。周圍頓時瀰漫著股惡臭。
張洛正好向前再走了一小步,停在愕然的航道藍身邊。
清風滿面鐵青,拂袖一擊,將那軟癱的黃縹馬擊殺,狠狠瞪了航道藍一眼,向四蹄踏雪逃走的方向追去。
航道藍倒是想要解釋,卻是半句解釋不來,當真是滿肚子的無辜。張洛站在他後面,也是一臉驚愕之色,肚子里卻是險些笑翻了。
清風終還是未追上那塞外名種,追了大半個時辰,終於悻悻回來。沒有了馬匹代步,三人行了半天還沒出保寧範圍。航道藍武功雖然不行,懷裡藥物卻著實多,清風服了幾味丹藥,臉色平穩起來。
張洛走了這許久,卻是兩條腿都已僵了,但只要稍微偷懶,那清風就上來在他身上隨便點幾下,那感覺,又麻又酸又痛,直入骨髓,當真是生不如死。張洛骨頭軟,吃了幾次苦頭,終於明白了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只得聽話,雖然走的倦極,卻也不敢停步。
到了傍晚,三人終於出了小道,前面卻是座大山,張洛見了那直入雲間的山峰,頓時倒抽口冷氣。雙腿一軟,險些癱在地上。
航道藍也已走的灰頭土臉,大口喘氣。只有清風臉色不變,看向遠處山峰,有些喜色的喃喃道:「應該就在此處,今日是十五,還有一天,只要挨過今日,師傅一到,就是七家鏢局的高手齊至,又有何懼!」
話音位落,身後已傳來陣陣馬蹄聲。清風面色頓變,道:「來得好快,快走。」
一把抓住張洛肩頭,向前躍去,張洛只覺如整個人騰雲駕霧,臨空飛了起來,嚇的大叫起來,手舞足蹈。
「哪裡走!」後方傳來聲暴喝,一道銀光如閃電般臨空飛至,直擊清風背後。
清風尖喝一聲,左手虛握成爪,凌空向後虛虛一按,那銀光嗚咽打轉,竟硬生生的擊破清風爪間氣勁,直襲而入。
清風大驚,再顧不得其他,將張洛隨手拋出,右手快速入懷,取出一物,迎風一抖,頓成一把明晃晃的軟劍,劍尖銀光相交,發出金屬碰撞之聲。
銀光彈了回去,在半空打個弧線,原路返回。一匹棗紅大馬疾馳而出,上面馱著名黑臉魁梧大漢,大漢手一揚,那銀光便正好落在他手上。
清風凌空翻了個筋斗,緩緩落地。
林中又馳出兩名騎士來,當先一人,年約三旬,劍眉豎鼻,頜下美須飄飄,神采非常。馬鞍上掛著一把古樸寶劍,長有七尺,極為獨特。
後面一人,大約只有二十七八的樣子,相貌堂堂,神情堅毅,雙手攏於袖中。
見了這三人,饒是清風眼高於天,亦倒抽了口冷氣。
清風主人所圖非小,對江湖中的知名高手都有詳細資料,是以清風雖然從未見過三人,但一見他們衣著打扮,兵器氣勢,便可一推而出。
黑臉魁梧大漢,人稱銀膽鐵槍秦必烈,一桿鐵槍得北地槍王燕北飛真傳,曾單人獨槍橫掃黑風山十七寨,擊殺悍匪數百,戰殺半日,自身全無半點傷痕,端的厲害。手中銀膽,乃一門奇門暗器,可破護身真氣,在空中可轉折自如,極為厲害。
只此一人,清風亦是萬萬不敵,後面兩人,卻更讓清風絕望。
陸季遠,生性儒雅,疾惡如仇,師從武林五大奇門之一——長劍門,不到弱冠便已得精髓,三十歲后,精氣內斂,不再和人輕易動手,人稱為天下長劍第一人。
最後一人,江南宏遠鏢局副總鏢頭——碎碑手羅行,師出少林,被譽為少林三大俗家高手之一。一雙鐵掌,碎碑裂石,硬如金鐵,無物不破。
這三人長居江南,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清風怎麼也沒想到陸家竟有如此面子,竟能驅的動這三大高手。
眼前局勢頓時險惡起來。**************************************
此時幾人正處於一片開闊地間,前方几里便是大山,後面林間小路,方圓三五裡間,具是開闊平原。可說是避無可避,閃無可閃。
清風快速掃視了下周圍地形,就知絕無逃離可能。離自己十丈處,藍道行已被突然出現的追兵嚇的呆了,畏縮的站在原地,不敢動彈,生怕那黑臉魁梧大漢給自己來上一下。
張洛被全力一拋,跌在地上,俯身躺著,紋絲不動,不知生死。
三人策著馬,緩緩度了過來,清風知道逃脫不得,乾脆絕了念想,手中軟劍一緊,已是準備死命相抗。
三人行到離清風十丈遠處,停了下來,看都不看藍道行一眼,黑臉魁梧大漢亦即銀膽鐵槍秦必烈聲如洪鐘。
「小妖道,還不束手就擒,莫非還要我等動手不成!!」
清風冷笑一聲,道:「勝負未分,你這黑臉廝好大的口氣。」
秦必烈大怒,雙足一登,整個魁梧的身子如衝天炮般飛起,在半空中聲如雷霆,形如天將。
「小妖道,受死!」
半空之中,兩道銀色光華,夾著銳利破空的嗚嗚之音,如閃電襲向清風。
清風吐氣開聲,蒼白的臉上青氣一現,手中軟劍一下綳的筆直,看準銀膽來勢,身形微轉,閃過一枚,劍尖在瞬間刺中另一枚,發出金石之聲,清風嘴裡一甜,大喝一聲,那軟劍彎了一彎,銀膽被擊的呼嘯反射回去。
剛要鬆口氣,後面突起厲嘯,清風來不及回頭,只憑本能在地上一滾,那道銀色光華擦過他的發跡,幾乎是毫釐之差,錯身而過。
迅速扭身站起之時,眼前已站著一雙布鞋,清風屏住呼吸,冷汗一時間布滿全身。
那黑臉魁梧的秦必烈,不知何時,竟已無聲無息的站到他面前半丈之處。
若是他此時出手,清風十條命都已沒了,身手如此差距,便連一邊的航道藍見了都知道,清風絕無勝理。
秦必烈負手而立,聲音朗朗。
「小妖道,你能接某家兩膽,還算有點本事,某家憐你年幼,若肯棄暗投明,某家可保你性命,如何?」
清風臉上蒼白之極,眉間卻無半點猶豫之色,手中軟劍一擺,在烈日照耀下如同匹練般閃亮,只聽他大聲吼道:「天龍門下士,可殺不可辱!!你要殺便殺,何必多言!!」
秦必烈大怒,吼道:「你既尋死,某家便成全你。」
「玄陰弟子,哪是你——想——殺——便——能——殺——得!!」
聲潮如同漫天海潮,突然在平原上滾滾而來,次第層疊,無有窮盡。
秦必烈凜然望去,只見一道黑影,初出現時還在山凹之中,回聲響過第三遍時那身影已在百丈之外,速度之快,宛如御風而行。
如此極速,便是後面的陸、羅二人見了,也是相顧駭然。
那道黑影瞬速而至,傲立當場,清風見了,喜極而涕,倉然跪下,嗚咽道:「師傅,您老人家總算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