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俞蘇杭第一次見到靳尋,是一個細雨纏綿的午後,在巴黎地鐵站。
當時他正跟金髮碧眼的法國女友分手,低頭噙笑,若是聽不清話語,單憑神色,倒教人以為那個高大英俊的亞洲男人是在呢喃什麼溫柔情話。
法國女人美麗立體的五官早在俞蘇杭的記憶里逐漸模糊,當時所有的場景也都褪色成泛泛不清的輪廓,她已記不清那時自己的衣著,忘了自己為何會在那裡出現,卻唯獨記住了靳尋,他與鐘聲有著相似的模樣。
那是俞蘇杭到巴黎之後,離鐘聲最近的一次,雖然只是透過一個於她而言完全陌生的男人,卻也讓她緊張。
那種緊張感源於對未來的未知,她從不遠處望著靳尋,在沒有溫度的巴黎一角,忽而就想,萬一哪天與鐘聲不期而遇,她將如何自處。該是不安的,欣喜的,愧疚的,複雜的,一顆心要懸在半空里,身體里要出現一個黑漆漆的闕口,什麼情緒都有,什麼情緒都沒有。
沒想到真與鐘聲重遇了,卻是這般,心臟在刺痛后歸於沉靜,死氣沉沉的平寂,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定定地看著朝她走來、神色自如的鐘聲。
「你怎麼才來?」范梧桐站起身來,語氣裡帶著九分嬌氣,一分嗔怪,就連那一分嗔怪里也含著蜜一樣的溫柔似水,「俞小姐都要走了。」
鐘聲冷淡看向俞蘇杭:「設計師姓俞?」
俞蘇杭怔愣看他,等靳尋起身站到她身邊,握住了她手,她才緩過神來,略有些不自然地對鐘聲點點頭,說:「榆樹的榆去木。」
鐘聲掃了靳尋一眼,范梧桐忙介紹說:「這是俞蘇杭設計師的未婚夫,靳尋靳先生。」說完又對俞蘇杭和靳尋說:「這是鐘聲,我……先生。」
靳尋微笑朝鐘聲伸出手去,彬彬有禮,說:「你好。」
鐘聲瞥向靳尋緊握住俞蘇杭的手,沒有表情起伏的臉上漸漸起了細微的變化,只見他勾了唇,也伸手與靳尋交握,沒說話。
俞蘇杭分明從他嘴角的淺淡弧度里看出了幾分譏誚的意思。
鐘聲又看向俞蘇杭,問:「俞小姐這是要走?」
他看她是一種光明磊落的眼神,坦坦蕩蕩,似是與她真是初見。俞蘇杭心裡的情緒也歸於一種奇特的平靜,她彎了下唇,說:「突然身體有些不舒服。」
鐘聲:「能撐就撐會兒,梧桐的檔期很難空出來。」他語氣稀鬆平常,更顯出咄咄逼人的倨傲,聽在俞蘇杭耳里,她刻意隱藏住所有的不適,淡然彎唇,說:「如果婚禮很急,我還是建議鍾先生和范小姐另換設計師。」
范梧桐素來知道鐘聲傲慢嬌任眼中無人的性子,此刻對從他口中說出的話絲毫不覺意外,雖然從俞蘇杭的角度看來是無禮,但對於范梧桐來說,鐘聲的話無疑是在為她考慮,她欣喜之餘還是甜蜜。儘管婚紗設計師換了人,那又如何?她損失的不過只是靳尋擲下的千金。
范梧桐往鐘聲身邊靠了靠,親昵地挽過他的胳膊,鐘聲並未把她推開,他直視俞蘇杭的眼睛,不冷不熱地說:「原來俞小姐這麼沒有職業素質。」
靳尋將俞蘇杭拉到自己身後一點,說:「婚紗設計只是蘇杭興趣所在,不曾當過職業。」他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意,說:「為鍾先生和范小姐設計婚紗,也是因為蘇杭喜歡,如若她不願意了,那隻能請鍾先生和范小姐另請設計師。」他對鐘聲微點了下頭,又看了范梧桐一眼,說:「我就帶蘇杭先走了。」
說完,不給鐘聲說話的機會,靳尋拉著俞蘇杭揚長而去。
范梧桐從未見過鐘聲在言語上吃過虧,現下生生被靳尋頂回了話,她想他心裡一定是暴跳如雷的,抬頭去看,卻見他漂亮的眸子里有清澈的灼灼笑意,冰冷而懶散,是一抹譏笑。
鐘聲不自覺握緊了拳,肆意而尖銳的眼益發促狹,呵,她喜歡為他和別人的婚禮設計婚紗,可真是難得的興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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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尋沒送俞蘇杭回家,將車駛進酒吧停車場,停好車,靳尋解開安全帶,卻不開車門,坐在原處沒有動作。
他似乎在想些什麼,微垂著眸,渾身散發出一股冷硬氣質。俞蘇杭看了他一眼,靳尋沉默沒有表情的時候,與鐘聲最為相似。她忽而想起鐘聲生氣時火焰般生動的眸,轉過頭去,暗了眼裡的光,也是一言不發。
車廂陷入詭異的安靜,半響后,靳尋聲音響起:「記不記得王耀生?」
俞蘇杭稍微在腦海里搜索了一下這個名字,而後點了頭:「你初中同學。」
靳尋:「前幾天讓我發現他在酒吧里販賣毒品。」
俞蘇杭問:「你怎麼處理的?」
靳尋無聲笑了笑,掏出一根煙來,打火機「噌」一下冒出藍焰火光,在煙草尾上染了一抹猩紅,說:「移交給警方處理了。」
說話時,他淡淡吐出煙霧,繚繞間隱了他的神色,俞蘇杭被煙圈刺得咳嗽起來,靳尋並未摁滅煙頭,說:「我本來可以保他。」
俞蘇杭清了清嗓子,說:「你做了正確的選擇。」
靳尋笑:「不,蘇杭,你知道我這個人,從來不白費功夫。」他頓了下,又說:「王耀生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我念舊情讓他在酒吧活動,他卻反咬了我一口。」他冷笑一聲,「販毒販到我地盤上來了。」
與鐘聲不同,鐘聲發起火來是尖銳、跋扈、恣意、無法收斂的,而靳尋的發怒方式卻是冷硬的,平靜的,字裡行間將他的怒氣強加在你身上,讓你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感受到壓迫性。俞蘇杭知道,靳尋是生氣了,只是氣的不是王耀生,是她。
將煙頭摁滅,靳尋扳過俞蘇杭的臉,那冷厲的,卻帶著笑意的眼緊緊鎖住她,說:「沒有人能從我這裡白白討到好處,即便是你也不行。」
俞蘇杭:「讓我給范梧桐設計婚紗的人是你。」
靳尋不接話,反問她:「為什麼要走?你就那麼怕見到他?」
俞蘇杭:「這重要麼?」
靳尋:「不重要麼?」
俞蘇杭:「不重要。」
靳尋怒極反笑:「就那麼喜歡他?」
俞蘇杭無奈:「你在吃醋?」
靳尋:「我不該吃醋?」
她真不願意看到自己跟靳尋之間的氣氛變成此刻的的壓抑,放柔了聲音,說:「你身邊成日那麼多鶯鶯燕燕,我要是跟你一樣吃醋,豈不是要酸死?」
靳尋說:「不一樣。」
俞蘇杭說了謊:「一樣。」
靳尋問:「你還愛……」話出一半,改了口,問:「你有多愛他?」
俞蘇杭看著他,說:「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證明什麼?」
靳尋:「證明你不愛他了。」
俞蘇杭:「結果呢?」
靳尋:「你還愛他。」
俞蘇杭:「然後呢?然後你要怎麼做?」
靳尋沉默下去,俞蘇杭說:「如果不是你安排我設計范梧桐的婚紗,我跟他不會見面。」
靳尋:「不見面能代表什麼?能代表你的心不在他那裡嗎?」
俞蘇杭:「靳尋,你不能要求我的心,我也不能,它在誰身上,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
靳尋:「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場。」
俞蘇杭:「我沒想過要背叛你。」
靳尋:「是么?」
俞蘇杭:「至少這幾年沒有想過。」
靳尋定定地看著她,俞蘇杭真怕他會突然變成一頭吃人的猛獸,她巧言倩兮,溫柔地在他臉頰落下一吻,說:「這幾年真沒想過。」
靳尋說:「別再為他失控,別為他忘記你是誰。向我證明你已經不愛他,不在乎他,不想再回到他身邊。你說你控制不了你的心,那就假裝好了,演得逼真,我會願意相信那就是真的。」
俞蘇杭展了個淺淡笑顏:「好。」
他繼續看她,俞蘇杭明白他的眼神,吻上他的唇,他一沾上她的柔軟,長臂一橫,將她抵進胸膛,沒有了冷厲,溫溫柔柔地開始在她唇上淺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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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一個底線,俞蘇杭也不例外。
靳尋尊重她的底線,和她在一起這幾年,從未佔有過她的身體。
他流連於花花世界,每當把身下那些妙曼女子的臉想象成俞蘇杭的模樣,身體得到饜足之後,心臟卻是無邊無際的空曠。
靳尋玩女人有個習慣,在一個女人身上耗費的時間從來不會超過三個月,而近段時間,他在一個小白領身上已經耗了三個月,卻並不打算換人。
小白領現齡二十九,天使臉蛋魔鬼身材,跟靳尋之前有過一個男人,可對方在她家道中落之後棄她而去,沒讓小白領就此消沉,卻令她風情萬種起來。
小白領姓蘇,單名一個婧字。每當完事後,蘇婧總喜歡半俯在靳尋身上講她小時候的事,那可真是一段離奇的故事。蘇婧小時候家裡窮,還有一個叫俞奕的弟弟,大一那年,她從貧民窟躍進了黃金屋,沒了弟弟,多了一個叫蘇宇的哥哥。
靳尋總會猜測俞蘇杭聽到蘇婧的故事後,臉上會是怎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