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他們的伊甸園
到了第二天,就是許涼的生日。
葉輕蘊起了個大早,給她做了一碗長壽麵。等她洗漱好了下樓,熱氣騰騰的麵條已經端上桌了。
在許涼眼裡,這是很詭異的一碗面。一大團沉在麵湯裡面,看不出它該有的面貌來。
她拿著筷子,小心翼翼地將面給挑起來,很長,但也很粗。
「這是你的傑作嗎?」,許涼偏頭問他,覺得這面的長相和完成它的廚師成反比。
接著她又垂著眼睛,看了一眼那雙「化神奇為腐朽」的漂亮雙手,覺得上天還是挺公平的。
「味道還不錯」,他勉強說了個這碗面的優點。
關於賣相這一點,他實在不能照顧到。因為要保證長壽麵是一整根,不能斷掉,所以他捏了一根……麵疙瘩。
看在他一大早就起來忙活的份兒上,許涼也不再多加挑剔,嘗了一口,對上他那雙略有期待的眼睛,「真的還不錯」。
他臉上徐徐綻放出一抹清亮的笑容來。
葉輕蘊一手插在褲兜里,另一隻手斜撐在餐桌上,有些得意地說,「看來我也能出師了」
然後微笑著在許涼臉上親了一口,說:「生日快樂!」
許涼油嘟嘟的嘴唇要親回去,被他嫌惡地避開。
她哼了一聲,「我生日一點也不快樂」
葉輕蘊躊躇一會兒,從旁邊拿了餐巾紙給她擦了嘴,將俊美的側臉伸到她面前,無奈地說:「親吧」。
許涼這才高興起來,小腿在餐椅前一盪一盪,嘴唇湊上去,「吧唧」
葉輕蘊好笑道:「作什麼怪?」
她解釋道,「這你就不懂了吧,自帶配音效果,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他摸摸許涼的頭髮,走到她跟前,許涼自動自發地將腦袋靠在他的小腹上,手摟住他的腰身。
葉輕蘊手搭在她肩膀上,輕輕摩挲一會兒,忽地柔聲道:「你已經二十七了,我們好像,離白頭到老又近了一步」
聽他這樣一說,許涼又老一歲的傷感瞬間流逝,心裡盈滿了溫暖和感動。
吃完早飯,葉輕蘊要帶許涼出門。剛走到庭院,就有快遞人員過來,說有她的包裹需要牽手。
許涼摸不著頭腦,自己最近好像沒在網上買過什麼東西啊?
她看了一眼葉輕蘊,對方沒有任何異樣,看來不是他送的。
於是簽了字,收了包裹,那在耳邊搖了兩下,「裡面裝的什麼啊?」
葉輕蘊說:「拆開不就知道了」
拆包裹什麼的,女人最在行了。許涼到了車上,拿了一把葉輕蘊在德國買的軍工刀拆了膠布,打開一看,裡面裝著一個淡雅的盒子。
盒子里裝著一張卡片,只寫著一句「生日快樂」。卡片底下則壓著一個首飾盒,裡面是一枚白花鶴望蘭圖案的白玉戒指。
一看玉的質地,就知道造價不菲。
許涼一頭霧水,「到底誰送的?」
葉輕蘊聲音泛涼,「你背後還有多少個追求者」
她語氣很冤枉地說:「明明明沒有啊,沒誰有那個膽子敢和葉先生一較高下」
葉輕蘊被這話哄高興了,「算你反應快」,又瞧了一眼她手裡的東西,「連名字也沒寫一個,估計怕當著面你不肯收」
許涼一下子想到了一個人,嘴唇不禁抿了起來。
葉輕蘊看她臉色變了,問道:「怎麼了?」
「有可能是嘉暉的媽媽」
「哦」,他慢慢應了一聲。提到潘婉芸,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表態。畢竟現在阿涼也沒說到底認還是不認。
對方也知趣,除了上次送過股權讓度書之外,在沒了什麼冒進的舉動。
但這件事,如論如何也是躲不過去的。
葉輕蘊試探著說,「用不用發個簡訊過去,說謝謝」
許涼摩挲著卡片一角,潘婉芸三個字的拼音縮寫,輕輕點了一下頭。
看她似乎又進入那種虛空的沉默,葉輕蘊把東西收在儲物箱里,轉開話題道,「不好奇我要帶你去哪兒嗎?」
許涼笑了一下,「去哪兒?」
「陪我去公司上班」,他半真半假地說。
她看了一下熟悉的路徑,發現果真是前往華聞大廈的方向,便斜他一眼道,「葉扒皮」
葉輕蘊對這個稱呼不甚在意,「結論別下這麼早」
許涼已經滿心頹喪了,退到最低條件,「休息室里的零食夠么?」
他搖頭嘆道,「你這輩子也就這點兒出息了」
「今天我生日,是過生日的偉人。不許你貶低偉人!」,她理直氣壯地說道。
葉輕蘊好脾氣地點頭,「行,偉人,你這輩子立功立德立言,哪一項彪炳青史了啊?」
許涼氣呼呼地托腮道,「嫁了一個好腹黑,好腹黑的老公」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車子果然停在華聞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可葉輕蘊拉著她,卻沒有去大廈裡面,而是到了後面的B座。
這裡的寫字樓就比較矮,特別是華聞的辦事處,鋼化玻璃在陽光下光芒四射。
見她有往上看的趨勢,葉輕蘊趕緊捂住她的眼睛。
許涼眼前一黑,不適地扒拉他的手,「你幹嘛?」
視覺的暫時屏蔽,讓耳朵格外靈敏。他清澈的聲音傳過來,「別擔心,生日禮物就在上面,我帶你上去」
許涼拉著他的衣角,一臉懵懂地跟著他的腳步。她感覺到周圍很安靜,便問道:「怎麼沒人?」
他調侃道:「今天偉人要來,我讓閑人迴避了」
許涼囁嚅道:「我就隨口那麼一說,你當真了?」
葉輕蘊讓她安心,「只是將這裡空出來半個小時,等我們上去之後,還是回來辦公」
許涼想了想,「……果然是葉扒皮的作風」
他佯怒道,「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誰啊?」
她認錯一向快,「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不好意思,您今天二十七歲高齡」
許涼被他心上插刀,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暗中感覺到他們上了電梯,過了一會兒,電梯到了。葉輕蘊帶著他下去。
只聽「嘀」地一道刷卡聲,葉輕蘊擰開一道門,對她囑咐道:「你眼睛一直被捂著,外面光線有些刺眼。慢慢睜開眼睛」
許涼聽他的話,徐徐張開眼皮,被面前的景象狠狠震住了。
明明是房頂,卻被他修建成一處世外桃源。
地上鋪著的草坪像綠毯一樣,不知道他是讓人如何做到的,不遠處甚至種著色彩濃烈的三角梅。而一旁則擺放著簡約的茶几,藤椅,躺椅,還有鞦韆。
因為頂層面積實在寬敞,他還修了一棟木質的小屋,屋前的那一塊地上則畫著3D森林溪水圖案,栩栩如生,就像林間深處,果真有這樣一個歸隱的居所。
鋼筋混凝土之間,還有這樣一個生機盎然的純凈之地,簡直就像是返璞歸真的伊甸園。
「喜歡嗎?」,葉輕蘊當然看得出她目光中的驚喜,不過還是忍不住親口問一句。
許涼激動得都快說不出話來了,綠從掩映的世界,只屬於他和自己,只覺得滿心的喜悅與自豪。
「房頂上再造,會不會被限改?」,高興是一回事,但想想這樣做似乎有些超出規格。平時老是在新聞上看見什麼房頂上建別墅之類的違規操作,都被禁止,雖然相信他的影響力,但許涼還是想保險一些比較好。
葉輕蘊牽著她的手一直沒放,這時候十指相扣,笑著說:「我是那麼草率的人么?在華聞各大寫字樓都做過測評,只有B座指標最硬,我才讓人動工的」,說著他眯了眯眼睛,「至於其他的——我想在這裡動土,誰敢多說一句不是」
許涼依偎進他懷裡,「這裡好漂亮,我很喜歡,謝謝你的生日禮物」
葉輕蘊下頜蹭了蹭她的頭頂,手撫著她的側臉,輕聲說:「傻瓜,既然你嫁給我,我就不能讓你後悔當初所做的決定」
許涼眼眶一下子變得又熱又脹,她哽咽著「嗯」了一聲,等那陣淚意緩過去,她忽然說,「我們可以在這裡住一晚嗎?」
葉輕蘊牽著她進了寬敞的木屋,裡面傢具齊全,連咖啡機都有。木質的窗戶一支,抬眼就是浩蕩的天空。
這裡是屬於他們的伊甸園,裡面住著葉亞當和許夏娃。
兩人果真在華聞B座寫字樓頂住了一晚。很有一點鬧中取靜的度假滋味。
葉輕蘊將自己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嚴密,樓頂布防著全方位的安防系統,周圍環境時時監控。所以即使在陌生的環境,因著周圍都是他的氣息,許涼仍然睡得很香。
第二天,葉輕蘊直接從樓頂下去,然後進了大廈上班。
他唯一的遺憾就是在那裡許涼有些放不開,不管自己怎麼挑逗,她都不肯就範。最後只好忍了*,抱著她入睡。
腦子裡裝著*,衣冠楚楚的他表面上端肅著臉色,看起來卻很禁慾。
方譽在一旁偷偷看他一眼,聽說昨晚葉先生帶著葉太住進B座頂層了。為了那處的修建成功,自己腿兒都快跑細了,現在終於讓這對神仙眷侶成功入住,真是有一種很欣慰自豪的感覺。
說來葉太身上也不知道有什麼魔力,就是把總裁給拴得死死的,連造空中木屋這種事都做出來搏她一笑。大概她是九天神女下凡吧?
葉輕蘊扭頭看方譽站在電梯門口發獃,眉梢微挑,沉聲道:「方總助,非洲那邊有個項目馬上就要啟動,用不用派你過去醒醒神?」
方譽回過神,垂眉訕笑:果然總裁的溫柔只給葉太一人吶!
許涼的生日過後,日子便過得飛快,已經差不多到了夏天。
這些日子,許涼把該拜的神靈全都拜了一遍,祈禱著奇迹會在寧嘉謙身上發生。
她開始吃素,本來葉輕蘊不許,但只有這樣,她心裡的緊張才會舒緩一些。
隨著手術一天天臨近,許涼對照顧寧嘉謙這件事也越來越上手。
她差不多已經是半個護士,可以照顧他的日常起居。
寧嘉謙對於她的出現很敏感,身體指標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波動。
wells便要求許涼盡量陪在寧嘉謙身邊,以保持他現在的對外界的敏感度。
想想寧嘉謙生死在此一舉,躊躇片刻,她終於點頭應下。
回到家,她和葉輕蘊說起這事,他很通明地應下了。
他的原話是,「雖然我不是什麼大度的人,但我很不願意你因此而消沉度日」
許涼很高興他的轉變。他的支持對她來說是個很重要的動力。
當她全身心地加入wells對寧嘉謙制定的復甦計劃當中,日子很快就到了手術前一天。
明天就是一錘定音的日子,許涼明顯感覺到寧嘉柔和衛曉楓臉上的表情很僵硬,木然,眼下有濃重的眼袋。
她們沒力氣去找許涼的麻煩,共同的期盼換來暫時的平靜以及化干戈為玉帛。
許涼剛給寧嘉謙換了一套乾淨的病號服,寧嘉柔就進來了。
她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床上的人。那目光很深沉,似乎要把他的樣子刻在腦海裡面。
「我現在根本不敢照鏡子」,寧嘉柔語氣滄桑,「因為我變得偏執,乖張,變成哥哥最不願意看到的樣子」
這時候給一盆香雪球噴水的許涼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和自己說話。她靜靜扭過頭去。
寧嘉柔眼睛里轉著淚光,「我還記得在高考前,奶奶生病了,哥哥要回來照顧他。可他的養父卻不許,說只能在枝州那個富庶的家和奶奶之間選一個。哥哥毫不猶豫地回來了,但奶奶仍然沒有熬過去,他就這樣錯過了高考。後來,你找到家裡來了,一看你的穿著,就知道和我哥哥的困境格格不入,你很為他擔心,他卻笑著把你送到汽車站,讓你回去。你大概不知道,他回來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整天,他很自卑,自卑地愛著你。沒想到你們的緣分沒有斷掉,又在大學時相遇了。我很為他高興,因為終於有個人,除了我和奶奶之外,毫無保留地愛著他——」
寧嘉柔說不下去了,失聲痛哭。
雖然她們之間有過不快,但許涼知道,寧嘉柔的壓力比自己更大。
過去拍拍她的肩膀,「你哥哥曾經說過,他小時候最怕你哭,因為你一哭他就哄不住」
寧嘉柔的啜泣聲漸漸小了,又繼續說,「我知道哥哥出事,不該怪到你頭上。製造車禍的人本來就是策劃好的,即使那天不成功,他們還會有下一次行動。只是這麼多年,都沒有抓到兇手,我只是覺得……有個人來承載我的恨意,自己才不會被逼瘋」
能清楚明白地說出這番話,許涼知道,需要很大的勇氣。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白自己做下的錯事。
許涼:「現在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能醒過來,一切都可以翻篇。未來的日子是嶄新的」
寧嘉柔臉埋在純白的床單上,哽咽道,「對不起」
她本性不壞,只是被傷痛蒙蔽了眼睛。
想想近段時間,許涼自己承受了多少壓力,那加諸在寧嘉柔身上的,只會翻倍。
許涼忽然覺得自己擁有很多,九哥,父親,爺爺,外公他們,還有葉氏的一大家子。比起寧嘉柔,自己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人了,那麼還有什麼可記恨的呢?
這樣一想,她一點埋怨的情緒也生髮不出來了。
中午許涼吃了飯,回寧嘉謙病房的時候,看見有個身穿西裝的背影在門口探頭頭腦。
許涼走過去問道,「你找誰?」
等那人轉過身來,她驚訝地睜大眼睛——沒想到是趙垣。
趙垣微微佝僂著背,對許涼打著招呼,「葉太太,你好」
許久不見,他看起來老了很多,說話的時候,嘴角的細紋若隱若現。
「你來探望嘉謙嗎?」,許涼的聲音淡然無波。
趙垣臉色有些蒼白,抓著門框的手現著青筋。許久,他才反應過來許涼在說什麼,無聲地點了點頭。
許涼聽過寧嘉柔對趙垣的評價,作為養父,卻把自己的兒子逼到絕境。但他到底對寧嘉謙有養育之恩,在他再婚之前,他是個合格父親;再婚之後,是為人父的人渣。
但憑著寧嘉謙的性子,許涼知道,他不會對趙垣有怨。
所以她說:「明天他就要動手術了,進去見他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