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鳳凰浴火
風揚打開了窗戶,一陣風撲面而來,他感到喉嚨有堵塞物。風揚張嘴發齣劇烈的咳嗽,血紅的紅點噴洒而出。
「人不服老不行啊。」風揚急忙關了窗戶,沒想到挨了一擊偷襲會給自己帶來這麼大的損害。風揚走回房間,他盤腿坐在木凳上開始調息理氣,但一顆心怎麼也不能平靜。風揚知是誰下的手,可他不能回擊。
二公子很厲害,他這陣子給了「福海」很多好處,明裡暗裡還讓大黑擺平了對路雙羽不利的幾個人,完全做出了他風揚是石市代言人的架子。想到這,風揚坐不住了,他煩躁的在屋裡踱步。
這分明是推他出頭,可那一向精明的何乘風還就上了當,拿他開了刀。也怪知道點內幕的路雙羽太沉不住氣,一副有大靠山來了的臉嘴,自己想說明白都不行。
「我怕是成了人家眼裡的叛徒了。」風揚歷來和何家關係不錯,要不然也不會在前段倒張問天市長的事件中獲利了,而現在何乘風肯定恨死自己了,不然穩重的何公子也不會派人下殺手了。
風揚打開了電視,又是中央的會議轟炸。風揚早明了上面有了不小的人事變動,何乘風何公子的爹就是何東升省長的靠山這次官運亨通,入主了常委,而二公子的父親據說失寵,頗有些前途暗淡。可宦途多變,風揚誰也不敢得罪。兩位二公子如果擺開了架勢要大幹一場,他風揚的唯一選擇就是逃離。想當初若是沒有劉青山頂罪,風揚也是牢飯吃得「噶嘣」香了。但風揚心中有些的懷疑縈繞不去,何乘風不是輕舉妄動的人,怎麼會對自己下手,而且又放了自己一馬。風揚搖了搖頭,他相信何乘風是為了表明自己對翼省的控制力。
「羽毛豐滿了。」風揚對成為何乘風「駭猴」的雞無可奈何,他只是有點地位的打工仔而已。「或者把禍水東引?」風揚腦海里浮現歹毒的念頭,二公子和何乘風都把石市當成金庫和勢力範圍,他們尋找的肥羊要是別人就好了。雖然他對「福海」愛若己子,但過於陰險的事他還是不屑為之。風揚抬頭看見老伴的遺照,有些恍惚。
「小惠,如果你看見我現在的心態,是會如何的傷心。」
在「證實」公司位於石市的分公司會議室里,高考手下的大將們一言不發的聽完了平靜的高考關於整個公司即將破產的說明,難以忍受的寂靜籠罩了會場。
倪如萍心頭如錢塘江潮水洶湧,原來高考是為了國家的資產才遭此大難。倪如萍現在對高考有異樣的情感,從知遇之恩到肌膚相親,現在又因為公司面臨的大難。倪如萍不自覺的把高考和聶小東做了對比,一個是為了前途六親不認,一個是笑著面對大難臨頭。倪如萍心中的天平稍稍傾斜了。
劉青山心頭苦澀,他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撞了鬼,怎麼諾大的集團會一夜倒閉。他茫然的抬頭看著天花板,何去何從啊?
秋見嘴角露出笑意,他是唯一一個感到高考是別有用心講這些話的人。秋見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平平常常的蘇愛,他不想在這裡表露忠心,他相信高考關注的不是他。
周明生反而無所謂,母親離開了,他又沒有成親,呵呵,還是跟著高考打工好了。周明生對高考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雷生不說話,他是不敢說,要是再來一次地獄培訓他只有上吊了。
誰也沒有想到是物資部部長花子明第一個開口:
「集團公司怎麼樣我管不了,嘿嘿,高總在我眼裡是這家公司的老闆。就算公司不在了,我反正是賴定高少。」
高考吃了一驚,在他心中,花子明是劃歸了走人的那一邊。
「實話實說,我的物資部有小金庫,現在交公。」
高考看了身邊的伊人一眼,政府里出來的花子明有天生聚財的本能,他有小金庫,高考早知道,但他聽了伊人的勸告沒有讓秋見動他。
「另外,我還有四十萬存款,大不了高少再領頭成立新公司。」
「我沒意見。」何紅瑩接話說,「多少我也有一點錢。」
後來高考問了花子明為什麼他選擇了自己,花子明大義凜然的說:
「高少能先公后私,跟著你這樣的老闆不會錯。」
「才不是,他是認為有油水才是。」何紅瑩一臉不屑。
「是相信老闆能東山再起。」倪如萍和稀泥。
「因為高少使用『水至清則無魚』的管理吧。」財務部部長金雲說。
屋檐下的冰棱「卡」的輕響了一聲,風再吹過,冰棱掉了下來。高考沒來由的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老了很多。和BEN家族簽定協議不久,一千萬美圓就如數叫給了高考,而高考對上億的人民幣還沒有怎麼感覺,這錢又到了「康可納」,並且象冰棱一樣很快融化不見了。
現在的任務是保證「康可納」的正常運轉和在中國東山再起。高考都覺得自己的決斷毫無偏差但也毫無新意。雖然免除了「證實」字眼的消亡,但每想到它不再屬於自己,高考就感到自己無能。而今天「證實」中國片區的招牌將從「飛躍大廈」被撤下,對於高考又是重重的一擊。
「不要想太多了。」蘇愛從後面擁抱著高考。高考拍拍蘇愛的手臂。女人前一陣的焦慮神色在有狐狸般尖下巴的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只是蘇愛,連伊人和明妮,甚至啞姑娘寧林也換上了笑容。
「啊,今天是個好天氣。」伊人穿著布滿了小熊的睡衣從樓上走下來。「是新的開始哦。」伊人笑嘻嘻的摸著正在準備早餐的寧林的臉,
「好細好滑啊。」伊人故意膩聲膩氣的叫著,「不來感受一下嗎?好哥哥。」寧林紅著臉跑開,明妮從廚房端著牛奶出來,
「又在欺負寧寧了,依依。」
高考感受著身後蘇愛的體溫和柔軟,他知道自己不在做夢,一個男人所能幻想最美麗的家庭就在他的身邊,「呵呵,又開始新的一天了。」
雷生心情複雜的把「證實」的木牌取了下來,他圓圓大大的腦門漲出了一層細汗。
「倒霉的事都是我干。」雷生嘴裡嘟囔著,幾個手下接過了象徵一個時期結束的招牌。
「我不知說什麼了。」倪如萍和花子明並肩站在「飛躍大廈」前,他們的身前是眯著眼睛的「證實」的職員,有幾個感情豐富的女職員還哭了出來。大多數職員選擇了留下,這讓高層沒有變化的「證實」管理者多少有一些安慰。只有滿臉羞愧的對外聯絡部部長平山離去了,大家很鄙視他,但高考沒有,還送了他一隻金錶作為紀念。
「舊的結束意味新的開始。」花子明意味深長的說。倪如萍沒有說話,她今天穿了一身淡黃色的套裙,緊緊的衣服勾勒出成熟女性豐滿的身軀,不知為什麼一向淡妝的她今天畫了濃裝。倪如萍的眼睛在人群里找了好幾圈也沒有看見他,她的眼光最後落在聶敏西身上,和周圍女孩子一樣穿了制服的1米74的姑娘顯得端莊。倪如萍暗地裡打量姑娘,發現她表情嚴肅的神情頗有些象聶小東。倪如萍的思緒混亂,她承認對高考的感情不象表現出的那樣無所謂,煩雜象亂亂纏繞的線圈連劉青山的講話也沒有用心聽。
「他是該與象西西這樣的女孩在一起啊。」倪如萍鼻頭髮酸。
「高考沒有來。」遠遠的「雅閣」車裡,兩個男人在觀察「飛躍大廈」傷心的人群。
「怕觸景生情?」另一個男人說,「你情人和女兒都在。」
「高考不是觸景生情的人。」男人說,「其實『證實』沒有了不見得是壞事。」
「是啊,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另一個男人「啪」拉開一罐可樂,「我們就放放他。」
除了「雅閣」車,坐在「飛躍大廈」對面大廈樓頂上還有「證實」感興趣的另外三個人。脖子上圍著白圍巾的男人放下瞭望遠鏡,他的額頭上有鮮紅的一顆痔。
「哥,我們來這裡幹什麼?」他的身邊是坐在輪椅上的殘廢,赫然是在黑道火拚中大出風頭的鄭銼子。
「高考沒有來。」有痔男人喃喃說道,「龍蛋,你的靠山倒了,我看你還能蹦達幾天。」
林敏看了看停在路邊的「雅閣」車,她注意到交警沒有管這張違章停放的車輛。但她的心思不象往常,她也和倪如萍一樣,仔細在人群里搜索了好幾遍還是沒有看見高考的身影。
「他怎麼了?會不會想不開?」
林敏的舅爺最終去找了「中油」「中聯」甚至是外經部和證監會的人,而且也證實了高考的身份和事情的嚴重性,林敏感到自己還是做對了事情,而跟隨高考和黑道人物的見面又更讓她感到刺激。但情況的變化是如此出人意料,知道「證實」易主的消息林敏完全甍了。特別是她發現是中資公司大搖大擺的向新聞界透露消息來源於「證實」時候,林敏感到了內疚。
其實這些中資公司的用意是向外界表明他們的反擊是如何迫不得已,完全是自衛行動。而這種「寬容」卻以「證實」作了擋箭牌。這種不是第一次的舉動第一次讓高幹家庭出身的林敏覺得噁心。
「一群懦弱的陽痿!」林敏在自己一向尊重的舅爺面前直言不諱,而舅爺一句話也沒有說。軍人出身的他知道「證實」的遭遇是自己的過錯,國際金融巨鱷收拾「證實」一來是打擊中資企業,殺雞劾猴,二來是看上「證實」的實力。而我們的國營老總們關心的只是烏紗帽和自己的一塊蛋糕。
「你去找找這孩子,替爺爺道歉。」城府的老將軍把不滿埋在心中,「要爺爺幫忙儘管說。」
但直到「證實」的木牌從「飛躍大廈」被摘下,林敏也沒有見到高考,她一再被高考身邊的人檔在外面,倪如萍把她當成擋箭牌供了出去。
「災星,媒婆,漢奸。」林敏從他們的眼裡讀出了對她的厭惡。可林敏偏偏是固執的人,她不見高考不罷休。
這時的高考躲在「新雲頂」的總經理張勝男的辦公室里,他懶洋洋的享受張勝男的安慰和服務。
「咖啡多放點糖」。
「加奶啊」。
「餅乾」。
。。。
為什麼不享受價值幾十億人民幣的服務呢?高考心安理得。張勝男笑著搖搖頭,她把咖啡放在高考面前。
張啟華曾有個兒子,也是張勝男的弟弟,後來死於車禍,年紀和高考相似。沒準兩個人下意思的把高考當成了他。
「你不會想不開吧。」張勝男坐在沙發里,瞧著坐在自己椅子上把腳翹在老闆桌的高考。
「我想不開,你會安慰我?」高考撕開了餅乾盒。
「若想不開就到外面去,不要在我這裡煩我。」本來張勝男是想說:「要自殺死遠點。」但她想到傅博山改了口。
「小氣。」高考嘟囔。不矯情的張勝男讓高考心無不適了,他感到安慰,就是春夢無痕,還是留下了真心的朋友和情人。
高考昨天晚上還見過了張啟華,受益非淺。他也知道了傅博山的死和誰有關係。
「唉,眼前的美女經理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危險等她呢。」高考也問過張啟華為什麼不告訴女兒,有人對「新雲頂」虎視耽耽。
「人要學會自己長大。」張啟華如是說。
「噼啪」鞭炮在歡騰的炸裂,笑咪咪的忽木爾校長把「明天義學C市第一學校」的招牌掛了起來,周圍的鼓掌聲響了起來。鍾靈玉有些茫然若失,她從哥哥的信里知道高考處境不妙,但她怎麼也想不到就在「明天義學C市第一學校」招牌掛起來的時候,遠在石市,「證實」的招牌取了下來。
「鍾老師,想什麼呢?」教體育的上官宏飛問她。
「沒什麼。天暖了,有點悶。」
隨著梨花的綻放,春天重新回到石市,脫下臃腫外衣的人們長長舒了一口氣。對於商人來說,一年之際屬於春更是百顛不破的真理,不少店面換了新招牌。在「福祥小區」的第5幢商住樓也有三個人在掛「海天貿易公司」的招牌。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海天啊海天,我的寶貝。」一個小個男子眼淚汪汪的看著招牌。
「少演戲了。」男子身邊的各站著兩男兩女,一個長眼睫毛嬌滴滴的女孩不屑的說。
「就是,高少,你也換個表情。」最左邊的魁梧男人附和。「從準備成立新公司,您老就這樣,我們已經不感動了。」
「是嗎?」
「是,哦,不是。」男人換了自認為忠誠的臉,「當然不是,我們將一如既往,從一而終的團結在以高考同志。。。」
「行了,老雷。」劉青山皺著眉頭說。
「住口,雷生。」一向好脾氣的明妮也在直呼其名。
大家還能忍受雷生有些嫵媚的表情,但對他的話語都想嘔吐。
「我也受不了了。」高考的淚眼馬上換了笑眼。
「證實」易主是石市這個冬天最爆炸性的新聞,但對這一幫被趕出「飛躍大廈」的人來說彷彿這事和他們沒有關係。
「恩,春天來了。」高考莊重的說,所有人豎了耳朵準備聽老闆的妙論。
「啊,上樓,辦公。」
「去你的。」伊人踢了高考一腳。
「海天貿易公司」的辦公地點設在5幢的三樓,公司里沒有幾個人。跟隨高考從「證實」出來的手下一部分去了「明伊農業技術發展有限公司」,連倪如萍、何紅瑩也下放到「明伊農業技術發展有限公司」和尚雲樓全力以赴完成「明伊農機廠」的最後生產調試。另有一部分去了「康可納」,甚至有些被派到C市進了「明天義學」打雜。現在劉青山佩服高考的先見之明,蘇愛對員工忠誠和信心的培訓效果顯露無疑。大家並沒有失望,希望雖然渺茫,雖然有了挫折,但員工們還是認真的做自己的工作。
「退一步是為了跳得更遠。」
「我們的希望來自我們的信心。」
「團結就是力量。」
培訓時每天重複幾百遍的訓條已經根深蒂固,同時高考也明白,手上擁有的「天華服裝公司」以及「康可納」,更有那一套套的住房讓他們也有信心東山再起。
高考現在的辦公室比以前小了很多,但他很滿意,透過單向的玻璃窗,可以看見公司走來走去的靚女們。高考在辦公室里翻看手中的雜誌,他一直不知道賣書會有這樣大的利潤,現在不是要進入無紙時代了嗎?
萬事有利有弊,在高考充滿悲壯的看見「證實」離自己而去,他帶有愚蠢色彩的舉動或多或少讓一些人看到商人中居然有如此的存在而感到欣慰。周明生尋找了好久的雲忘突然出現了,他不僅欣然同意去「明天義學」做一名教師,還把一個高考不陌生的人介紹到了「海天」。
高考伸出了手,秦山勇,太和監理公司的前監理員,沒有遲疑,他的手和高考握在了一起。兩個身材差異巨大,內心卻同樣火熱的男人開始了他們的合作。雖然在他們相處的日子裡,爭吵將少不了,但從沒有過背叛。
「能有勇氣捨棄和開始的人必有可尊敬之處。」秦山勇如是說。
「任何決策總要有人不同意。」高考是一副小意思的表情,「沒有完全正確的決定。」
高考在新辦公室給爸爸媽媽打了電話,他們聽上去一切還好。高考知道父母這一代的中國人心想的是如何讓中國強大,世俗的享受對教書育人的他們來說是完全不被考慮的。爸爸又去當顧問的一個縣裡考察了,高考有些生氣,身為八個縣農業顧問的父親彷彿不知疲倦,是該讓他們休息了。高考決定稍微空閑一點就去四川接他們來同住。
高考又和母親擺談了幾句才依依不捨收了線。「海天」現階段的運轉差強人意,「天華服裝公司」的新型面料生產全面鋪開,成品服裝的設計也拿出了款式。尚雲樓管理的「明伊農業技術發展有限公司」以租賃的形式完成了「明伊農機廠」和三個總計500畝農場的改造。潘先安在高考的放權下,大張旗鼓的把「亞派文化傳媒公司」搞得熱火朝天,他採用押金和買股的方式讓近200個書報廳真正活了起來,不僅收回了100多萬的資金,還使「亞派」圖書批發城如期運作。
「卧薪嘗膽啊,高考。」高考叫著自己的名字。
回到別墅的高考發現了兩位訪客:明妮的哥哥明大路和小薇。感覺到明大路的拘謹,高考暗自發笑,而梳洗后穿上明妮衣服的小薇到讓高考眼前一亮,小家碧玉的小薇羞澀的坐在椅子里,手裡玩弄著自己長長的辮子,那神情活象鄰家小妹妹。
伊人坐到高考身邊,狠狠掐著高考的大腿,笑嘻嘻的說:
「我們商量好了,讓小薇去上技校學服裝設計,怎麼樣,高大少?」高考抽著冷氣,忙不迭的點頭:「您說了算。」
高考轉眼又問:「大路呢?」他注意到明大路一臉的不樂意。
「哥哥明天回去。」明妮急急的接了話。高考馬上明白明妮的心態,她不願意開這個不好的頭。
「不急於一時啊,先住兩天。」高考樂呵呵的說,「我也乘機放放假。」明大路感激的看著高考,高考還發現明妮的眼睛里閃露著高興。
「嘿嘿,小妮子要幫我說好話了。」高考得意的想。
手機不視事務的響起來,而且是他和蘇愛的同時響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猛然而升。
「高少,服裝廠起火了。」高考和蘇愛面面相覷。
風呼拉拉的席捲著空中的塵埃,它還嫌地上紛亂的人群不夠煩惱鼓起了腮幫平地里吹起大風,火苗卷進了救火的幾個人。人群的叫喊聲,物品著火的「噼噼啪啪」聲間雜著衣料發出的刺鼻怪味在服裝廠的上空幻化成猙獰的圖畫。
臉扭曲得變形的服裝廠廠長國家福大聲指揮工人救火,他嘶啞的聲音象一頭走投無路的野獸。但火勢太猛,他內心升起了絕望的念頭。
高考趕到的時候看見七八條銀色的水柱在服裝廠的上空,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水和火的交鋒中,火佔據了上峰。
「阻擋火勢,不要讓它向住宿區蔓延。」穿得笨重的救火隊隊長在對講機里喊話。高考感到了撲面而來的熱量,他卻感覺身體一陣陣發冷。席千里和聶小東也前後趕到了,聶小東沒有和高考多說話,他徑直找到救火的武警。
「是倉庫最先起火。」聶小東回來的時候面色鐵青。和他一起來的倪如萍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的祝融現場。
「國廠長燒傷了。」服裝公司經理康宏在高考耳邊說,「不是很嚴重,送醫院了。」高考點點頭。
「聶局長,嚴加調查是不是人為原因。」席千里保持了一分穩重,他快速的判斷眼下的火勢一定是損失巨大了:
「不能死一個人!」聶小東心懷鄙視的答應了,市長考核里死亡人員數字可是重要一項。
「高總,不要太在意,廠里有保險。」席千里小聲對高考說,他含有深意的看了看高考,「不是還有市政府嗎?」高考默然。
大火足足燒了3個小時,天蒙蒙亮的時候,高考看見了一片廢墟,黑色的火場壓迫著高考的神經。疲倦的蘇愛回到高考身邊,
「物質倉庫和成品庫全燒了,兩個車間過火,損失。。。」蘇愛有些遲鈍的說,「不下2000萬。」高考伸手在蘇愛頭髮上捻下絲狀的碎片,回頭對一干公司的職員的說:
「鳳凰涅磐也不過如此啊。」空中無聲的漂浮著黑色的衣料碎片。
高考去醫院看望了燒傷的國家福和服裝公司的職員,不幸中萬幸的是沒有人員死亡。高考不知是怎麼回到住所。
「高總,小東來了。」倪如萍悄聲無息的站在高考旁邊。
聶小東是來透露調查的結果,這次火災基本上確定是線路老化,物質倉庫電線短路引起火花造成。
「這沒人可以避免。」聶小東說,「國營工廠年久失修,全國一大半火災原因都來源於此。」
很少到高考住所的財務部部長金雲急沖沖的走進來,看見在坐的聶小東又欲言卻止。聶小東機警的安慰高考幾句告辭了。高考也沒有客氣:
「倪姐,替我送送聶哥。」
「高總,服裝公司沒有辦理保險。」剛看見聶小東的背影消失,金雲漲紅了臉說。聽見金雲的話,在場的人頭腦里「嗡」的一聲巨響。
「什麼?沒有辦保險?」端坐的劉青山跳了起來,「不可能,我檢查過服裝公司的帳目,各項保險一份也沒有拉下過。」
高考再也不想睜開眼睛,他閉上眼睛冷冷的說,「還用說嗎?貪污!」高考心裡象吃了蒼蠅,怎麼就有人為了錢連命和良心也不要呢?
「通知周明生和雷生,控制國家福、康宏和服裝公司財務科的人員。」服裝公司一直沒有任命正經理,國家福和康宏分管公司的事物。劉青山鐵青著臉拿出了手機。
「節約啊,劉總,用座機。」高考象知道劉青山的舉動,他強壓心中騰騰上沖的火: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高考的話象徵性的安撫了面前的人,大家有些平靜下來。蘇愛欣慰的看著高考,他是倒不了的支柱了。
很快秋見查明了康宏不負責保險,他與保險金貪污無關。財務科的科長跑了,出納被堵在了家裡。他交代了在國家福帶領下三人合夥貪污公款的事實。高考不擔心國家福能逃脫,那秋見就是廢物了,但他還是感到失望,對人性泯滅的失望。
高考前腳離開醫院,國家福就從醫院逃跑了,他沒有去通知同夥,在出賣了良知后,其餘人的品格也會隨之而去。國家福出了醫院的大門,他看見外面的人來人往,一種叫後悔的東西在心中翻滾。他不知自己該往哪裡跑,事情要穿幫了,當大火燃燒的時候,一輩子在這個工廠里的國家福甚至有乾脆燒死在裡面的想法。
國家福不知不覺到了石市二中的門外,裡面隱隱約約傳來少年和少女的聲音。二中正在舉行升國旗的儀式。國家福聽見了國歌在牆裡雄偉的奏響,有些濕潤的水珠浮上了貪污犯的眼睛。在那些眼望著紅色的旗幟飄舞的少年裡,也有國家福的兒子。當不久以後,少年還能挺著胸膛眺望與天空齊平的五星紅旗呢?
「眾人皆醉我獨醒。」國家福曾經是屈原的崇拜者,當他每次讀「離騷」,想到一個瘦削的中年人投身到洶湧的江水中,國家福就會油然而升自豪和激情,這樣的人生是他嚮往和追隨的。但他現在面對的河流叫「泯滅」,他的死將是恥辱,而這種恥辱就是到了地球毀滅也不能進化為光榮。
一個年輕人站在了他的面前,國家福悚然驚醒,他回頭看見身後的左右還有兩個人。國家福知道跑不了,他也不想跑了,他從對方几乎不帶感情的眼裡看見厭惡的眼神,彷彿他是一隻骯髒的蒼蠅。
鍾靈玉趕回石市的時候,國家福已經被抓了回來。
「造孽啊。」嫂子看見鍾靈玉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鍾靈玉到現在還不能相信聽見的一切。廠里人心惶惶的傳播著「天華服裝公司」將再次破產的消息。沸沸揚揚的詛咒聲間雜著國家福的名字,哥哥象、木頭人一樣坐著,鍾靈玉感受到使她的心扭曲變形的鬱悶。
三兩小車駛進工廠的大門,在矗立著兩副籃球框的體育場上,工作人員匆忙的安裝擴音器。被召集來的員工三三兩兩的來到這裡,他們相互看一眼卻不多講話,他們不知道老闆是不是宣布令他們心碎的消息。
推著哥哥的鐘靈玉遠遠的看見小個子的高考出現在檯子上,鍾靈玉鼻子有些發酸,高考明顯的消瘦了。空氣里還殘留著焦味,還有未燒盡的衣料掛在場邊的樹枝上。沒有人講話,每個人聽見的除了重重的呼吸聲就是心跳聲。
「工友們,我們只有在這裡開會了。」高考的聲音傳到了鍾靈玉的耳朵里,她發現了他話語中的無奈,這比他的消瘦更令她心碎,是什麼樣的打擊讓他消沉。
「因為我們的會場燒毀了,而大家都明白的原因使我們無法修復它。」高考看不見人群後面的鐘靈玉,他只是簡單的講述,
「本來我以為我會是你們的救世主,可我失敗了。」大家聽出高考要放棄的念頭,嘈雜的聲音漸漸大了。
「我買來了先進的機器,找來了先進的技術,以為這可以創建一個服裝的王國。」高考沒有理會下面的聲音,他繼續說:
「我注入了大量的資金,留下了所有願意留下的人,以為你們會給我豐厚的回報,可我失敗了。」高考抬著頭,眼睛全然不看下面又回歸沉默的人們。
「當我的公司不在的時候,我沒有留下利潤大大的房地產公司,沒有留下光收錢就行的路證公司,只因為你們我留下了眼前的產業。」高考終於低頭了,他的眼睛讓面前的工人心中發顫,因為裡面充滿嘲諷,
「我不是救世主了,我甚至不能救自己。因此,因為你們先放棄自己,我只有放棄你們!」高考大聲宣布著,「我不再是你們的老闆了。」
鍾靈玉不知道其他人的心思,但她承認高考冷酷又充滿感情的話深深刺激了她,她的心抽蓄了,為高考的用心良苦,為工人即將不妙的前景。她想看清小男人的面容,但薄薄的水幕遮掩了她的視線。
「請不要放棄我們。」有一個工人大聲叫喊,隨即無數的聲音在體育場響起,
「高總,我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們!」
「我們從頭再來。」
「服裝公司不能垮啊。」
高考身邊的劉青山和倪如萍也沒有想到高考會來這一手,他們知道高考不會放棄服裝公司,不僅因為這是一個信心問題,它將影響「海天公司」的形象,還因為現在的破爛工廠扔出去也沒人會要。但高考欲擒故縱的手法,謊話連篇的深情表演讓他們吃驚欽佩的同時也感到高考的變化。
「或者對一個企業的領導這是好事。」劉青山在安慰自己。
「看不出他挺會講話。」倪如萍看高考的眼神說不出的曖昧。
「如果你們還能在這廢墟上建設新的廠區,如果你們能讓我相信還有希望。」高考等著大家發泄著,「那我高考將是你們中普通的一個工人。」他頓了頓,突然大聲喊道:
「你們相信自己嗎?」
遲疑一秒后,漫天響起工人的喊聲:「相信!」
「還有信心嗎?」
又是震耳欲聾的聲音:
「相信!」
高考平指著前面黑黑的過火場,
「那是被大火燒毀的會場,我將留下它。如果我們能重建工廠,那將是我們勤勞和不屈不饒的見證。」
高考的聲音繼續響徹在場上:「如果我們灰溜溜的退縮和失敗,那將是我們恥辱的象徵,我們的後代將從這裡牢記我們的無能!」
有無數的眼淚這一刻從眼角不自覺的滑下,而高考矮矮的個頭在無數雙眼睛里變得高大。倪如萍的心狂跳著,那一刻,崇拜英雄的她分明看見將照亮她心靈的身影。
鍾靈玉在台下也望著前方,她看不見高考,但她又分明看見了那小男人,他左右著,左右著旁邊人的方向,也分明的左右著她的思念。
大喇叭里放響了雄壯的《國際歌》,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
要為真理而鬥爭
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
奴隸們起來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
全靠我們自己
我們要奪回勞動果實
讓思想衝破牢籠
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
趁熱打鐵才能成功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奴隸們起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