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一顆蛋【18】
?入了夜后保拉回來了。國王的貼身僕人弗恩收了錢物,說話自然是客客氣氣的,只可惜他提供的消息毫無參考價值。照他說的,國王最近的日常作息簡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處理大臣和貴族呈報上來的事務,間或去兩位舞姬的住處逗留一會。倒是小公主和小王子上次受了懲戒后,不太敢和國王親近了。加之他們的母後去了龍島后許久沒音訊,聽了宮人私底下的揣測,兩個孩子見了他更是惴惴。這樣討了幾次沒趣后,國王也就不大去看他們了。
「大概是擔心著王后和公主的安危,再加上龍族的事情遲遲尋不到辦法解決,國王最近也不去找那幾個情~婦了,每夜獨宿在自己的寢室中,作息倒比之前還規整。」弗恩笑嘻嘻地把小半袋金幣收進衣兜里,「他每日來來回回的就只有議事廳和寢室兩個地方,再沒去過別處了。」
這些消息的確零散得很,也無用得很。
但九用手指扣了扣桌子,闔目思考。一會之後她交待多拉去準備兩份重禮,由保拉明天送到舞姬的房裡去。
然而轉天保拉帶回來的消息聽起來依然沒什麼可取之處。兩位舞姬憂心忡忡地表示,她們大概是要失寵了。國王來找她們的次數倒沒怎麼減少,然而完事後無論姐妹倆怎麼挽留,國王都一定要回自己的寢室。舞姬們懷疑他是不是在室內藏了其他的情~婦。
聽到這多拉忍不住插話:「不對啊。要是真的藏了女人,弗恩該是知道的。可聽他說的,國王的寢室內並沒有女人的痕迹啊。」
「有點意思。」但九感興趣地挑眉,臉上浮出淡淡的笑,「就算不是女人,那寢室里也一定有點什麼,讓父王上心到無暇顧及美人。你們說,這樣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主僕三人對視一眼。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保拉仍有些不確定:「可是……連庫房都存不下那些東西。國王的寢室,總不見得比庫房還大吧。」
但九點頭:「寶藏雖然不可能藏在寢室內,但兩者之間肯定有關聯。但究竟有什麼關聯,還得找個好時機親自~摸進去找。只是這事太過危險,咱們一定得計劃周全。」
多拉和保拉都點了頭。但九誇了保拉幾句,擺擺手讓兩人下去休息。多拉臨走前把葯汁端到桌上,叮囑但九一定要趁著溫熱時喝完。但九笑著答應了。等卧室的門關上,她拿起葯汁走到窗邊,手勢嫻熟地潑了個乾淨。
起先是嫌葯苦,實在難咽下口,才耍了個小聰明,瞞著多拉把葯汁統統倒在了窗外。一段時間后,她再去潑葯汁,意外發現常被葯汁浸透的那幾株植物全都從底部開始發黑潰爛了。
是葯三分毒。雖然能暫時緩解她的病症和痛苦,可是長期服用之後,她約莫也會變得和這些花草一樣,從裡到外地腐潰了。
今夜月朗星稀。但九抬頭去看遠空中皎潔的圓月。今天的月亮和昨天的並無什麼不同,和八年前的也並無什麼不同。時間如飛梭,原來她在這個夢境里已經停留了這麼久。
也該到了了結的時候了。
白日里國王要去議事廳見貴族見大臣,這段時間其實是溜進寢室的大好時機。然而如何調走守門的護衛,如果出現突髮狀況要如何替進去的人拖延時間,最後又要如何掩蓋痕迹完美收尾。每個環節都不能出錯。
為了避免使國王起疑,主僕三人最好只在暗處行動,明面上的文章則要交給其他人來做。
所以這時候就要藉助別處的助力了。
接下來的兩三天主僕三人都很忙。但九帶著多拉去了趟舞姬們的住處,關著門聊了會天,最後由兩姐妹恭敬相送出來。保拉那邊則在收緊弗恩這條線。弗恩愛酒,但九那正好存了許多美酒,保拉沒少拿了去送給他。
第四天。
弗恩因為身體不適告了假,由另個僕人頂上他的空缺,跟著國王去了議事廳隨行伺候。
按照慣例,國王應該會在那停留兩到四個小時。
約莫二十分鐘后,弗恩抱著幾瓶好酒出現了。他和守門的本來就相熟,趁國王不在時尋個樂子也是常事。當下五個人在不遠處尋了個僻靜地兒,親~親熱熱地推杯換盞。
弗恩給護衛們倒完酒,狀似不經意地伸了個懶腰。兩道人影順著護衛們看不見的死角,悄無聲息地摸進了國王的寢室。
室內敞闊,以金色和藍色為裝飾的主色調,鋪陳十分華美。雖然乍看之下並沒什麼異常,保拉還是沿著角角落落仔細尋找起來。她做事細緻,地磚和牆壁毫無遺漏地用手敲了,並沒聽到空蕩的迴響。花瓶和裝飾物也都拿起來查看過了,並不是預想中的機括所在。她抹抹頭上的汗,有些氣餒地去看但九。
彼時但九正繞著國王的大床來回往複地走。她的視線從金銀線織就的厚重垂幔移到用了象牙裝飾的床柱,表情若有所思。
然後她伸出手,按住其中一塊色澤略深的象牙,用力下壓。保拉正疑惑著自家公主的奇怪舉動,就聽見偌大的空間里響起一陣咯吱咯吱的輕響。
整張床裂開成兩半。透過越來越大的縫隙,可見一排階梯向下延伸到不可見底的黑暗裡。
保拉捂住嘴巴。
雖然可以確定寶藏就在下面了,但九卻仍想下去看一看。她回頭去看保拉:「把油燈點上,咱們下去看看。」
保拉依言點燃了油燈。她一手提著燈,一手扶著但九。兩人順著密道,一步步走向黑暗中。
……
舞姬早早就派人等在了廳外。等國王出來,那僕人忙一臉恭敬地追過去,將舞姬教她說的一字不漏地轉述了。國王聽說舞姬們為了替他排解憂煩特意排演了新舞,不由地想起那不盈一握的腰~肢貼在他身上靈活扭動的銷~魂滋味。於是由那僕人引路,向著舞姬們的住處去了。
酒至半酣,護衛們怕耽誤正經事,紛紛停杯要走。弗恩張手攔他們:「怕什麼?我可早就得了消息,國王從議事廳出來就去了舞姬那。那兩個可會纏人,沒小半天功夫國王根本出不來。到那時交班的就來替你們了,有什麼可擔心的?來,咱們繼續喝!「
護衛們心想,弗恩是國王的貼身僕人,說的話該不會有假。而且他帶來的美酒的確勾得人嘴饞。於是四個人互看了一眼,又都坐下了。
……
階梯盡頭連接著窄窄的通道。兩人並肩走不可行,只能由保拉在前面提燈引路,但九跟隨其後。越往深處走,空氣越沉濁,保拉回頭問但九是否受得住。但九見油燈還燃著,心想氧氣該是夠的,於是回了聲沒事。
保拉在行進當中不停地回頭看但九。但九被她看得有些發憷,摸~摸臉問她怎麼了。保拉咧嘴一笑,眼神和語氣都滿含~著驕傲:「外人都說公主您是傻的,我卻覺得再沒有比您更靈透的人了!您是怎麼發覺那張床有問題的?我之前還掀開毯褥找過,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啊。」
「床柱本來是起支撐和平穩作用的。然而父王的床本就貼著地,裝上四根床柱實在有些畫蛇添足。至於那塊象牙,因為經常被摩挲按~壓的關係,顏色肯定比不得其他象牙白凈。」但九示意她去看前面的路,「我也是瞎猜的。運氣比較好而已。」
通道狹窄蜿蜒,繼續往深處走了一段后,前方出現了兩條岔路。但九蹲下~身,摸了摸兩條岔路的路面。然後她拍拍手,指著其中一條被踩得硬實的岔路:「這裡。」
沿著這條路走了不多時,眼前豁然開朗。
巨大的球形地底洞~穴,疊堆著不可計數的寶藏。那些金塊寶石在燈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熠熠奪目的光。
保拉舉著油燈驚訝地仰頭張望。但九靠著鑿挖得光滑的石壁,捂住嘴咳了兩聲。
原來是在這裡。
找到了寶藏的位置,兩個人沿著原路返回。經過岔路口的時候,但九略一停頓,拉著保拉向來時沒選擇的那條岔路走去。
不過幾十步就到了盡頭。也是個球形的洞~穴,不過比放置寶藏的要小得多。保拉往裡走了兩步,踩上了什麼東西差點給絆倒。她提起油燈照了照。
一聲短促的尖叫在地下盪起沉悶的迴音。
這個洞~穴里,橫七豎八地擺滿了屍體。
但九拍拍保拉的肩,把她手裡的燈接過來。石壁上隨處可見呈噴濺狀的暗色血痕,大部分屍體面目已經腐壞,但從他們的服飾和四處散落的工具來看,他們應該就是鑿挖出這條通道和洞~穴的工匠。
殺人的目的是什麼?
滅口。
死人才會閉嘴。死人才會永遠保守秘密。
……
但九和保拉從通道內出來,仔細把所有挪動過的東西放回原位,這才小心翼翼拉開了門。弗恩和護衛們已經醉得東倒西歪,保拉張望了四周,和但九小心闔上門,順著來時路匆匆離開了。
弗恩掀開眼皮看了眼迅速消失在死角的人影,張開嘴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多拉留在住所等得焦灼,直到兩人平安無事地回來了她才徹底放了心。保拉被洞~穴里的屍體嚇到,這時候臉色仍蒼白,接過茶杯的手也是一直在抖。
連灌了幾口溫茶,保拉才稍微鎮定了情緒,跟多拉說起在地下的所見。只在傳說中才會存在的寶藏,還有密密麻麻擺滿了整個洞~穴的屍體。多拉聽了也是吃驚不已:「先前就為了一盞油燈殺了所有看守酒窖的護衛,現在又是這些無辜的匠人,難不成真的像傳言里說的,國王已經被寶藏迷得失了常性?」
保拉連連點頭:「可不是嘛。床連著通道,通道里有死人,正常人哪敢睡在上面喲。」
但九鋪開信紙,邊給戴納寫信邊聽兩人的對話。
國王當然敢。不僅敢,估計他本人還十分享受。
為什麼這次尋不見看守寶藏的護衛,因為他根本不放心任何護衛。
他睡在床~上,親自守著入口,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安心。
從國王的貪婪程度來推算,即便日後龍族攻了進來,他也不會願意說出放置寶藏的地點。真到了最後,他大概巴不得龍族把整座皇宮夷為平地。塵土把他和寶藏永遠埋在地下。寶藏將永遠只屬於他。
但九眯起眼。
可惜世上事,十之八~九都不能如人所願。
她把用紅漆封好的信箋拿給保拉:「你先去休息。等入了夜后找個可靠點的人,把這封信送到古堡去。我已經和老管家打過招呼,他會轉交給戴納的。」
保拉應了,接過信退出了卧室。
眼瞧著事情算是辦成了,但九心裡很是高興。進出通道發了一身的汗,當下舒舒服服地洗了澡,又吃了多拉端來的點心和熱湯,她心情愉快地裹著薄毯睡著了。
再睜眼時窗外已經黑透。她伸手拉響了鈴。等多拉推開門進來,她揉了揉眼睛問她:「什麼時候了?保拉回來了吧?」
「已經是半夜了。」多拉的嗓音有些遲疑和擔憂,「保拉她…還沒回來。」
但九猛然睜開眼:「她什麼時候走的?」
「天剛黑就走了。」
那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了。保拉平日里辦事極利索,是從來沒出現這樣遲歸的情況的。
難道……
出事了?
但九趕緊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不會的。如果白日里做的事情真被發現了,國王該早就派人來抓她了。她和多拉現在安然無事,進出寢室的事應該還沒被發現。
想到這心緒又平定了些。她看向多拉,勉強微笑:「說不定只是被其他小事絆住了。不要慌,再等等。」
多拉神色黯然,輕輕嗯了一聲。
主僕倆相對而坐,默默無言。今夜似乎格外漫長,每一秒都十二分地難熬。
但九偏過頭去看窗外的遠空。深沉的黛色似乎分毫沒有消褪的跡象。但九閉上眼睛又睜開。她表情鎮定地看著多拉:「幫我準備衣服。我要去見父王。」
她等不了了。
」多拉腫著眼睛伺候她穿戴整齊。但九要離開時,握了握她的手:「如果一個小時后我還沒回來,你就趕緊走。這幾年時不時地要外出,那些看守城堡大門的都認得我。你只要說是我的女僕,再給些好處,他們應該會開門讓你走。」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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