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遇色狼
「所以,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去」,許涼聽吳敏川鄭重說道。
許涼愣了一下,覺得可笑:「我和這位台長先生並沒有什麼交情」
吳敏川帶著先知的表情:「你和他沒交情,他或許聽過你的名字」
這下她聽明白了。台長不會在意自己姓甚名誰,他抓住的幾個字是「葉輕蘊的妹妹」。
當她一開口請台長幫節目監製求情,人家看的不是進門兩個弱女子的臉面,是葉輕蘊這個金字招牌。
可人情債就不用還了嗎?今天台長替她們開了金口,在他眼裡只是舉手之勞;可明天他就能以此為理由,讓葉輕蘊還回成十成百的報酬。
她選擇當一個默默無聞的演員經紀人,幾乎是隱居在這個頭銜之下,與世無爭。自己不能出面和九哥成雙入對,當他的賢內助,但也不能給他惹麻煩。
可看著吳敏川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許涼又覺得為難:都是裴意初的經紀人,自己也不能尸位素餐。
許涼將手擱在吳敏川肩頭,這麼單薄的身體底下卻拱著一團火熱的勁頭。這樣的熱血曾經的自己也有,可不知道曾幾何時,被歲月打磨得光滑而且冰涼。
她眼神一抖,閃出一聲嘆息來,許涼道:「好吧,如果台長認得我,我就順桿爬。如果他沒想起我是誰,那我也只能是裴意初的經紀人之一」
吳敏川多通透的人,一點即明,亮著一雙眼睛點頭。
只嘆面前這位姑娘還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所在,恐怕整個公司的明星加起來的身價都比不上她一個。
不說她的真實身份,就算只是一個葉先生愛護的無血緣妹妹,說話也是頂頂有底氣的。
可她就是這副性格,不爭不搶,人淡如菊的氣質,一雙眼睛與怎樣的大好機遇相逢也只是淡泊地一掃而過。
她曾有幸見過葉先生一面,只覺在某些角度去看,許涼和他倒真有幾分相似。
大概是在這個圈子裡混久了,吳敏川也帶著一顆八卦心腸暗自猜度: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
許涼和吳敏川一同穿過走廊。她發現電視台的人真是兩個極端:忙的忙死,閑的閑死。
乘電梯去了九樓,一問才知道台長根本不在。台長秘書語氣倒是很客氣,但意思也很明確:台長最近都騰不出空來見你們,更不要說今天。
吳敏川心下懊惱,不過臉上仍帶著笑:「本來就沒什麼事,順帶來拜訪一下李台長。最近台里一個選秀節目很火,裡面有幾個歌手唱歌很有天賦,不管是裴老師還是工作室里的其他人,都很喜歡。只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到現場去聽一聽?」
只是現場看看選秀節目又怎麼會鄭重其事地要來找台長,這話說出來是探風聲來的吧?
秘書頓了一下,笑容依舊,還是打太極道:「是嗎?他們的歌我們台的人也喜歡聽,要是裴老師想去,我那兒還有一張入場券,送給他也算了卻他的心愿」
吳敏川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許涼在旁邊臉色也是一沉——她們可不是巴巴地來只為了一張入場券的。
裴意初一個知名男演員像個腦子發熱的粉絲去現場觀看,節目組正好趁這個噱頭炒作一番。真是算計地快成精了,她們可沒那麼傻,偷雞不成蝕把米。
台里的人如此不把裴意初當回事,無非就是看碟下菜。他雖說雙商不差,在粉絲里很有人氣,影評人對他的印象也不錯。但最終說來,他沒什麼根基背景,這兩年來所做的也只是專心拍戲,沒什麼心思去鑽營,在業內大佬面前也就排不上號了。
說起裴意初的背景,連許涼也不清楚。他橫空出世一樣,成了她帶的藝人;就像他通過一部電影一炮而紅,直往人眼前扎。
吳敏川已經在跟那位秘書在說告別的客套話,許涼這時候插一句:「台長不在,不知道副台長在不在?既然台里的人都跟裴老師喜好相近,我想副台跟他也有共同語言的」
話音一落就看見那位秘書臉上的笑容漸漸枯萎變干,「張副台長嘛——喲,今天還真沒怎麼注意到」。
許涼嫣然一笑:「既然王秘書不知道,我們就先告辭了,去問問知道的人」,和吳敏川對視一眼,「那麼改日再會,今天真是麻煩您了」
這下換那位秘書的臉色不好了,強笑著說:「哪裡,哪裡!」
許涼真就帶著吳敏川去了副台長辦公室。吳敏川的高跟鞋噠噠地踏在大理石地面上,成了第三個人的心跳,她疑惑問許涼道:「怎麼,你和這位副台長認識?」
「不認識」,許涼爽快地答。
吳敏川:「那你為什麼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
許涼笑得有些狡黠:「這世上有合得來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嗎?我剛剛只是試探一下台長秘書,他面色果然有異。那他上司和這位副手的關係一定不怎麼樣。既然台長不肯幫忙,不如去副台長那兒碰碰運氣」
吳敏川也是一哂,為她的機變,「這些都是葉先生教你的嗎?」
審視一般看旁邊人一眼,吳敏川比自己矮,事實上她一扭脖看到的是她的額頭。她這話說得不假思索,是知道自己和九哥的真正關係,還是只把自己當成他的妹妹?
「怎麼了?」,看她盯著自己的目光有些複雜,吳敏川仰了下頭和她對視。
許涼沒看出什麼異常,垂下眼眸:「沒什麼」,復又點點頭,「的確是他教的」
「這算是葉先生的言傳身教?」
許涼搖頭道:「他在公司向來朝綱獨斷,唯我獨尊。華聞里只有一個葉先生,可沒有什麼充當二三四五的李先生,王先生」
吳敏川暗自驚嘆葉輕蘊在華聞的控制力,副台長的辦公室已經到了。
呵,還真如同許涼說的那樣,台里最大的兩位有些不對盤:一個在走廊這頭,一個在走廊那頭,頗有些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
敲了門進去,裡面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戴一副金絲眼鏡。穿著白襯衣,西裝馬甲,臉上的皺紋已經先於年齡蓬勃生長。
一見到副台長的臉,許涼就確信自己不認識他。
當初她進入這個行業的時候,葉輕蘊很不贊同,說圈子裡什麼渾水都攪過,別往自己身上染髒水;再說就你那淺智商,短心計,乖乖到財務部看看沒智商沒心計的財務報表比較好。
她從來聽他的話,可在這件事上卻犯了倔。不想再枯坐在那兒對著一串數字,因為曾經旁邊有個人守著自己,沒滋沒味的白紙黑字上都沾著甜蜜;現在那個人不在了,再去對著報表,久了會讓她覺得自己是一株漸漸喪失知覺的植物。
碰巧就當了裴意初的經紀人。那時候他聲名不顯,有這頓沒下頓地接通告,她其實活得比較自由。沒什麼特別喜歡的,不如近水樓台地接納這份自由。
誰知道就做到了現在。
九哥仍是帶她出去宴會或者有影視界大佬在的應酬。她不太愛去這樣的場合,總覺得不自在。所幸他後來歇了這心思,放她自由。說一兩次就夠了。
後來在公司,有時會同那些大佬們遇上,他們看在九哥的面上待她溫和客氣,甚至會主動打招呼。那時候她才明白,他在為自己鋪路:能被這些人看在眼裡,別人輕易不會為難她。
可這位副台長她是沒見過的。葉輕蘊很低調,能與他會面的人貴精不貴多。他帶自己見的多是著名導演,影業大鱷。像副台長這種級別的,或許在吳敏川等人眼裡高高在上,在他面前卻不值一提。
吳敏川長袖善舞,同副台長寒暄幾句已經讓中年男人將她劃為「不陌生」的半熟人。
在她施展外交手段的時候,許涼卻在打量辦公室里的擺設。很古香古色的裝飾,鏤花雕刻書櫃,紅木辦公桌;桌上擺著筆架,筆山,筆筒,幾隻型號不同的毛筆。
她注意到一個細節,紙筆都有了,卻沒有硯台。文房四寶有缺席,就說明這位副台長並不真愛舞文弄墨,多半只是附庸風雅罷了。
她抬眼瞄一下正與敏川客套的男人,看來是個愛做面子活的人。
看鋪墊得差不多了,吳敏川說明了來意,道自己的藝人想借台里節目的東風站站台,宣傳一下新電影。
張副台長目光在金絲眼鏡後面閃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化作了為難,抬手摸了下額頭。雖說和中國歌聲監製的關係不賴,但那是個硬脾氣,為了一個初識的經紀人去麻煩他,到時候被撅回來,沒面子不說還壞了情分。
聽他一聲嘆氣,許涼就知道要壞事。在他拒絕的話說出口前搶先揚起一個得體笑容,道:「今天我一進張台長的辦公室就覺得和我們裴老師有緣分。我們裴老師也好筆墨雅趣,平時也跟我們說練字可以靜心,今天一觀台長這裡煙嵐氣象,筆墨絲韻,可算給他找到了一位知己。」
這下好了,張口直接把「副」字去掉,許涼口頭上為他轉了正。剛被抬了官職的副台長也覺得可心,笑意盈盈地看著吳敏川身旁的妙然女子,只覺她環資艷絕,臉上的笑意靜得十分古典,美成了一幅仕女畫。
她忽然抬起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驚得人心裡一跳,血液在體內亂竄。讓這位四十多年來自詡正人君子的中年男人,眼神一下子成了個花花公子。
「請問這位是?」,他問的是吳敏川,眼神卻捨不得從許涼臉上移開。
許涼覺得這位副台長看自己的眼神怪異,索性不出聲,讓吳敏川替自己答:「她也是我們裴老師的經紀人,許涼」
張副台長眼睛一眯,瞳孔里的光從眼縫裡鑽出來直達許涼,他伸出手去,很正經地說:「許小姐,幸會」
可伸出去的右手卻不正經地膩起一層汗。
許涼臉上的笑有些僵,看著那隻上了年紀的手,心裡覺得它伸得過於迫切,迫切得有些叵測。
可能她愣得太久,吳敏川從背後用手肘靠了她一下。
許涼咬咬牙,將手握上去。
對方的掌心有些濕,那發涼的濡濕觸感讓許涼覺出一股不詳。果然,在兩手分開的一剎那,中年男人的指腹撓了撓她的手心。
那狹昵的觸感讓她覺得脊樑上爬著一條光滑冰涼的蛇,寒毛直立。
許涼打個寒戰往後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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