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俞蘇杭沒想到范梧桐會給她發邀請函。
范梧桐二十九歲生日會,俞蘇杭沒有雅興過去,礙於靳尋也收到了邀請函,俞蘇杭也只得同他一起前往。
生日會舉辦地點是在鐘聲的一處私人別墅,后側院室外游泳池邊聚集了各色社會名流、娛樂大腕,名媛們長裙高挑,在寒冬臘月里絲毫不畏冷意,男士衣著光鮮,水晶杯觥籌交錯。
俞蘇杭微笑著走在靳尋身邊,輕挽著他的胳膊,兩人一同進了場。有人走過來跟靳尋打招呼,靳尋與來人一一握手,對較遠的人則點頭示意。
一路寒暄到落地玻璃大門處,靳尋才算得了空,俞蘇杭淺笑:「在這裡都能碰上這麼多熟人?」
靳尋唇邊掛著淡笑:「都是生意場上打過交道的。」
俞蘇杭凝著一抹笑意,盯著靳尋看。
有服務生端著酒水過來,靳尋從銀質托盤中拿了一杯酒,慢條斯理地喝了口,看向俞蘇杭:「我從沒說過自己只有經營酒吧這一種生意。」
這幾年,俞蘇杭對靳尋的生意從不過問,她沒有興趣,也不甚關心。她淡淡笑了笑,說:「沒想到你會認識這麼多過來參加范梧桐生日宴的人,有些意外。」
靳尋若有所指,說:「我認識的那麼多個,加起來也比不上你認識的那一個。」
俞蘇杭垂下眼帘:「你最近是越來越愛吃醋。」
靳尋走近她一些,低聲說:「你知道該怎麼做,才會讓我不吃醋。」
俞蘇杭往後退了半步。
靳尋側過頭看向旋轉樓梯,見到鐘聲正攜著盛裝打扮的范梧桐下來,幾乎是同時,鐘聲也看見了他,他瞥了眼靳尋面前與他只有半臂之距的俞蘇杭,又淡淡收回目光,臉上是冷冷的矜傲。
靳尋示意俞蘇杭去看鐘聲,她循著他的指示看去,鐘聲已經跟范梧桐下了樓梯,正與來賓交談,大盞水晶吊燈下,鐘聲的臉被鍍上一層淡淡的光亮,和著水晶杯折射出的光芒,益發襯得他膚白若玉,那是一種帶著攻擊性的尖銳而深刻的美,在這麼冷的夜裡,映著人面如桃花般灼灼,要把周圍所有都隱去聲息,世界悄悄地,只剩下站在遠處的,她的阿聲。
將目光收回,俞蘇杭的視線又落在靳尋身上,說:「你就不怕我為了他背叛你?」
靳尋臉上笑容不減:「你捨不得。」
「捨不得誰?」
「反正不是我。」他說,這是真心話。
俞蘇杭沒再說話,她想,以後的事,誰又能說得准呢?
不讓她見他,她尚能控制自己,可是……她真不知道自己能狠心到什麼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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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靳尋被人纏上,俞蘇杭退到人跡罕至的角落,沒想到這樣也能被范梧桐發現。
她過來跟她說話,沒幾句就說到了鐘聲。
她說他是個好男人,能嫁給他是她修來的福氣,她想要把最美麗的自己展示在鐘聲面前,拜託俞蘇杭千萬要設計出最適合她的婚紗。
范梧桐還轉述了鐘聲對於俞蘇杭作品的評價:不錯。
俞蘇杭笑笑:「是么?」
范梧桐說:「你不了解我先生那個人,挑剔得很,他說不錯,那就是很好的意思。」
俞蘇杭也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感受,勉強微笑著,沒說話。
范梧桐看了眼大廳里舉杯的靳尋,笑著對俞蘇杭說:「不知道等到你跟靳先生大婚,你會給自己設計怎樣的婚紗。」
她也只是隨意一說,並沒有多想知道俞蘇杭會給自己設計出什麼樣的婚紗,那跟她都沒有關係,所以一有人過來找她,她便也不再去聽俞蘇杭的答案,笑著跟俞蘇杭道了別後就離開了。
范梧桐剛走,俞蘇杭臉上的笑意就退散了開來,隨著那抹勉強笑意的消弭,她整個人都放鬆了片刻,但只是片刻,沒多久,她便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問她:「你會不會為自己設計婚紗?」
循聲望去,鐘聲正站在她斜對面,他雙手插兜,西裝筆挺,一半身子在明,一半身子隱在暗處,冰冷又懶散的樣子,漫不經心地又問了她一遍:「你會不會為自己設計婚紗?」
她耳中有夜裡的風聲,說:「不知道。」
他走來她跟前,綽約倨傲的身影擋住她全部視線。她抬起頭來看他,撞上他沉寂又耀躍的眼,他澄澈的目光鎖住她,眸子里有壓抑住的繁雜。
「以前你不是這樣說的。」他說。
她眼睫低垂:「那是以前了。」
「以前?」他聲音里似乎有抹譏諷,逼近她,迫使她往後緊貼在牆面,他低頭看她秀氣又恬淡的眉眼,一股怒氣油然而生,「是啊,對你來說都是以前。俞蘇杭,俞蘇杭!」他喉嚨里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我差點都要忘了,都是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你現在姓俞,你叫俞蘇杭。」
鐘聲的話蠻橫地撕碎了她心裡小心翼翼保存的鎮定,她害怕被瞧出異象,提醒他:「范梧桐會看到。」
「看到又怎樣?」他冷言冷語地反問她。
「看到……」俞蘇杭無言以對,她暗暗握緊了拳,說:「你跟她快結婚了。」
「你呢?」鐘聲,「你跟那個人什麼時候結婚?」
俞蘇杭:「我跟靳尋……」……她跟靳尋不會結婚,可她不想在這種情景下跟鐘聲說這些。
鐘聲久久沒有說話,他離她極近,她能聞到他身上清淡疏遠的氣息,呼吸可聞,她覺得自己一顆心都到了嗓子口,心裡緊張起來,頸后出了薄薄的細汗。
「為什麼不來?」許久后,他出聲問她。
「……什麼?」
「霍桐正。」
指的是霍桐正約她打網球,她婉拒的事。真是鐘聲在約她?俞蘇杭聲音啞了啞,說:「很久沒打球了。」
他眸子里有水煙繚繞:「後天下午三點,有空么?」
她努力不讓自己失控,不讓自己去貪戀什麼,可開了口,一句「有空」卻輕易從她唇邊滑落。
他低眉看她,黑髮划落,半掩著明暗交織的眼,嗓音有些刺骨:「後天下午三點,金上體育館。」
說完,他往後退了幾步,冷風乍起,吹帶起俞蘇杭一縷長發,髮絲劃過鐘聲衣服,又落了回去,帶了一抹她身上淡香,沾了分毫在他胸前。
鐘聲看了眼她身上的瑩黃色長裙,冷不丁問了句:「你不冷么?」
俞蘇杭突然耳鳴起來,嘈雜中,一道嬌甜的聲音逐漸清晰,雪影下,年少的自己總會纏著鐘聲,那一句句「阿聲,我冷」言猶在耳。
見她不說話,鐘聲自嘲地笑了下,說:「進屋吧,外面風大。」說完,轉身消失在她眼前。真夠諷刺,他竟然有衝動脫下外套給她披上,現在,她的冷暖或許早已不用他去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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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早上一睜開眼睛,俞蘇杭就有些後悔了。
她答應了鐘聲的邀約,她在幹什麼?
明知道不可能了……可心裡就是止不住還隱隱期待。
不見他還好,一見到他的面……他是阿聲,她是蘇杭,她背叛過他一次,已經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再讓她站在他面前,她或許無法再……
掬了一捧清水灑在臉上,手機應聲響起。
一串陌生號碼。
她解鎖手機放在耳邊,那邊聲音傳來:「下來,我在你樓下。」
阿聲?俞蘇杭驚訝:「你怎麼……?」
「你敢當范梧桐的設計師,就沒想過我會知道你住址?」
俞蘇杭默然。
鐘聲說:「記得穿運動服。」
俞蘇杭看了眼手錶,早上8點三十五分。她聲音里有些為難:「可是……我剛起床。」
鐘聲:「給你二十分鐘。」
俞蘇杭:「我……」
鐘聲:「二十分鐘,要麼你下來,要麼我上去。」
俞蘇杭:「……你等我一會兒。」
俞蘇杭換了一身白色運動服,把長捲髮紮起,露出曲線優美的脖頸。她在鏡中看了眼略施粉黛的自己,忽而就想到了范梧桐。她晃晃腦袋,什麼都不去想,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門。
鐘聲的車很醒目,她一眼就看到,看見車裡駕駛位上坐著的身影,倨傲伶仃,帶著難折的倔強,她突然就楞在了當地。只楞了一秒多鍾,俞蘇杭快步走過來,猶豫了一下,伸手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彎腰鑽身進去。
她剛關上車門,鐘聲便緊接著把車開了出去,一氣呵成,也不知是不是等她等得不耐煩,俞蘇杭悄悄地想,以前他就這樣,總是不耐煩的模樣,等她多一分鐘都要她補償,而她的補償無一例外都是一個綿長的吻,吻得她幾近窒息,他才堪堪放開她,說:「下次可以再等你久一些。」
車開至半途,鐘聲始終一言不發,俞蘇杭的視線落在他放在方向盤的手上,那是一雙骨肉均勻的手,十指纖長有力,是她熟悉的白皙。
曾經有一次,她和蘇宇跟著蘇家父母出國度假,國外的陽光把她的皮膚晒黑了幾個色度,她擔心自己再也白不回來,跟鐘聲抱怨,他卻伸著白皙的手捏住她嬰兒肥的臉頰:「蘇杭,你們家真的沒有黑人血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