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任性一次
「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月光緩緩走近,唇角似有一抹笑意,「比起上一次的見面,你似乎圓潤了些。」
蘇驚羽一聽這話,面上的笑意立馬掛不住了。
「你是第二個嫌我胖的了。」蘇驚羽道,「孕期發福再正常不過了,值得你們吐槽么?等明年到來,我必定瘦成一道閃電。」
「那我可能是看不……」月光說到這兒,忽然止住了話,停頓了一瞬,又接著道,「我看是不大可能了,驚羽,這身上的肉好減下來,脖子上的可是不好減呢,你看你這下巴,多了一點兒肉。」
蘇驚羽聽著月光的話,怔了一怔。
他方才上一句說什麼來著?
「你說你可能看不到?這是何意?」她沒有錯過關鍵的話語。
月光的話鋒雖然轉得快,但她不耳聾。
他前面那句話還未說完,便立馬換了句別的,這讓她有些想不明白,又有一些莫名的不安。
月光見她緊張,淡淡一笑,「沒什麼意思,是我說錯話了,來之前喝了點兒小酒,有些語無倫次的,不過驚羽,你真的胖了。」
蘇驚羽見月光的臉頰上有些淡淡的泛紅,便知道他是真的喝了酒了。
「喝了酒還認得綢緞莊的路,可見你也沒糊塗。」蘇驚羽的神情頗為正經,「月光,雖然你身份特殊,但你若是遇上了什麼難題,請你千萬告訴我。」
月光聞言,有些好笑,「我可是神棍,驚羽認為,你能幫到我什麼?」
「你是神棍沒有錯,但你也受拘束,有些事兒你也做不到。」蘇驚羽道,「你若是不把我當外人,遇到什麼難處,可莫要瞞著我。」
「放心吧,我可沒有難題。」月光笑道,「反倒是你們,會有難題,你們這夥人還真是會折騰,一年到晚都消停不下來。」
蘇驚羽聽他這話,似乎是暗指九龍鼎的事兒?
她聳了聳肩,「不怪我們,要怪只怪與我們打交道的都不是平凡人,事多也無奈。」
「是呢,都不是平凡人。」月光的語氣似是攜帶著一絲嘆息,「若是能做個普通人,享受平淡的幸福,倒也不錯。」
蘇驚羽聽著他這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他當真孤寂,會去羨慕普通人的生活。
世人只覺得國師高高在上,卻不知道這其中的苦悶與寂寥。
「月光,不如你試著任性一番。」蘇驚羽忽然抬頭望他,「你說過,天機門收養的弟子都不長命,且一生被宿命所禁錮,活得並不自由,有些人或許認命,但總有不甘心的,我看你也並非真的看破紅塵,你也有心事的吧?不如你順著心去做,這樣也不至於留下遺憾,否則你太悶了。」
月光聞言,笑了笑,「怎麼忽然跟我說這些?」
「人活一世,總該任性一回吧?你整天把宿命掛在嘴邊,你當真要安分地接受命運的安排?」蘇驚羽頓了頓,道,「月光,我想問你一事,你願不願意回答都好。」
月光道:「你問。」
「從小到大,你在意過誰嗎?」
「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月光挑眉,「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你,驚羽,不過,就算你是我的好友,我也不會打破我的原則喔,人有生老病死旦夕禍福這是世間的規律,我若是卜算到你有劫難,我也不會出手的呢,我這麼說,你生氣么?」
「沒什麼好生氣的,你又不欠我的。」蘇驚羽神色平靜,「一切順其自然,你沒有必要專門為了身邊的人去算卦,省得鬧心。」
「你果然一直是我認識的那個驚羽。」月光忽然伸手,撫了撫她烏黑如墨的發,「真羨慕賀蘭堯娶到你這樣的媳婦,若我是個平凡人就好了,我也想娶媳婦。」
蘇驚羽怔住。
從來只有賀蘭堯撫摸她的頭髮,每次他的目光都很溫柔。
而換成月光,卻讓她有些不太適應。
她下意識要避開,卻沒想到,下一刻驀然察覺到頭頂微微一疼,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
是月光趁她不注意時,將一根迷針扎在了她頭頂,使她暈眩。
「月光你……」
昏迷之際,她還能聽到耳畔響起月光的聲音——
「你方才跟我說,人生在世要任性一次,那我就依言照做咯。」
月光接住了蘇驚羽軟倒的身軀,輕柔地擁進了懷中。
任性一次?
那就任性一次吧。
這是她勸告他的,那他就不客氣了。
一直不曾想過去打擾她,甚至不想告訴她。
他這樣生來有絕症又聽天由命的人,根本無法擁有平淡的幸福。
連一縷陽光都觸碰不到的人,只能生活在暗處。
小時候還十分不甘心,十分煩躁,隨著年齡增長,他褪去了年少的焦躁,心如止水。
蘇驚羽的出現,像是灰暗的人生當中的一絲曙光,這個來自異世的人,果然有些不同凡響,帶給他不少歡樂,他多年平靜的心湖難得泛起了波瀾。
他剛才在她面前說的話都是違心的。
他有在乎的人,但是不能告訴任何人。
他對任何人都可以薄情,唯獨對她不行。
如果她有難,打破原則又有何妨?
他素來堅守他的原則,但蘇驚羽是個例外。
「誰的死活我都可以冷眼旁觀,除了你。」月光知道她聽不到,卻還是低喃道,「我該慶幸你對於感情是遲鈍的,否則若是被你知道我的心思,你恐怕不會與我毫無顧忌地談笑了。」
他知道蘇驚羽的性格,對待好友,她可以大肆談笑,可對待追求者,她卻始終保持疏離。
想要擁抱她,卻也不能直接下手。
他專挑賀蘭堯不在的時候來,省得又聽那廝貶低人。
「也不知,還能看著你多久。」他撫了撫懷中人的髮絲,「或許我看不到你瘦成一道閃電的樣子了……」
他說她胖,其實也沒胖多少,只是故意逗她的。
她的身型依舊是纖穠合度的,只不過女子總是想要追求纖細的軀體,以至於大多的美人都偏瘦了。
靜靜地擁著蘇驚羽良久,他才將她輕柔地按在了椅子上坐好。
等會兒她醒過來,問他為何迷暈他,他該怎麼回答呢?
餘光瞥見桌子上的筆墨紙硯,他靈機一動,用毛筆沾了墨水,提著筆到了蘇驚羽身前。
在她臉上畫點什麼東西好了。
她喜歡貓,那就將她畫成花貓吧。
如此想著,他俯下身,舉起了筆。
望著蘇驚羽靜謐的容顏,他又靜靜地凝視了她許久,而後湊近了她,在她額頭上落在一個輕吻。
第一次偷親她,也是最後一次。
接著,他開始在她臉上畫了。
片刻的時間過去,終於將蘇驚羽的臉塗成了一隻花貓,他才擱下了筆,再次抬手,手中又多了一支銀針,這是用來喚醒蘇驚羽的。
將銀針刺進蘇驚羽的頭頂,輕旋了幾下,蘇驚羽的眼睫毛便顫了顫,隱隱有轉醒的跡象。
月光收了針,坐在一旁等她醒來。
片刻的時間過去,蘇驚羽悠悠轉醒,扶了扶額頭。
醒來的那一刻,便想起自己是被月光弄暈的,她當即抬頭,正看見坐在對面的月光。
「月光,你搞什麼?」蘇驚羽問道,「你迷暈我作甚?」
月光道:「不是你說人生在世,要任性一次么?我就聽了你的,任性一回,在你昏迷的時候,對你做了點你可能會不高興的事。」
蘇驚羽可沒想歪,在她的認知中,不食人間煙火的月光是很純潔的,絕對不像阿堯那麼沒節操。
於是乎,她問:「什麼事兒?」
月光笑道:「你去找一面鏡子照照就知道了。」
蘇驚羽聞言,當即想到一個可能性。
該不會是她臉上有什麼東西。
她抬起手摸臉,可這會兒墨水早就已經幹了,自然是摸不出來。
她連忙起了身,奔進了屋子裡。
片刻之後,一聲低吼自屋內響起——
「月光!你大爺的!」
他竟然在她臉上塗鴉!
這就是他說的,任性一回嗎?
這要是換做清醒的她,絕對不會讓他這麼干。
丑爆了。
蘇驚羽第一反應就是趕快去洗洗,帶著這麼一張臉在莊子里晃悠,被屬下們看見都要被笑話的。
她可不想丟這個人。
於是乎她出門就奔到了庭院里的水井邊,想要去打水,月光卻慢悠悠地走過來了,「我幫你。」
蘇驚羽轉頭瞪他,「為何在我臉上亂畫?很好玩么?小孩兒的把戲。」
月光道:「好玩。」
「我將你當作好友才不提防你,你倒好,這麼整我。」蘇驚羽道,「這要是被莊子里的其他人看見了,鐵定要笑我,我的一世英名……」
「這不是還沒人看見么?除了我笑你,不會有其他人笑你了。」月光說著,幫蘇驚羽打了一桶水上來。
她如今是有孕的人,打水這種力氣活,不適合她。
「我當真沒料到你會這麼無聊。」蘇驚羽說著,便低下頭洗臉了。
而她洗了好片刻,也沒能洗乾淨。
賀蘭堯這人太挑剔,什麼都要撿上等的用,從衣食住行到文房四寶,他所用的墨水也是西域特產的,易干不易腿色。
雖然她的肌膚滑嫩,但這墨水還是不好洗,要搓個好幾遍才能搓的下來。
月光見她一直搓臉,笑道:「想不到這墨水如此難洗,驚羽,這可就怪不得我了。」
「不怪你難道怪我們家阿堯用的東西太好?」蘇驚羽道,「這次也就罷了,看在你我這交情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下不為例,若是你再敢畫一次,我就讓阿堯逮著你,把你全身畫個遍。」
「嘖嘖嘖,驚羽,你還真是睚眥必報。」月光道,「你都這麼說了,那我自然是不敢了,你洗得掉么?洗不掉我可以來幫你。」
「不用你幫。」
「這是在做什麼?」驀然間一道清涼如玉的男子聲音響徹在空氣中。
蘇驚羽同月光都轉過了頭,來人正是賀蘭堯。
「阿堯,你回來了?」
「嗯,原本是要挨老皇帝一頓罵的,皇祖母替我擋了下來,我便無事了。」賀蘭堯說著,走近了蘇驚羽,「這是怎麼回事?」
蘇驚羽原本想如實相告,但轉念一想,阿堯知道了想必是會生氣?
他若是知道月光將她迷暈,只怕要與月光大打出手。
雖然月光只是惡作劇,但這樣的惡作劇在阿堯看來也很值得發火。
於是乎,蘇驚羽道:「我與月光玩猜拳遊戲來著,輸的在臉上畫一筆,我連輸幾盤,就把自己畫得像是花貓,你這墨水當真難洗,我洗了好片刻了都。」
賀蘭堯聞言,瞥了一眼月光,又望向蘇驚羽,「小羽毛,你不應該和神棍玩猜拳遊戲,他可是神棍。」
「是神棍也不可能猜測人心,我贏得光明正大。」月光聽蘇驚羽編出這樣的理由,自然不去揭穿。
賀蘭堯不咸不淡道:「以後別玩如此愚蠢的遊戲。」
說著,便蹲下了身,伸手替蘇驚羽將臉上殘留的墨水痕迹擦拭掉,道:「這墨水易干不易褪,下次若是不小心濺到臉上或者身上,拿我們常用的洗髮膏來洗洗,應該會更好洗下來的,你閉上眼,我幫你洗。」
蘇驚羽依言,閉上了眼。
賀蘭堯輕柔地洗著她臉上的墨水痕迹。
月光見此,便道:「你們慢慢洗吧,我這就回去了。」
賀蘭堯看也不看他,「不送。」
月光轉身離開。
邁出幾步,還能聽見身後賀蘭堯對蘇驚羽說道:「夫人,以後不要與那神棍玩遊戲,即便要玩,也一定叫上我,我定能贏他,下次在他臉上畫王八。」
月光聞聲,覺得有些好笑。
賀蘭堯,真是一如既往地小心眼呢。
走得遠些了,眼見前面就是高牆,他正準備越牆離開,卻聽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女子嗓音。
「原來,你喜歡她。」
月光聞言,當即眉頭一擰,轉過身,便看見身後站著的女子。
正是尹殤骨。
與他一樣的一身白衣,與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望著他,目光中似乎有些落寞。
月光面無表情,「你看到了什麼?」
她的語氣那麼篤定,可見她發現了。
「我夜裡去了極樂樓,與君祁攸商量了點事,回來經過綢緞莊想要進來答謝驚羽的幫助,很不巧,看見你將她弄暈了,擁抱她。」尹殤骨的語氣毫無波瀾,「你不想讓她知道,你果真藏得很深,我猜到你是真的喜歡她,就沒有走近去打擾你,你是個正人君子,面對喜歡的人,還挺守規矩。」
在她看來,月光的定力相當好。
他隱藏得深,但他情真,而蘇驚羽只將他當好友,對他一點都不上心,他也樂於隱瞞,從不訴說心事。
將蘇驚羽弄暈了,他竟然只是擁抱著她,而後在她臉上畫東西。
這樣的他,讓人有些心疼。
「既然喜歡,為何要藏著?」尹殤骨道,「她根本就看不出來,你對她再好她也不會明白,你明明認識她很早,你早點兒說,或許也能有機會。」
「我這樣的人,不適合談情。」月光面上依舊沒有表情,「先不說我是否背負著宿命,我是個白天見不得光的人,帶都帶不出門。」
「並不是所有人都會介意這樣的毛病。」尹殤骨道,「我就不介意。」
「我自己介意。」月光道,「我從不想談情,更不願毀人幸福,她已經有了伴侶,很快也會有孩子,何必讓她覺得困擾?」
尹殤骨道:「既然如此,那你一開始就決定放棄了?倒不如放棄地徹底一些,從今日起,不要再喜歡她了。」
月光聞言,笑了,「我想要如何,與公主你似乎沒有什麼關係,不用你教本座該如何做事。」
「你可以跟我試試。」尹殤骨走近了他,「我可以不計任何後果,哪怕所謂的什麼天罰,我敢試,你敢不敢?」
月光怔了怔,隨即很直接道:「公主這是看上我了?」
「不錯,我口味就是如此獨特。」尹殤骨道,「願不願意考慮我?」
「不考慮。」月光道,「人的心不會說變就變,否則人就不靠譜了,你說,你想與我在一起,那麼你的大業呢?你的奪位之路呢?若是選我,要放棄你的大業,你會放棄么?」
「不行。」尹殤骨道,「我不能放棄,但我也不想放棄你,等我奪回權利,你來我鸞鳳國當國師,你要做國師還是王夫隨你選,要當什麼都好,只是,不要留在出雲國了,好么?」
「不可能。」月光道,「我實話告訴你,我時日無多,不要與我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