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謎底
許涼的手機又響了兩聲,她定了定神,這才接了起來。
葉輕蘊奇怪地問:「怎麼現在才接電話?」
「嗯,剛剛正準備回給你,不過現在來不及了。我有事要離開一會兒,估計要等等才能回去」,許涼說。
葉輕蘊擔心道:「聽你的聲音,怎麼有氣無力,還有,你要去哪兒,結婚典禮過不了多久就要開始了」
許涼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含糊道:「我沒事,你別擔心。只是跟一個高中同學出來一趟」
他聲音一緊,「男人還是女人?」
她如實說:「放心吧,女同學」,心裡實在沉重,有一座山壓在她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許涼終於說,「好了,你先進去,或者等等我都好」
葉輕蘊壓住心底的狐疑,對她說:「那好,我等你」
許涼強打著精神,「好,回頭再見吧」
掛掉電話,旁邊忽然傳來一道嘲諷聲:「呵,還真是恩愛」
許涼心裡本就鬱氣難當,此刻被她的話一刺,再也忍不住沉著臉回道:「如果真是我的錯,我不會推搪。要審判我,你也要先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
衛曉楓嗤笑著點頭,「是,我沒有資格審判你,但有一個人可以」
說著她猛打了一下方向盤,許涼幸好系了安全帶。但即使這樣,她上半身仍然往前一衝。
幸好這時候車已經停了。
許涼往周圍一看,從不遠處的建築形態來看,這裡好像是醫院停車場。她覺得那股不妙的預感從萌芽,再漸漸擴大,這時候已經在內心膨脹起來。
撐得心慌。
下了車,許涼跟在衛曉楓的身後,發現這裡是祈安醫院。
即使是個門外漢,許涼也知道祈安是全國數一數二的腦科醫院。而葉家二姑葉禮榆的兒子池明宇,則是這裡最具盛名的腦科醫生。
衛曉楓帶著許涼往前走。
醫院裡面很大,人很多,到處都是嘈雜的聲音,嗡嗡地盤旋在耳朵邊。
擠電梯的人太多,等了一會兒,衛曉楓帶著她從樓梯爬上去。
「你知道么,每次我來醫院,都是這麼走上去的。不是因為等不及電梯,而是腿上消耗了能量,就能少些力氣去難過,去傷心」,與其說她在同許涼說話,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衛曉楓,從後面看,身形如此單薄。
許涼手搭著樓梯扶手,忽然有些理解她的心情。
她每爬完一層,都要看看外面的太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做,總覺得面前黑暗太多,陽光看一眼,少一眼。
到了第七層,衛曉楓面無表情地說:「到了」
許涼瞳孔驟縮了一下,腳步頓住了。
接著往前走,走廊兩邊滿滿的白色向人撲過來,整個世界茫茫一片,像是冰天雪地。
她聽見自己的鞋扣在地上的聲音,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還有……號哭聲。
許涼這才注意到,迎面推過來一張移動床,上面躺著的人被白布完全蓋住。家人扶著床邊,哭得聲嘶力竭。
這哭聲讓她猛然打了個寒噤。
衛曉楓對這種事情好像司空見慣,她目不斜視地經過死者,生者。
許涼忽然喪失了揭曉最終謎底的勇氣。她已經預感到了,這預感很強烈,像海嘯一樣將她淹沒。
見她沒跟上來,衛曉楓轉身對她說:「只有幾步了」
只有幾步,就到地獄。
許涼閉了閉眼睛,再睜開,試圖從這場夢裡面掙脫出去。
可這就是現實。
她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氣,這才跟著衛曉楓進去。
寬大的病房裡,靠窗位置的病床上,躺著一個全身插滿各種儀器的病人。太遠了,許涼站在門口,看不清他的樣子,只聽得見儀器「嘀嘀」的聲音。
她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扶著門框,她才沒讓自己倒下去。衛曉楓在旁邊扶了她一下。
許涼失神地看著她。
衛曉楓哼聲道:「我巴不得你遍體鱗傷,只是,不能在他面前」
好久,許涼還是對她說了句「謝謝」。
推開她的手,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上。她慢慢挪著,終於到了病床前。
寧嘉謙躺在那兒,像睡著了一樣,呼吸清淺。他臉色異常蒼白,與被單快成同一個色調了。
許涼下意識去看他的手,夾著儀器,手背上有很多針孔,帶著青烏。
眼淚一滴滴落在被單上,她把手輕輕覆在他沒一處好地方的手背上,輕聲說:「嘉謙,我來了」
可往常自己一喚名字,便笑容溫暖的人,卻沒有任何反應。
只有「滴滴」的心電監護儀證明著,他還活在世上。
衛曉楓本來以為自己眼淚已經流幹了,可看見許涼咬著嘴唇,不敢放聲哭泣的樣子,她也哭了。
過了一會兒,她抹了一把臉說,「你不用這樣假惺惺,他這樣,正好合你心意。你就可以沒有阻礙地和葉輕蘊在一起」
心電監護儀的指數瞬間產生大變化,衛曉楓臉色慘白,趕忙按了鈴讓醫生過來。
寧嘉謙是特護病人,護士台著重注意他的動向。
一聽他的病床有了反應,醫生護士齊齊出動。只兩三分鐘的時間,就趕過來了。
池明宇領頭走在最前面,他腳步又大又快,身後跟著各位實習醫生。
這麼久以來,因為寧嘉謙的病例特殊,一直是教學的範本。
眾人一到,便看見一個明黃色身影伏在病床前哭得不可自已。
池明宇眉頭一皺,覺得眼熟,等走近之後,才發現竟然是許涼。
可正事加身,他來不及招呼,就開始領著人查看寧嘉謙的各項指標。
他凝著目光看向衛曉楓,兩人顯然熟識,直接問:「怎麼回事?」
衛曉楓覺得心跳得很快,話都快說不出來了,「他……他剛剛好像有了反應」
「什麼反應?」
「心跳驟然加快」
池明宇清秀的面容紋絲不動,「今天有什麼特別嗎?」
衛曉楓沒說話,目光落到許涼身上。
正在備案的池明宇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除了剛剛衛曉楓說的情況,並沒有其他什麼異常。池明宇說明了情況,對衛曉楓留了兩個字:「沒事」
其他人臉上則隱隱帶著興奮。寧嘉謙已經躺在病床上三年多,現在他對外界終於有了反應,說不定這就是個氣死回生的機會呢?
一向覺得這個病人太不容易的醫生,此時都想多逗留一會兒,盼著他下一個變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現。
可池教授眼睛一掃,其他人立刻噤若寒蟬,記好筆錄后,結隊往離開病房。
池明宇走在最後,在許涼麵前停住腳步,末了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表嫂」,池明宇叫了她一聲。
許涼淚流滿面,此刻什麼都聽不見。她只一心一意盯著寧嘉謙的眼睛,說不定下一刻他的眼睛就會睜開。
池明宇想把她帶出病房,平復一下她的情緒。可許涼拉著床邊,不肯走。
他輕聲說:「你難道不想聽聽他的病情么?」
許涼睫毛顫了顫,兩眼含著水光,無神地看著他。
最終,她還是由池明宇扶出了病房。
池明宇三個字,就是專業,冷靜,禁慾的代名詞。此時見他扶著個流淚女子,大家都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可不管是他,還是許涼,都沒有心情去管這些打量,一路進了他的辦公室。
許涼抱著自己的手臂,身體輕輕顫抖。
一隻修長乾淨的手端著一杯水遞到她面前。
許涼捧著杯子,熱的,但暖不進心裡。
好一會兒,她才用哭啞了的嗓子問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池明宇如實說:「三年之前出了車禍,傷勢很嚴重。做了很多場手術,只能維持現狀,但沒有醒來過」
許涼木著臉,「他……還有機會醒來么?」
她注視著你,根本就是軀體本身,你看不見她的靈魂。池明宇心裡忽然覺得很不忍,但他從來不騙人,「機會很小」。
許涼像被人抽幹了所有精力,整個心臟皺縮成一枚枯萎的果核。
她哭了,但為所謂,這時候已經管不了形象,美醜,甚至她自己都不知她在流眼淚。
「我知道這話很愚蠢,但仍然請你,盡全力救他」
池明宇嘆氣道:「我們已經盡了全力」
許涼點頭:「是我強人所難」
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葉輕蘊。
許涼躊躇了一會兒,倒是池明宇看了一眼,問她:「表哥的電話,不接么?」
她這才按下接聽鍵,手機剛貼到耳朵上,葉輕蘊的聲音一下子從電話那頭湧出來,「你在哪兒,你知不知道婚禮已經開始了?」
他語氣裡帶著不悅,許涼把手機拿開,清了清嗓子,才說:「有事情絆住了,可能一時脫不開身」
葉輕蘊等了一個小時,心裡悶著暗火,「有什麼事,比參加高淼的婚禮還重要」,更何況,她要是不來,自己要以什麼身份進去?
許涼低聲說:「抱歉,今天已經來不及了。改天再向高淼賠罪」
「那我呢?你把我扔這兒就不管了嗎?」
她一下子就啞了,過了一會兒,無力道:「如果你不想一個人參加,可以先回家」
葉輕蘊這時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來,「阿涼,你怎麼了?」
許涼淚水滑落,抹了一把臉,掛斷電話,然後給他發了一條簡訊:這邊信號不好,我等一會兒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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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不明白,有些親說女主不信任男主,你們是從哪一點看出來的呢?香香明明沒有任何這方面的提示啊,難道對寧的愧疚,這也算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