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
太后宣召,而且是要簡珞瑤即時入宮,簡府毫無準備,一時間很有些手忙腳亂。
簡珞瑤衣裳要換,要重新梳妝打扮,丫鬟一來通知消息,幾個教養嬤嬤便忙活開了,沒一會兒,鄭氏和金氏又扶著老夫人進了湘蘭院。
老夫人到這個年紀,出門見客的次數都少了,平日里幾乎不出松榮堂,更別提去孫女們的屋子。
鄭嬤嬤見她進來,忙搬了椅子鋪上軟墊,又讓白露她們上茶。
正坐在梳妝台前任人折騰的簡珞瑤準備起身請安,老夫人揮揮手:「別顧著我了,時間緊迫,幫四丫頭早些收拾好。」
簡珞瑤只得坐在椅子里朝老夫人點頭:「謝祖母體諒。」
鄭氏一面扶了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一面道:「你祖母過來是有些事要叮囑你,好生聽著。」
早些年老太爺在世時,作為四品官女眷,老夫人也是有資格進宮的,有時是入宮給皇后和太后請安,有時是宮宴。
因而老夫人深諳宮裡的規矩,對著簡珞瑤細細叮囑道:「入了宮只管低頭看腳下,少東張西望,路上見了侍衛和男子要迴避,給娘娘們請完安少說話,但娘娘們問起來也要認真作答,是什麼就答什麼,沒必要隱瞞,也別害怕,眼神別閃躲。」
「雖然以咱們家的地位,瞧熱鬧的更多,但你也無需心虛,你是聖人親自指婚的,不比別的皇子妃差,只要你自己立起來,不卑不吭,旁人自不會看輕你。」
簡珞瑤點頭:「孫女記下了,請祖母放心。」
老夫人聞言笑了笑:「真是急忘了,你上回入宮也表現好好的,這些未嘗不清楚。祖母就再叮囑你一句,入了宮只管照著上次的做,別因為身份變了,就失去本心,能不能得貴人喜歡,看的是眼緣,不是別的。」
簡珞瑤乖巧道:「是,謝祖母提點。」
老夫人見她聽得認真,點頭笑道:「你準備帶誰陪你入宮?」
簡珞瑤道:「請祖母裁斷。」
老夫人目光掠過幾個教養嬤嬤,本想叫她們其中之一陪著穩妥些,但是話到嘴邊又頓了頓,最後還是道:「不然就讓鄭嬤嬤和綠綺陪你去罷,綠綺穩妥,應該不會衝撞貴人。」
簡珞瑤點頭,鄭嬤嬤驚喜之餘,卻有些忐忑,「老夫人,奴婢連宮門都沒摸到過,是不是林嬤嬤她們陪姑娘進宮更妥當些?」
老夫人溫和的笑道:「幾位嬤嬤是皇後娘娘親自派來的教養嬤嬤,咱們使喚豈不是對娘娘不尊?」
林嬤嬤幾人聞言,忙停了手中的活計彎腰道:「老夫人言重了,娘娘派奴婢們來,便是來照顧姑娘的。」
老夫人搖頭笑了笑:「這幾日你們也辛苦了,趁著四丫頭入宮,也叫你們鬆快鬆快。」
幾位嬤嬤也笑道:「那就謝過老夫人體諒了。」
談話間,簡珞瑤已經打理好了,宮裡派了車子來接,正停在院外,宮人也在正廳等待。
簡珞瑤與老夫人一道出了院子,老夫人腳程慢,便催簡珞瑤道:「你先去罷,別叫人久等了,鄭嬤嬤和綠綺,好好照顧姑娘。」
鄭嬤嬤和綠綺自然是肅容回是,簡珞瑤便道:「那孫女便先行一步了。」
又向鄭氏和金氏告了別,鄭氏笑容裡帶了些擔憂的道:「記得你祖母的話,別出差錯。」
金氏則純粹是與有榮焉的笑容,朝簡珞瑤擺擺手:「早去早回。」
鄭嬤嬤和綠綺陪著簡珞瑤往外院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鄭氏和金氏扶著老夫人往松榮堂的方向走去。
一面走,鄭氏一面問:「母親為何不請林嬤嬤她們陪瑤兒入宮?林嬤嬤她們畢竟是從宮裡出來的,又是皇後娘娘的人,旁人見了自然會多一份重視。」
「還沒你女兒清醒。」老夫人瞥了鄭氏一眼,語氣並不嚴厲,反倒很有些自豪,「你想想看,林嬤嬤她們只是教養嬤嬤,過不久還是要被召回宮裡的,便是信得過也不能依賴,能一直跟在四丫頭身邊的還是鄭嬤嬤她們,只有將身邊的人鍛鍊出來,四丫頭日後才能安生。」
鄭氏被數落了不難過,笑盈盈的點頭道:「還是母親看得清,往後瑤兒還要您老人家多指教呢。」
「老婆子也沒幾年好活了,子孫們都過得好,我日後才好安心下去見列祖列宗。」
老夫人的叮囑,不單單是簡珞瑤,跟在旁邊的鄭嬤嬤和綠綺也聽得分明,牢牢記在心裡。
待馬車到了內宮門外,車停下來,宮人請簡珞瑤下車,鄭嬤嬤也沒多問,穩穩扶了簡珞瑤下來。
車外邊,換了個圓臉帶笑的宮人,沖簡珞瑤福身道:「這便是簡姑娘罷,奴婢是慈寧宮的斯蘭,姑娘請隨奴婢來。」
鄭嬤嬤笑了笑,在不被注意的角度塞了個荷包過去:「有勞斯蘭姑娘了。」
斯蘭笑容更甚了:「當不得,嬤嬤喊奴婢斯蘭便是。」
鄭嬤嬤笑著點頭,路上問了斯蘭幾句,許是看在荷包的份上,斯蘭都回答了,告知這會兒娘娘們都在慈寧宮請安,還未散去。
鄭嬤嬤忙看了簡珞瑤一眼,見她臉色未變,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兒,忙將心頭的擔憂收起來,暗自提醒自己要端著,見了娘娘們不能這樣一驚一乍,沒得丟了自家姑娘的臉。
不多時,一行人到了慈寧宮,斯蘭領了簡珞瑤在側殿坐著,自個兒去了正殿通報。
簡珞瑤剛坐下,便有宮女上來沏茶,方將茶杯端起,只見斯蘭領了個中年女子匆匆過來,簡珞瑤忙把杯子放下,站起身,中年女子已經朝她彎腰道:「簡姑娘來了,太后命奴婢領您過去。」
「有老岑姑姑了。」
岑姑姑面上露了笑意,看起來頗為親切:「難為姑娘還記得奴婢。」
簡珞瑤與岑姑姑聊了兩句,已經來到正殿門外,岑姑姑也收了面上笑意,做了個手勢對簡珞瑤道:「簡姑娘這邊請。」
「多謝。」簡珞瑤也收了笑意,只剩嘴角一絲笑意,看起來頗為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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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腳踏進大門,簡珞瑤便感覺到截然不同的氛圍撲面而來,雖然主位上還有人在向太后湊趣,殿內笑聲不斷,簡珞瑤卻感覺幾乎所有目光都投在了她的身上。
照著老夫人的提醒,簡珞瑤微微低了頭,一路目不斜視的跟著岑姑姑來到殿中央,身後的鄭嬤嬤和綠綺皆是同樣的姿態。
岑姑姑對上首的太后道:「太後娘娘,簡姑娘到了。」
簡珞瑤則跪下行禮:「臣女見過太後娘娘,見過各位娘娘。」
溫和的聲音自頭頂傳來:「起來罷。」
「謝太后。」簡珞瑤抬頭,對上一雙含笑的眸子。
簡珞瑤也不知道為何,太后每回見了她都頗有些慈祥。
這次也一樣,又是叫人賜座,又是要人端茶遞水,許是沒見過太后對哪個大臣之女如此喜愛,殿內的娘娘們先是一愣,隨後也反應過來,紛紛湊趣。
「莫怪太后如此喜歡簡家姑娘,臣妾瞧著這孩子也很面善,總想著多親近一絲呢。」
說話的娘娘位置離太后不遠,應該是四妃之一,看語氣和說話的神態,元貴妃和淑妃可以排除,不是賢妃應該就是德妃了。
簡珞瑤抬頭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頭,正想說話,一個略顯傲慢的女聲道:「賢妃縱是再想親近,也得看淑妃樂不樂意。」
便是簡珞瑤低著頭,都能感受到整殿的氣氛忽然一頓。
滿大殿沒有一個人說話了。
賢妃臉上的笑意也忍不住僵了僵,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畢竟滿宮上下都知道淑妃不喜歡這個兒媳婦,就差沒跟皇后撕破臉了,讓三皇子夾在淑妃和皇后間左右討好。自己可不是皇后,能讓高傲的淑妃容忍,若不小心說錯了話,還不知淑妃怎麼想自己。
可另一頭又是咄咄逼人的元貴妃,深得聖寵,不能得罪。賢妃一面在心裡暗恨,臉上也只能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勉強笑道:「臣妾沒有兒子,倒是不清楚呢。」
「本宮倒是有兒子,不過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呢,淑妃可是馬上就做婆婆了,不知現在是何心情?」
元貴妃這話一出,整個大廳更是靜得不像樣了,坐在後頭的低位分嬪妃,有那膽小都在暗暗吸氣了。元貴妃今日咄咄逼人,擺明了就是要讓淑妃發怒,這會兒誰也不敢做炮灰。
連最先打開話題的賢妃這會兒也裝隱形人了,不想淌這趟渾水。
因為皇后不在,旁的妃嬪根本不敢出來打這個圓場,略顯漫長的安靜,倒顯得都在等淑妃回應一般。
淑妃沒說話,一如預料的沉默。
站在簡珞瑤身後的鄭嬤嬤和綠綺不由把頭垂得更低了,心裡頭一片擔心,這宮裡果然不是什麼省油的地方,自家姑娘進來還沒來得及說一聲話,就被人擺了一道。
還有淑妃娘娘,這麼久都一聲不吭,看來是真的很不喜自家姑娘了,今兒又被元貴妃咄咄逼人到這個地步,只怕心裡指不定怎麼遷怒自家姑娘呢。
卻不想淑妃沉默了片刻,在眾人皆忐忑不安的時候,毫無預兆的輕笑一聲,「做婆婆什麼心情,再過幾年元貴妃不就能體驗到了,現在急什麼?」
元貴妃眼底閃過一絲狠意,她雖出身不好,但自從被聖人看中后,也一直是聖寵不衰,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一不得意的,無非是肚子不爭氣。
那些不得寵的嬪妃,都一個個生下皇子,她跟了聖人數十年後終於懷上孩子,只是自家兒子排行第六,前面有五個比他大上許多歲的哥哥,她兒子還是個翩翩少年郎,只能在聖人跟前撒著嬌,前面幾個礙眼的已經入了朝堂,站穩腳跟。
當然前面兩個最大的,她都不怕,那兩個既沒有外家支撐,母妃混了這麼多年還只是個低等的嬪,自個兒也不得聖人喜歡,成不了氣候。
但老三蕭長風就不一樣了,她使了那麼多手段,拖著蕭長風不讓人成婚,並不是怕他搶先生下皇長孫。
正所謂成家立業,在皇家,成了婚的皇子,就應該在朝中領事了。
而眾位皇子中,除了自家小六,聖人能稱得上喜愛的,也就蕭長風了,蕭長風比她家小六大了整整六歲,比小六入朝早了六年,偏他的外家還是既有實權又有聖心的安寧侯。
一旦蕭長風入了朝堂,自有安寧侯替他鋪路,屆時任自己在後宮如何威風,手也伸不到前朝去,意味著她再也拿捏不住淑妃母子。
因而她費盡心思攔著蕭長風成婚,只可惜聖人那頭卻不配合,淑妃那賤人不過是哭一哭,就許他破格入朝了,都到這地步,她再拿婚事說事也沒意思,倒不如順了淑妃母子的意,也好在聖人跟前討個巧。
然這也是她無奈之舉,眼睜睜看著蕭長風入了朝堂,建了府,又要大婚了,元貴妃心頭的狠意可想而知,淑妃一個「急」字,明明白白將她的痛處揭開。
元貴妃冷冷哼了一聲,卻到底不敢在太後跟前發作。
淑妃似笑非笑的瞥了元貴妃一眼,也見好就收,沒有再說刺激她的話。
坐在主位的太后卻好似沒察覺殿中的暗潮湧動似的,只管笑眯眯的看著簡珞瑤道:「好孩子,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是。」簡珞瑤也沒有被元貴妃和淑妃之間的你來我往嚇到,好像被扯入其中的人不是她一樣,面不改色的抬頭直視太后,太后笑著對旁邊的人道,「你瞧瞧這孩子,才數日不見,養得白白嫩嫩,哀家一見就歡喜。」
著深藍色宮裝、一直沒吱聲的女子這時笑道:「何止太后這般,臣妾瞧著這孩子也十分可愛呢,恨不得養個這樣水靈靈的女兒才好。」
又有一個宮妃湊趣道:「要臣妾說還是聖人眼光好呢,簡姑娘很快就要嫁給咱們三皇子了,到時候就是一家人,德妃姐姐何須羨慕簡夫人?」
太后聞言笑眯眯的點頭:「很是,再過不久就是一家人了。」說著朝簡珞瑤招了招手,「好孩子,來哀家這兒。」
簡珞瑤有些遲疑,她到現在為止,也才見過太后三面,還是加上小時候參加宮宴的那一面,她自認為沒什麼過人之錯,太后卻對她慈祥成這樣,未免讓她摸不著頭腦。
一遲疑,眼神就有些閃爍了,簡珞瑤眼角餘光卻瞧見淑妃身後的女子對她暗暗點頭,不由一愣,面上卻沒露分毫,乖巧的站起身。
自有人引導簡珞瑤從哪邊繞過去。
一走到太後跟前,簡珞瑤方準備跪下請安,只是剛彎下腰,便被太后親自伸手扶住了,太后就像個熱情慈愛的長輩,拉了簡珞瑤就要她到自己旁邊坐下。
底下的嬪妃看得眼睛都直了,尤其是元貴妃,一雙素手險些沒將帕子絞爛,她是借了太后喜愛簡珞瑤的借口,才成功將簡珞瑤指給了蕭長風當正妃。
但那時她並未往心裡去,只覺得是旁人誇大其詞,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不沾親還不帶故的,太后不過是拿著逗個趣罷了,反倒是一個個真當找到了筏子上趕著討好。
倘若她知道太后對這簡珞瑤是如此態度,她定不會說服聖人將簡珞瑤指給蕭長風,合適的秀女那麼多,沒得白白送給淑妃一個討好太后的機會!
元貴妃正在心裡悔不當初,淑妃卻端起茶杯,似笑非笑的瞥了元貴妃一眼。
簡珞瑤正在努力拒絕太后的美意——太后自手腕上摘下來的一串碧璽,石榴紅,鬆鬆垮垮的戴在簡珞瑤白皙的手腕上,更襯得紅似滴血,白的如霜。
許是這個時代的老人家都有散財的習慣,見到喜歡的孩子就大送禮物,簡珞瑤不是沒見識過太后的大方和大手筆,但還是有些心驚肉跳,受寵若驚的要將碧璽珠子還會去:「使不得,太後娘娘,這太過貴重,臣女不……」
「哀家給你的,你儘管拿著,就當見面禮,哀家還等你改口喊祖母呢。」太后說著又笑了,眾妃不管心裡如何震驚,面上還得跟著一起笑。
位置偏後的一個妃嬪笑道:「一見面,太后就把常戴的碧璽珠子送給簡姑娘當見面禮了,可見簡姑娘是個討喜的。」
「可不是,前兒聽說聖人還賞賜不少瑪瑙珠子,除了簡姑娘,旁的人哪有這待遇。」先前說話不知名的妃嬪身旁的女子面上笑著,說出的話卻不怎麼和氣,「可見還是簡姑娘會討人喜歡,日後逗太后開心的重任,就只能交到簡姑娘身上了。」
一提到瑪瑙珠子,元貴妃眼底又閃過一絲恨意,瞪了說話的女子一眼。
對方這句話只是拈酸吃醋,卻偏偏戳中了元貴妃的痛處,上回聖人不但賞了簡珞瑤,還賞了皇后和淑妃,偏沒有她,這麼多年了,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冷落!
相比之下,淑妃的無動於衷,讓人更加確信她是真的很不喜歡這位未來兒媳婦,陳嬪和蔣嬪話里話外都在諷刺簡珞瑤會賣乖討好太后,為各自的兒媳婦抱不平,然而淑妃眼瞧著太后多喜歡簡珞瑤,也都不肯裝個樣子,一句話都不肯替簡珞瑤說。
「不過是一串珠子,哀家瞧著珞瑤合適就賞了,瞧這顏色,她戴著多喜慶。」太后好似聽不懂陳嬪和蔣嬪的言外之意,仍舊笑眯眯的拉著簡珞瑤,拍拍她的手背,又道,「這手腕兒真細,平日沒吃飯嗎?」
簡珞瑤笑著回了一句「吃了」,太后便點頭道:「那就好,哀家知道你們小姑娘喜歡保持身段,不過咱們這兒可不興這個,還是養得白白胖胖些才好。」
太后這廂還沒拉著簡珞瑤說幾句,賢妃忙過來湊趣道:「太后都帶頭給簡姑娘送見面禮,咱們怕也不能小氣了,不過今兒出來的急,只戴了一個紅珊瑚鐲子,比不上太后出手大方,簡姑娘還別嫌棄。」
沒等簡珞瑤說話,太后笑眯眯的道:「心意到了就好,有什麼嫌棄不嫌棄的,賢妃你就是想太多。」
雖是這麼說,太后的語氣中也帶了一絲親昵,讓了旁邊的岑姑姑去將賢妃的鐲子取來。
這麼一來,其他嬪妃哪還坐得住,一個個爭先恐後的給簡珞瑤送禮。
都是岑姑姑親自去取的。忙活一陣下來,只剩下淑妃和元貴妃沒表示了。
淑妃似乎並不在意旁人琢磨的眼神,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元貴妃看著她冷笑一聲,從頭上拔下一根鳳釵,「本宮也沒帶好東西出門,簡姑娘別嫌寒磣,不過想來淑妃定準備了好東西。」
「貴妃說笑了,你都沒帶,我怎麼會事先準備。」淑妃似乎與元貴妃爭一口氣似的,忽然勾唇笑了,對簡珞瑤道,「不過貴妃說得對,你難得入宮一回,本宮不表示也說不過去,待會兒隨本宮去昭陽宮一趟罷。」
簡珞瑤立馬作出受寵若驚的樣子:「臣女謝娘娘厚愛,只是……」
太后卻笑著打斷簡珞瑤的話:「這個血是她該出的,你別客氣,儘管伸手拿。」
淑妃說話算話,在慈寧宮散了后,便讓身邊的姑姑叮囑簡珞瑤記得跟在她後頭。
鄭嬤嬤和綠綺捧著一干妃嬪賞賜的好東西,暈乎乎的跟在簡珞瑤身後,簡珞瑤跟在淑妃的步攆後頭,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太后叫她進宮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就為了給她賞東西?
還有淑妃到底是幾個意思?若只是為了膈應元貴妃的話,不用做到這個地步罷,豈不是把自己也順便膈應了一遍?
雖然簡珞瑤跟著淑妃去了,其實滿宮都知道她連昭陽宮的大門都沒摸到,淑妃的步攆直接回了昭陽宮,王姑姑卻慢了一步對簡珞瑤道:「簡姑娘請留步,奴婢這就進去將娘娘準備好的禮物取出來。」
簡珞瑤笑著點頭:「有勞姑姑了。」
一直面無表情的王姑姑面上終於露出了些許笑意,但也只是一閃而逝,回道:「簡姑娘客氣了。」
說完便轉身進了昭陽宮,簡珞瑤站在宮門口,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得出一個結論——她的未來婆婆似乎是「性情中人」。
簡珞瑤身後的鄭嬤嬤和綠綺倒是頗有些不忿,雖然面上不顯,心裡卻在為簡珞瑤心疼,馬車方一駛出宮門,綠綺便忍不住道:「姑娘,淑妃娘娘也太不給您面子了罷,是她喊您去拿東西的,卻把您晾在宮外半響,不讓您進去……」
「我算哪個牌面上的人物,還能要求她給我面子?」平心而論,簡珞瑤的語氣很自然,心平氣和的,鄭嬤嬤卻無端腦補出了心酸,不由瞪了綠綺一眼,「不記得出門時老夫人叮囑過什麼了?少說少錯!」
綠綺立時噤聲不語。
馬車裡一陣沉默,只聽到車軲轆碾過道路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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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內。
嘴上說著累了要歇息的太后,面上卻並無多少倦意,只是眼底閃過一絲無奈,淡淡的問岑姑姑:「昭陽宮那兒如何?」
「回太后,淑妃雖帶了簡姑娘過去,卻並未讓她進昭陽宮,簡姑娘在宮外等了片刻,是王姑姑將禮物送出來的。」
「這淑妃,果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太后揉了揉太陽穴,難得有些無奈,「這些人是越來越坐不住了,不知道哀家還有多少安寧的日子。」
「太后。」岑姑姑面露不解的道,「您自來不摻和這些事,對皇子們一視同仁,為何獨獨偏袒簡姑娘?」
「長風吃了這麼個大虧,偏淑妃氣性大,還在跟皇兒置氣,竟萬事不管,皇后現在不過一時愧疚,儘力補救罷了,誰知道能幫襯多少?還有元貴妃。」太后搖頭道,「皇兒是這次是真把她寵得沒邊了,什麼要求都能答應,哀家再沒點表示,豈不是讓她越來越有恃無恐?」
「原來如此。」岑姑姑恍然大悟,躬身道,「還是太后英明。」
而御書房內,聖人手上奏摺告一段落,端著茶杯狀似無意的問:「李成,朕聽聞母后今日召簡家姑娘入宮了?」
「回萬歲爺,正是。」李成不用聖人繼續問,便一股腦兒將今日慈寧宮裡和昭陽宮外發生的事,一一細細稟報了。
聖人聞言輕笑一聲,與太后的反應類似:「淑妃氣性果真大了。」
李成不敢跟著附和,便陪笑道:「奴才覺得萬歲爺真是慧眼如炬呢,這簡姑娘一路不卑不吭,多少世家出身的姑娘都比不上。」
聖人點頭,微微嘆氣:「可惜家世差了些。」
李成呵呵笑了一聲,也不敢多說,簡姑娘家世再差,日後也是要做王妃的,哪是他能編排的。
「不過淑妃氣性雖大,到底還算是有些眼色,朕原還當她要給簡家姑娘一個下馬威呢。」聖人話鋒一轉,對淑妃的表現倒是越來越滿意。
至於淑妃氣性大,到底是因為他這事辦得不地道,他回過神來后都後悔過,不能怪淑妃生氣。
「正是呢,奴才也嚇了一跳,淑妃娘娘平日可沒這麼容忍過誰。」李成摸准聖人的意思,笑道,「許是看在萬歲爺的面子上罷,萬歲爺前兒剛厚賞過簡姑娘,淑妃娘娘心裡再不高興,也不能枉顧您的面子不是?」
聖人點頭,心裡滿意之餘,不免又發散了會兒,淑妃都知道這麼維護他的面子,倒更襯得元貴妃咄咄逼人。
聖人沒怪過元貴妃攛掇他將簡珞瑤指給三皇子,到這裡反倒生出了些許微詞。
一是元貴妃不如淑妃維護他的臉面,二是元貴妃說話沒個准,勸他的時候還說多喜歡簡家姑娘,現在如了意,倒是全然不記得自己先前說過什麼了。
女人的話果然不能信。
聖人這樣想著,忽然道:「淑妃今兒大出血了,朕也不能沒點表示,你去朕的庫房取兩件首飾送過去罷。」
李成笑著點頭:「是。」
於是簡珞瑤前腳剛出宮,後腳淑妃宮裡就收到了聖人的賞賜。
聖人單獨賞賜的次數不少,但主角自來是元貴妃,頭一回輪到淑妃,還是在元貴妃和淑妃剛撕完之後,聖人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這一消息不到片刻便滿宮皆知。
長春宮內已是一片狼藉,瓷杯花瓶碎了一地,始作俑者還不肯罷休,一副誓要將所有能摔的東西都摔光的架勢。
宮人也不敢勸,皆跪在磕頭求饒,唯一還敢站著的也就備受元貴妃信任的林姑姑了。
但林姑姑也不敢在元貴妃盛怒的時候湊上前去,一直站在她身旁看著,偶爾替元貴妃擋一擋濺到她跟前的碎片。
大約過了一刻鐘,元貴妃收了手,似乎是砸累了,林姑姑忙衝上去扶著她的手:「娘娘小心地上碎片,奴婢扶著你進寢宮。」
「本宮不去!」元貴妃拂開林姑姑的手,寬大的袖子從茶几上掃過,茶杯又「嘭」的一聲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元貴妃在椅子上坐下,滿是怒意的聲音道:「王氏那個賤人,慣會在聖人跟前裝模作樣,本宮真恨不得撕開那張臉,讓聖人好好瞧瞧裡頭是什麼模樣!」元貴妃恨極,連淑妃都不喊了。
「娘娘……」林姑姑想勸,然而剛起了個頭,就被盛怒的元貴妃打斷了。
「聖人到底什麼意思?前幾日說下聘,獨獨賞了皇后和哪賤人,本宮什麼都沒有,滿宮上下都在瞧本宮笑話,今兒又賞賜了賤人一回,豈不是坐實了本宮失寵的傳言?!」
「不過是一點賞賜,淑妃得到的,還沒娘娘您半個指頭多呢!」林姑姑便勸道,「聖人無非是覺得愧對淑妃母子,三皇子被指了個五品小官的女兒做正妃,面子裡子都沒了,這個虧吃大發了,也只能在聖人跟前扮可憐討些好處不是?但比起失去了,得到的也不過是些蠅頭小利,娘娘真沒必要為這點小事置氣,說到底,您才是最大的贏家。」
「你說的也對。」元貴妃冷靜下來,仔細思索之後,反倒笑了。
「那賤人沒能給自己兒子找一個有力的岳家,便相當於失去了一條臂膀,而萬歲爺曾經答應過本宮,定會給瑀兒找個出身好的正妃,未必就比安寧侯差,如此一來我兒勝算便大了不少。」
「娘娘可算轉過彎來了。」林姑姑一臉欣慰的道,「淑妃母子吃了這麼大的虧,險些淪為笑柄,不在別處找些好處怎麼甘心,娘娘何至於跟他們一般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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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回了家,自然不會跟家裡人講在宮裡驚心動魄的這些經過,鄭嬤嬤和綠綺得了叮囑,也不敢多說,她們現在也算是漲了不少見識,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個不好,就給簡珞瑤招了禍來。
因而簡家人瞧見簡珞瑤入趟宮又是大包小包的賞賜,還當自家姑娘真的得了貴人們的青眼,與有榮焉之餘,也稍稍替簡珞瑤放下了心。
既然如此,日後嫁入了皇家,日子應該也不會太難過。
簡珞瑤笑得一派自然,又陪老夫人和鄭氏她們一塊用了午飯,這才回了湘蘭院。
幾位教養嬤嬤也體諒她入宮一趟不容易,便給了放了一日假,明日再開始學習。
簡珞瑤便換了單衣歪在床上,她有午睡的習慣,今兒卻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今日的宮斗大戲,不只是鄭嬤嬤和綠綺開眼界,她也頭一回見,還知道嘴斗是裡頭最溫和無害的一種,但已經足夠讓她心驚肉跳了。
簡珞瑤悄悄伸手往枕頭底下摸去,摸到一個微微發硬的凸起,手指尖微微發燙,這根簽她再不敢留著,定要找個時間燒了,她不想被捲入那場硝煙中,不想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一點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