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萬更)
趙垣進了病房,許久沒見,寧嘉謙似乎還是他成人之後,來探望自己時的樣子。清俊的面容,淡雅的氣質,還有一雙閉著的眼睛裡面含著的與世無爭。
寧嘉謙的手放在身體兩側,趙垣想去碰一碰,但手伸出去之後,卻落在白色的被單上。
他想自己再婚之後,卻一直沒有孩子,是不是上天對自己的懲罰。罰自己曾經放棄了這樣好的一個孩子。
如果當年沒有逼著嘉謙做那麼殘忍的決定,是不是如今一切都會是新的面貌。
趙垣在一片哽咽聲中沉默,接著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了。
他滿心裝著愧疚,痛惜,還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恐懼。
許涼站在一旁看著這個一向沉穩的中年男人泣不成聲,她很能理解趙垣的心情,因為都對寧嘉謙懷著自責。
到現在這個地步,除了等待,接受結果,好像沒有其他路可以選擇。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聚齊了聊天,暢談以前和寧嘉謙一起時發生的趣事。
每個人眼睛里都閃動著淚光,但都笑著。他們不想把這一晚當做悲情的告別儀式。
許涼和寧嘉謙以前的關係最為密切,她說了很多。
「我還記得那時候剛到這座城市,搬到嘉謙的公寓去。他幫我把一切都收拾好,就要急著去上班。那時候我把自己的多肉植物種子一起拿過去了,可他家裡沒有花盆啊。我就在桌上看見幾隻碗,抖機靈把種子和土放到碗里去。嘉謙上了班回來,看見之後很無語,說那是他專門為我準備的餐具」
病房裡笑聲一片。
有護士和病人在門口探頭探腦,明明是個九死一生的人,病房裡怎麼會這麼熱鬧呢?
中途許涼想著太晚了,該給葉輕蘊打個電話報備一聲,便出了往病房門口走去。
打開門,走出去,她才發現有個頎長身影靠在一旁的牆壁上。
她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兒?」
葉輕蘊臉色不太好,「我看你很晚了都沒回家,便過來看看」
他本不該上來的,現在仍然後悔。不在這兒,也就不會聽到那麼多關於她和寧嘉謙的事。
不難相見,他們曾經有多相愛。
一想到這個,葉輕蘊全身嫉妒地作痛。
在美國的時候,他也不是全然沒有回過家。
還記得有一年冬天,回家過年。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許涼了。所有關於她的消息,都是從夏清江嘴裡露出來的。
他到了家裡頂層的閣樓,那裡最高,從窗戶口可以看得很遠,甚至是大門外的景象。
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自己期待的身影出現。他點了一根香煙,裊繞的白煙籠罩在眼前,就在這朦朧當中,他看見兩道身影從遠處朝許家的方向走。
許涼穿著米色的大衣,好像比以前看著更高了一些。她身邊的男子身材修長,有些清瘦,太遠,看不清他的容貌,可想必是很清秀俊朗的男人。
葉輕蘊吸進去的那口煙忘了要吐出來,慢慢地,它好像在嘴裡漸漸凝結,成為實心的毒藥。咽下去,五臟六腑都痛。
他永遠忘不了那種有人用刀在心口凌遲自己的滋味。
就在剛才,在醫院的走廊上,他聽著許涼的歡聲笑語,那感覺又從身體深處萌發,於周身橫行。
許涼看他默不作聲,有些擔心地問道:「怎麼了?」
葉輕蘊在心裡深深吐納,最後抿唇道:「沒事,現在可以回家了嗎?」
許涼遲疑一會兒,道:「那我進去跟他們說一聲」
他點了點頭。
重新進了病房,說自己明天會早些過來,跟眾人道了別,她出來了,手裡拿著自己的包。
「走吧」,葉輕蘊率先邁步,看了她微紅的眼袋,就知道這是哭過了。心裡異常複雜,但又不想讓她看出來,便掩飾著故作輕鬆地說,「明天,有多少把握?」
她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不知道,醫生說照他的情況,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可是,我們都不想看到的狀況,出現的可能更大一些」
許涼的聲音越來越細弱。
葉輕蘊拉著她的手,說:「大家都儘力了,你也是」
是這樣嗎?許涼心裡卻沒有輕鬆多少。如果寧嘉謙沒有出車禍,聽見自己自己結婚的消息,又會多久才能開始沒有她的人生呢?
所以她才會覺得,是自己給他造成了不幸。
夫妻兩個各有心事,一路沉默地回到家。
他們同時忘了還有吃晚飯這件事,葉輕蘊上樓去洗澡,許涼則獨自坐在明亮的課客廳里,一動不動,凝固成了一尊雕塑。
許涼在樓下發了很久的呆,才恍惚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只見葉輕蘊站在樓上,對她說,「時間不早了,快睡覺吧」
她現在才想起還要睡覺,起身發現自己骨頭已經坐得快僵掉了。
上樓之後,進了浴室洗澡,打開水才發現自己忘了拿換洗的衣服。她趕緊把水關掉,圍了一張浴巾,出去。
葉輕蘊看著她急匆匆的樣子,問道,「怎麼了?」
許涼的回答明顯慢一拍,「哦,東西忘拿了」
葉輕蘊目送她的身影重新進了浴室,皺了皺眉頭:明天才開始動手術,她便心不在焉;如果寧嘉謙真有個三長兩短,她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嗎?
他忽然有些生氣,還有一些恐慌——如果寧嘉謙真的醒過來了,那麼自己和許涼之間,又會添多少障礙呢?
葉輕蘊默默地上床,背著浴室門的方向躺下。
許涼滿心的緊張,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安和異樣,上床之後關了燈,卻怎麼也睡不著。
她睜著眼睛等著漆黑的天花板,又不敢翻身吵醒他。
等到半夜,仍舊毫無睡意。羊都數了很多隻,但仍拯救不了她的失眠。
同時她發現自己頭很暈,全身都僵掉了。
許涼坐了起來,輕手輕腳穿鞋下床,盡量不製造聲響地出了房門,到以前自己住的那間房內躺下。
終於可以送一送筋骨,她舒了一口氣。
整個晚上,許涼睡眠少得可憐。大概總共也只有那麼一兩個小時是睡著了的。
她聽見門外有人好像在叫自己,但怎麼樣都睜不開眼睛,也不能回答,像陷入夢魘一般。
最後葉輕蘊才在這間房裡找到她。
此時天還沒有完全亮,他在一片蒙昧光影中看見她蜷縮在床上,他心裡忽然有些無力。
因為自己不僅不能幫她解除這個困境,還有阻止她去自我救贖的衝動。
等許涼醒過來,天色已經大亮。她頭暈目眩從床上坐起來,恍惚記起來,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可是頭真的很疼,太陽穴那處有根神經突突地跳著,痛得胃裡翻湧,有想吐的感覺。
她忽地睜大眼睛,想起今天是寧嘉謙動手術的日子。趕緊掀被下床,回到卧室里洗漱換衣服。
這過程中,她時不時空出一隻手來按住太陽穴。
等許涼跑到樓梯口,因為頭痛難當,昨晚又沒吃飯的緣故,腳下一軟,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等葉輕蘊跑過來查看已經遲了,她倒在地上,身上有很多傷口。
可身上的痛都比不上心裡的那份著急,許涼試圖爬起來,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也沒有,天花板在頭頂上打轉。
葉輕蘊跑過去,將她抱起來,心疼得要命,看她處在昏迷邊緣,連忙喚道,「阿涼!阿涼!」
許涼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她哪裡都疼,疼得痙攣。
葉輕蘊抱著她大步往門口,這時候她終於攢了些力氣,虛弱道:「送我去祈安醫院」
他愣了一下,臉色驟然沉了下來,「你自己都成現在這樣了,還去醫院做什麼?」
「我要……我要看著他進手術室」
葉輕蘊按捺不住心裡的火氣,怒不可遏地說:「他對你真就那麼重要,比你自己的身體還重要?!」
許涼靠在她胸口,只覺得他剛剛的怒吼在自己耳邊形成迴音,嗡嗡作響。她強打起精神,說:「如果今天手術沒能成功,去送送他,就是我最後能為他做的事了」
葉輕蘊頓住腳步,看著懷裡傷痕纍纍的她,忽然問道:「如果今天做手術的人是我,你也會盡心到這種份上么?」
全身的痛楚讓許涼聽覺有些失真,她皺了皺秀氣的眉頭,問道:「你說什麼?」
他抿唇不語,片刻后說:「沒事」
最後葉輕蘊還是遂了許涼的心愿,將她送到祈安醫院去。
他將許涼送到寧嘉謙病房門口,沒有和其他人照面,轉身去了護士台,說:「寧嘉謙病房有位女士身上有傷,麻煩你們派個人過去幫她包紮一下傷口。我知道醫院的規矩,等會兒我的助理會過來處理」
護士小周一抬眼就看到面前這道挺拔雋秀的身影,愣了兩三秒才結結巴巴地應下,「好……好的」
葉輕蘊沖她微微頷了一下首,才轉身離開。
小周叫住旁邊正檢查藥品的另一位護士,好奇地問道:「剛剛那人,看著怎麼那麼眼熟?」
那位護士奇怪地看過去,「怎麼了?」
小周摸著下巴尋思著,「怎麼看怎麼像那位叱吒風雲的華聞總裁葉輕蘊」
護士立馬直起脖子,四處尋找,「哪裡?」
小周:「好像真的是他!天吶,我有一種受神明眷顧的幸福感」
護士垂頭喪氣,這幸福感當中沒有自己的份。
上午十點,寧嘉謙被推進手術室。
池明宇換好手術服,快要進去之前,對滿臉擔憂的許涼點了點頭,讓她放心。
後來wells也和他的助手也進去了,室外「手術中」的燈光亮起來,所有人都揪著一顆心。
沒有人哭,都在走廊上等著。外面燦爛的陽光把人的臉色沉得更暗。
他們都提不起說話的興緻,兀自保持著最初的姿態坐著或站著。
突然從走廊那頭徐徐走來一個小護士,端著醫藥盤走近了。
連她也覺得這裡的氣氛死寂一般,聲音弱弱地問了一句,「哪位是許涼?」
好一會兒,旁邊的寧嘉柔推了推她,許涼才反應過來,說:「你好,我就是」
護士對她笑了一下,「有位先生說你受傷了,讓我過來給你處理一下」
許涼剛想說不用了,腦海里忽然跳出葉輕蘊的身影。緩緩點頭說:「那麼,麻煩你了」
護士把許涼帶到旁邊的病房,找了一個空床位讓她坐下。
看到她身上有好幾處磨破皮,還有淤青,護士擔心道:「用不用去拍個片?」
許涼偏頭痛仍沒有緩解,她說話有些費力,「謝謝,不用了」
護士看她不怎麼想說話的樣子,也識趣地閉嘴,不再多言。
手術一直進行到下午才完成,中途有護士出來取血,說寧嘉謙一度心跳停止,兩個醫生正在搶救。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心頭都被電擊了一下。寧嘉柔和衛曉楓小聲地啜泣起來,許涼像個石頭般一動不動。似乎已經坐在那兒等了千年。
可最後寧嘉謙被推出來的時候,情況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手術成功了,可他人很虛弱,被送進了ICU。
三年前做手術,要麼醒,要麼成為植物人;這一次是要麼醒,要麼準備後事。
所幸贏了第一仗,至少他活著下了手術台。
許涼由衷地替他高興。上天仍然在眷顧善良的人。
大家只能在病房外面看寧嘉謙現在的樣子,心臟監護儀「嘀嘀」的響聲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天籟一般的聲音。
許涼虛弱地舒了一口氣,她的腦袋裡的神經已經痛得快蜷縮成一團。
於是去了池明宇的辦公室,問他有沒有止痛藥。
池明宇做了好幾個小時的手術,雖然累,但因為寧嘉謙的存活,他又顯得神采奕奕。
他有些擔憂地打量著許涼的臉色,「生病了?」
她不敢點頭,頭動一下痛感更強烈,「一大早起來就,痛得快要裂開」
「我給你開張膽子,你去做個腦補ct」,他聲音裡帶著醫生的威嚴。
許涼說不用,「你不給我就到外面的藥店去買」
「手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摔了一跤,不過已經上了葯,現在已經不痛了」
池明宇長長嘆了一聲,從自己的抽屜里拿出止痛片給她,「止痛藥不能多吃,你該多休息」
「沒關係」,她還是這樣說。從他手裡接了葯,吃下,等著藥效發作。
「用不用去我的值班休息室去睡一覺?」,他提議道。
許涼扯了一下嘴角,「算了,我要是去了,明天醫院肯定緋聞滿天飛。畢竟你的一舉一動全員關注」
池明宇皺了一下眉,她簡直跟葉家那位脾氣一模一樣,倔得要命。
知道寧嘉謙現在情況比較穩定,許涼下午離開得早一些。吃了止痛藥,現在她腦袋暈暈乎乎,快要撐不下去了。
便打了電話給司機,讓他來接自己。她在車上就累得睡著了。
到了家門口,車停了好一會兒她才醒過來,頭痛緩解了不少。
下了車,進門。剛想上樓去泡個澡,才記起自己滿身是傷,不能沾水。
上樓之後,她只能接水把沒傷的地方擦洗了一遍,換了睡衣之後,又上了床。
等她這一覺醒過來,天已經黑了。開門一看,樓底的一片黑暗,葉輕蘊還沒回來。
回房后,許涼給他打了個電話,葉輕蘊好一會兒才接起來。他那邊很吵,「喂」了好幾聲才聽到許涼的聲音。
她眉頭皺了皺,問道:「你在哪兒?」
他走到靜處去聽,「有幾個外國朋友過來,我負責招待」
「哦」,她想不出還有其他什麼話要說,頭痛的後遺症讓她的思維總是慢一拍。
靜默片刻,葉輕蘊開口問道:「今天的手術結果如何?」
許涼語氣中帶著歡欣,「還不錯,接下來就要看他能不能醒過來了」
「那你……明天還要去醫院?」,他少有這種遲疑語氣。
許涼沒聽出他語氣中的複雜,說:「是,這幾天很關鍵,他其實並沒有脫離危險期」
葉輕蘊卡在那兒半天,才低低地「嗯」了一聲,說:「有人叫我過去,我先掛了」
「好,早點回家」
兩人道了別,收了線。許涼呆坐在床上,現在才回過味來,他似乎有些鬱鬱寡歡。
但她又想不出其中緣由,想著等他回來后,再問問。
因為一個人在家,許涼的晚飯吃得很潦草。喝了一碗蔬菜湯,就感覺胃裡已經八分飽。
她收拾了廚房,從裡面出來,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鐘,已經十點了。可家裡另一個人卻還沒回來。
許涼看手機頭昏腦漲,便打開電視。裡面演的什麼,她完全不知道,後來出著神就睡著了。
她感覺到有人握住自己的手,一下子驚醒了。才發現葉輕蘊正坐在旁邊,仔細檢查自己手臂上的傷痕。
許涼揉了一下眼睛,「回來了?」
他抿抿唇,「嗯,身體哪兒不舒服嗎?」
她突然聞到他身上有一股香水味,眼睛裡面慌亂了一陣,撇過頭去,心不在焉地答道:「護士已經幫我包紮過了,沒事」
葉輕蘊鬆了口氣,說:「這就好」
兩人相對無言,過了片刻,他才伸出手臂,說:「來,我抱你上去」
他一湊近,那股香水味更重了。許涼忽然胃裡翻湧,嘴裡不停冒酸水,忽地一把推開他,捂住嘴,連鞋都來不及穿,飛快往底樓洗手間奔去。
許涼對著洗手池一陣乾嘔,卻什麼也沒吐出來。那種梗在喉嚨里不上不下的滋味很難受。
她一扭頭,看見葉輕蘊幫她拿著鞋子,驚慌失措地站在門口,她終於一下子吐了出來。
葉輕蘊一進來,許涼便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得頭暈眼花。吐得更厲害。
他幫許涼攬著頭髮,焦急道:「還說自己沒事,現在折騰出個好歹來了吧?」
許涼捧了水漱口,聲音里不帶感情地說:「你先出去吧」
從鏡子里看見她面無表情的臉,葉輕蘊一愣,「怎麼了?」
許涼說:「你身上的味道很難聞」
他臉色那看起來,忽地冷笑道:「你以前怎麼不覺得我臟?恐怕是因為寧嘉謙就快醒過來,你覺得他比我乾淨是吧」
這番話實在刺心,許涼簡直不敢相信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她張了張嘴唇,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接著繞過他,徑直往樓上去了。
葉輕蘊手指上還留著她髮絲柔滑的觸感,可一切都轉瞬即逝。
他抿緊了嘴唇,收回手,指節握得發白。
許涼和昨晚一樣,睡在自己以前住的房間。
她發現葉輕蘊有些時候太過偏執,老是揪住寧嘉謙不放。
經歷了一天的提心弔膽,頭痛,還有身上的無數傷口,許涼已經沒力氣再去和他辯解。
她將側臉埋進雪白的枕頭裡,心裡有些委屈,前段時間他們剛把事情說開,難道他給自己的信任,連撐到寧嘉謙醒來的那一天都不可以嗎?
許涼第二天起得很早。她不知道見到他之後,要說些什麼來打破這個困局。
所以她出了門,散步到了別墅區門口,想了想,攔了一輛計程車,去了李慕依的花店。
出乎她的意料,李慕依這麼早就在花店忙活了。
她似乎終於在花香與咖啡的味道之中重新找到了活著的意義,看起來精神了許多,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給人一種劫後餘生的平靜。
這時候咖啡店的生意相對好一些,雖然也不算多,可總有事可做。
李慕依看見許涼過來,眼睛一亮,從咖啡店的前台出來,笑著拉住她的手,「今天怎麼這樣早?」
她身上的那股朝氣感染了許涼,許涼嘴角也帶著笑意,說:「睡不著,散了會兒步,過來看看。最近生意還好吧?」
李慕依淡泊地說:「還湊合吧,本來也沒什麼賺大錢的心」,說著又給許涼推薦,「要不要來一杯熱巧克力,我們這兒的芝士蛋糕是招牌,也跟你來一份?」
看她這麼熱情,許涼沒好拒絕,點頭說好。
李慕依轉身去交代服務生,過了一會兒,在許涼對面坐定。
她打量許涼好一會兒,「又遇見什麼煩心事了?看你這眼袋,多少眼霜也救不回來了」
許涼:「你以前比我還不在意外表」
李慕依哈哈一笑,「此一時彼一時嘛」,笑了一會兒,她收斂表情,問道:「最近你狀態看起來很不好,這樣可不行。我就是你的反面教材,以前活得悲傷自閉,現在醒悟過來,才覺得那時候真是看不開。這無關我對我丈夫的感情,我想要是他看見我那副樣子,也不會高興。我現在得代他雙倍快樂」
許涼點了點頭,「看來這家店的確不錯,您的覺悟都在這裡得到升華」
李慕依嗔她一眼,「鬼丫頭,別想就這麼矇混過關,一看你的樣子,就知道心裡有事。你和輕蘊吵架了?」
許涼訝然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
她嘆了一口氣,「你臉上都寫著呢。只要你們倆好好的,你根本沒有這麼早起床的可能」
這話好像隱含著某種深意,許涼乾咳了一聲,說:「他好像對某件事情,有些偏執」
李慕依眨眨眼睛,「怎麼說?」
許涼便將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說了一遍。然後不解地說:「本來還好好的,他也鬆口讓我去醫院,可最近他又開始不高興。有時候回家已經很累了,可能照顧不到他的情緒,可就算他不支持我,我也希望他能理解」
李慕依想了想說,「可是,他在吃醋啊,你指望一個吃醋的男人拿出理智,恐怕是你不理智」
「嗯?」,她一臉懵懂。
「前些日子他是在不安,你會因為自責和憐憫,再次把心思放在寧嘉謙身上;那麼現在,寧嘉謙很有可能醒過來,那麼他的恐慌是不是會擴大?」
許涼苦惱地說:「可我已經跟他說得很清楚,我不會因為這個和嘉謙有什麼……」
李慕依喝了一口薄荷水,「可你別忘了,他對你有很強的佔有慾。以葉輕蘊的強勢,他不會讓事情有脫離自己掌控的可能。既然愛一個人,不僅要接受他光芒四射的那一面,還要接受他不為人知的黑暗面。有時候可能兩個人磨合一輩子,才會修鍊出真正的默契。再說,昨天你傷成那樣,也要去守著寧嘉謙手術,他當然會以為你還在乎寧嘉謙。聽我的話,等這件事一過,你就退回安全距離,這樣對所有人都好」
許涼沮喪地說:「可九哥的樣子,好像已經等不及這件事過去」
李慕依望著她的眼睛說,「那你就得從裡面分出輕重,你心裡向著誰,就不要猶豫」
許涼想了想,緩緩點了點頭。
等她回家,開了門,透過落地窗,看見葉輕蘊滿身落寞地坐在客廳沙發上,一動不動。
許涼從外面,敲了敲落地窗玻璃,裡面的人眼睛一亮,又將頭撇到一邊。
她拿出手機發簡訊:忘了帶鑰匙,幫我開一下門。
沒多久,葉輕蘊收到簡訊,表情有些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來,往門口方向去。
打開門,兩人面對面,葉輕蘊高大的身材對許涼來說很有壓迫感。
他抱著手臂睨她一眼,「這麼一大早,去哪兒了?」
許涼半真半假地說:「出去散了會兒步,到李阿姨那兒討了一杯熱可可來喝」
葉輕蘊「呵呵」道:「這步散得可夠遠」
許涼低頭,不置可否。
「我這幾天不會再去醫院」,她靜了一會兒,說道。
葉輕蘊疑惑地看著她,「怎麼忽然醒悟了?」
許涼忽然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有些生氣地問道,「那你昨晚身上的香水味又是怎麼回事?」
他啞然片刻,說:「那幫人吵著要見識一下翡城的一流服務,我就帶他們去了。不過邢二也在。翡城你是知道的,香水味整個空氣里都是,如果你聞得到,那盛霜自然也不會忽略。估計現在那廝正在跪鍵盤呢」
這個戰術太迂迴了,把她的注意力引到邢二身上,自己就可以躲過一劫。
果然,娶個智商不如自己的老婆還挺有好處,她中計了,說:「盛霜現在跑不得,跳不得,能把他怎麼樣?」
葉輕蘊舒了一口氣,她還是笨一點更可愛。
兩人站在門口說了幾句,還沒怎麼說些掏心掏肺的話,冷然的氣氛就被化解了大半。
許涼雖然很好奇,他到底忌憚寧嘉謙到何種程度。但心裡又記著李慕依的話,男人的尊嚴都是高高在上的,更何況葉輕蘊這種不屑與任何人為敵的驕傲品性。
因為要安撫他的情緒,讓他這股醋勁消下去。許涼還真一連兩天都沒出現在祈安醫院。
不過她每天都會打電話給池明宇,或者姜奕,詢問他的身體狀況。
池明宇說,寧嘉謙還是沒有醒,如果一周之內,他沒有復甦跡象,那麼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枉然。
許涼經過那次手術的大起大落,心裡已經平靜了很多。或許這一次,真的到了告別的時候。
葉輕蘊對於許涼的「回心轉意」自然高興。走哪兒都要給她打電話。
對於他的嚴防死守,許涼十分無奈,真是個危機感太重的人,生怕自己偷偷溜走一般。
這天是周末,外面有一層陰雨。天氣不算好。
許涼在落地窗前,看著雨絲像流蘇一樣垂到地上。
葉輕蘊在樓上,從昨晚開始,他就有些神神秘秘。臨睡之前,還一個勁地問她:你記不記得明天是什麼日子?
許涼想了半天,毫無頭緒,想了想說:「今天我看了天氣預報,明天是個雨天」
他臉上的笑容立馬就凝固了,翻了個身,背對許涼,聲音悶悶地說:「在明早之前,你最好想起明天是什麼日子」
許涼逗他道:「要是想不起來呢?」
葉輕蘊的語氣卻異常認真,「想不起來,我會非常生氣」
可到了今天,對著漫天細雨,許涼托腮苦思冥想,仍沒想起來。打開手機,備忘錄上記載的今天也是一片空白。
正要把手機屏幕按黑。手機忽地震動起來,上面顯示來電人是姜奕。
這個時候姜奕打來……
她面色一肅,心跳忽然急促起來。
冥冥中像某種預示,許涼按下接聽鍵的手都微微發抖。
「喂?」
姜奕在電話那頭很激動,語無倫次地說:「阿涼,我……不對,是嘉謙,他醒了!剛剛,他手指動了一下!」
許涼捂住嘴唇,也滿心激蕩,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她抖著聲問:「醫生,醫生怎麼說?」
姜奕的聲音像凱旋的樂曲一樣動聽,「醫生說他既然已經有了意識,那麼很快就會醒過來!」
許涼心裡幾個跳躍,簡直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說:「那我現在就過去」
說完她穿上鞋,連雨傘都來不及拿一把。到車庫開了一輛車便走。
到了半路,她被喜悅沖昏了的頭腦才開始清醒:臨走之前,好像忘了給九哥說一聲。
而此時的葉輕蘊準備好一切,雙手插在褲袋裡,邁著悠閑的步子下樓,沖樓底下問道:「你想起來了嗎?」
可好一會兒,沒有人回答自己。他下樓的腳步陡然加快。眼睛銳利地環視四周,沒有找到許涼的身影。
葉輕蘊心底忽地凝成冰川。
正尋思著給葉輕蘊打個電話,忽然亮起來的屏幕上,恰好顯示著他的名字。
許涼按下通話鍵,打開擴音,聽見他在電話那頭沉聲問:「你在哪裡?」
她忽地意識到,他很有可能會生氣。
葉輕蘊此刻在許涼眼裡,神經十分敏感。更何況現在寧嘉謙就要醒過來?
許涼拿捏不準,到底該不該跟他說實話。
可即使她一聲不吭,葉輕蘊的洞察力永遠跑在她編謊話的速度前面。
「你要去祈安醫院?」,他平靜的語氣下隱著怒火。
許涼支支吾吾:「我——」
「不就是他醒過來了么,至於這麼激動?」,他冷然道。
許涼錯愕:「你怎麼知道?」
葉輕蘊冷哼一聲:「不要忘了,明宇是我的表弟」
「你一直在關注他的病情?」
「何必把話說得那麼好聽,關注?其實你是想說,我在監視他是么」
許涼幾乎是在用祈求的語氣跟他說:「我還是想過去看一眼,立刻就回來」
葉輕蘊對此沒有表態,轉而問:「你到底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許涼現在腦子裡千絲萬繞,她答不出來,只好道:「這件事,等我回去我們再說,好嗎?」
在電話這頭,許涼也聽得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葉輕蘊堅決道:「我要你立刻回來!如果你現在不回來,那就永遠不要回來了」
不等許涼再說,他就掛斷電話。
此時車子已經停在醫院門口了。許涼在車裡坐了好一會兒,開門下車,心想既然到了,就上去看一看。
只看一眼就回去,只圖能安自己的心。
如果寧嘉謙真的能就此開啟嶄新的生活,自己也能放下罪惡感,滿身輕鬆地和葉輕蘊走完這一生。
許涼上了樓,很多人站在ICU病房外,寧嘉謙還沒有完全醒。但從外面眾人的激動表情來看,他已經有了新的生機。
她一來,擠在一堆的人自動自發讓出一條縫來,讓許涼走到最裡面。
因為他們都知道,如果寧嘉謙能睜開眼睛,他最想見到的那個人是誰。
許涼手掌貼在厚厚的玻璃上。即使他仍然安詳地躺在那兒,全身插著各種儀器,但她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似乎他周生多了一層活力,他的呼吸也比平時有力一些。一個睡王子的清醒,就在下一刻或者更久一些。
但是,所有人的等待都顯得那麼值得和無憾。
或許以後他們會當一對有故事的朋友,許涼這樣想,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就在此刻,真正見證了他從懸崖邊上有驚無險,所有的愧疚,擔憂,和忐忑全都有了寄託。
除了祝福他,許涼想不出此刻還有別的什麼心思。
許涼真的只看了一眼,就從人群中退了出來。她忽然心裡一陣輕鬆,現在就如預想的那樣,每個人都要步入自己該有的軌跡。
她也要回去哄那個十分火大的葉先生。
可等她回去,卻沒能見到葉輕蘊,打它電話,無人接聽。許涼又打給方譽,他也滿心著急地說,聯繫不上他。
她忽然發現,葉輕蘊這次生氣看起來很不好哄。
於是電話一直打,最後他說:「我在酒店,你過來」
等許涼趕到他說的那家六星級酒店,便有人在門口接她。
是酒店的大堂經理,規規矩矩地迎在外面,看見人來了,迎上去說:「你就是許小姐吧?葉先生在頂級情侶套房,我這就帶您上去」
許涼眼睛裡帶著一抹焦急,點頭說:「麻煩你了」
大堂經理謙遜道:「哪裡,葉先生是我們最尊貴的客人,許小姐不用客氣」
他大概想著許涼是葉輕蘊的情人之一,誇他本人比誇許涼還給人面子。
可許涼根本顧不上這些彎彎繞繞,加快腳步往電梯方向去。
經理刷了卡兩人才上了電梯,到了地方,他把許涼帶到客房門口,說就是這裡。
話音剛落,面前的房門應聲而開。一個女子整著衣衫,臉上帶著淚痕沖了出來。
許涼愣在當場,全身血液倒流,手腳冰涼。
經理看見出來的女子穿著酒店服務員的制服,臉色一沉,對全身僵立的許涼告了一聲惱,轉身跟去了女子離開的方向。
許涼好一會兒才重獲知覺,她抬腳走了進去。
華貴的地毯消融了一切聲響,裡面很寬敞,複式裝修,豪奢和六星級酒店的名聲極為匹配。
那個身穿白色愛馬仕浴袍的男人胸口微敞,發梢的水晶瑩地浸濕領口。他疊著腿坐在沙發上,另一隻手閑適地搭在沙發背上。
而他手上端著一杯紅酒,慢慢品著。似乎喝酒這件事比一切都重要,包括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女人。
「來得還真快」,他嘴角帶著一抹嘲諷的輕笑,「怎麼不守著他?眼下正好有破鏡重圓的機會」
許涼走過去,從他手裡奪過酒杯,「你喝醉了」
葉輕蘊笑容帶著詭異:「我的確是喝醉了,才會把你縱到現在這個地步,從今天,不如換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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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
今天是萬更的日子
重頭戲在明天,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