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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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夏始終面向窗外,葉昭覺看不見她的神情,他能感覺到她在哭,以一種無聲無息的方式宣洩長久以來隱忍在心頭的痛。
他右手伸過去握住她的,掌心包裹下的一雙手冰冰涼,正用力地絞在一起。
他在前方的下匝口駛出高架,尋找到一個露天停車場滯留。他們在一個不合宜的時間提及往事,接下來必須選擇一個合宜的地點促膝長談。
副駕的玻璃窗緩緩升起,只余留一絲透風的窄縫。
他掰過她的臉,濕痕遍布,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他用隨身攜帶的藍格手帕輕柔地擦拭,而她紅著眼眶乖巧安靜地看著他。
兩人都未開口說話,他深黑的眼眸靜謐無波,好似所有言語都不必說,他都懂。
寧夏輕咬嘴唇內壁,抬手,手心貼著他的手背,按住。一開口,嗓音略帶喑啞:「對不起,第一次見你家人應該開開心心才對。」
「說什麼傻話。」葉昭覺心疼地伸出另一隻手貼在她的臉頰一側,扯起嘴角溫柔地笑,「總是想太多,不累么?」
大概是因為情緒已在崩潰邊緣,寧夏心底一酸,頓時一陣水意奔涌而出:「累,特別累。可我怕,越在乎越害怕……」
他替她擦淚,她阻止,傾身摟他脖子緊緊抱住,像擁抱失而復得的太陽,捨不得鬆手,「葉昭覺……」她哽咽,「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么?」
他撫摸她的頭髮,擲地有聲:「對,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他任她趴在肩頭小聲啜泣,她憋了太久,是時候毫無保留地發泄一次。靜靜抱著她,如同靜靜擁著一個世界,他不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而是現在和未來的參與者。
等她哭夠了,他微微退開,雙手捧著她濕黏的臉頰。
她吸著鼻子,垂眸小聲說:「我想要紙巾。」
他一手抽了張紙巾,她要接,可他卻不理,直接按在她的鼻翼兩端,像對待孩子一樣,低聲說:「擤。」
寧夏耳垂一熱,羞窘難當,愣了足有三秒才秀氣地皺皺鼻子照做。他一點都不嫌棄,看上去還好像十分願意效勞。寧夏心湖極不平靜,怔怔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
她剛哭過,眼睛是腫的,臉色素白,眼神又呆,葉昭覺淺淺一笑,蹭著她的鼻尖親昵地貼過來,「別這樣看我,看得我想親你。」
鼻息相聞,他溫熱的掌心完全罩在她的臉頰兩側,寧夏懷疑自己正在發燒,可又不確定,也許只是被他的熱度傳染了而已。
心臟噗通噗通狂跳,她順由心聲,脫口而出:「我想吻你。」
說著,手臂再次搭上他寬闊的肩膀,主動送上雙唇,一點一點地吻他。心跳在耳膜鼓動,愈加激烈,她不願意就此停下,車外的一切彷彿都與她無關,她忘記了害怕,忘記了羞澀,滿心滿腦都是他,都是葉昭覺。
他怎麼可以這麼好,好到她的那些缺點都被一下放大……
唇-舌-交-纏,兩人氣息都有些不穩,葉昭覺由深吻轉為輕啄,一雙充滿疼惜的黑眸深深地凝視她。她平日看上去自信陽光,肆意瀟洒,實則母親的離世使她恐懼自備,缺乏安全感。
指腹在她光滑的眼角摩挲,他輕啟唇:「小夏,你相信我嗎?」
他不說具體相信什麼,潛台詞其實是指相信所有。
寧夏閉著眼,睫毛輕顫。她不需要詳細詢問,心底的答案那麼的清晰明確:「相信。」她隨即睜眼,目不轉睛地直視,「我要努力讓自己變得足夠好。」然後自信十足地站在你身邊。
葉昭覺潤潤地笑了,他不會甜言蜜語地說「你本來就很好」,也不會摸不著頭腦地問「為什麼」,而是佯裝頭疼地搖搖頭,「你現在這樣我就已經富有壓力,等你以後變得越來越好,我豈不是要在你腳上綁根繩子以防被別人搶走?」
寧夏知他有意開玩笑逗她開心,唇角一彎,揶揄回去:「那你可要綁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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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精心化的淡妝已經尋不見蹤跡,好在一沒畫眼線二沒刷睫毛膏,哭過後眼睛除了略微鼓脹,依舊乾乾淨淨。手頭無東西補妝,寧夏擰開一瓶礦泉水,索性將就著用紙巾蘸水將殘妝卸掉,然後把護手霜當乳液拍在臉上滋潤。
葉昭覺駕車行駛於路上,她轉動車內鏡重新梳理頭髮,馬尾束得高高的,劉海全部扎進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你幫我看看,能見人么?」她扭頭喊他。
他快速瞥一眼,嘴角輕揚:「我不是人?」
「別鬧,我認真的。」她好緊張。
他似乎糾結地嘆了口氣。
寧夏一顆心整個提起,那口氣仿若飛速竄進她的胸腔里,吹得心臟懸在半空四下搖晃:「說話!」
只聽他幽幽道:「你這副樣子像個初中生,我是不是應該去附近的中學借套校服掩蓋一下年齡?」
「……」又逗她。
葉曉凡發簡訊詢問,其實問她等於白問,她對周圍路況並不了解,仔細看了看,最後還是得問旁邊人。她告訴她快到了,緊握手機,既期待又忐忑。
穿過一扇高大的鐵門,沿路草木繁多,冬去春來,勃勃生機已然綻放。
車停在噴水池旁。葉曉凡和一個模樣精緻的男孩坐在鞦韆架上等他們。兩人好像在吵架,你追我趕地跑過來。
寧夏剛下車,葉曉凡就一個箭步跨到她身邊,哥倆好地勾肩,並回頭大笑:「我贏了,你個小短腿願賭服輸!」
男孩遠遠落後,停下腳步,叉腰瞪眼睛,氣鼓鼓地一步步走過來。
葉曉凡還在嘚瑟,男孩已趁其不備一腳踩上來,寧夏想說「小心」都未來得及。
葉曉凡疼得單腳跳。
她剛離開寧夏半步遠,男孩張開手臂撲向寧夏,牢牢抱緊她,蹦跳歡呼:「嗷嗷,我贏了我贏了!」然後拚命向葉曉凡吐舌頭。
葉曉凡氣得要打他。
毛茸茸的腦袋突然仰面看著寧夏,眼睛烏溜溜的:「姐姐,你要保護我。」
寧夏心頭微動,在葉曉凡衝過來的下一秒本能地攔住她,「你還真打?」
葉曉凡火氣衝天,擼袖子玩真的:「你別護著他,我今天非教訓他不可!」
男孩一雙纖細的手臂緊緊抱著她,越發往她懷裡鑽,「姐姐,救命。」
寧夏抬手環住他,「他還小,你消消氣。」
「他是在裝可憐!」
寧夏滿臉無奈地看著她,始終護著。
葉曉凡沒轍,只好向袖手旁觀的葉昭覺求助:「大哥你快點告訴寧夏,小壞蛋是在演戲!」
葉昭覺從下車后就一直沉默地立在車頭。寧夏扭頭,無聲詢問。他遞給她一個贊同的眼神,她當即明了,可懷裡的小傢伙抱著她不動,她不敢輕舉妄動,露出一個乞憐的表情尋求支援。
葉曉凡錯愕地來回張望,他們竟然公然當著她的面眉來眼去!好新奇的發現!
果然寧夏一出馬,她大哥立刻出手了。
「懷懷。」不怒而威的兄長口吻。
無需責怪,只喊他一聲,他乖得像將軍手下的士兵。
寧夏感覺腰間一松,摟著自己不放的男孩子已聽話地退離一步。他還在換牙期,歪著腦袋嘻嘻笑,張口漏風:「哥哥,她就是嫂嫂么?」
寧夏:「……」
她沒錯過男孩黑瑪瑙似的眼珠滴溜溜亂轉所泄露的鬼馬精靈。他知道此刻說什麼話最能取悅兄長。
寧夏與葉昭覺對視一眼:你弟弟小小年紀就不簡單吶。
葉昭覺投以一絲絲的無奈。葉父曾說,懷懷淘氣精明的性子和他小時候如出一轍,可他卻是不願承認的,畢竟人小鬼大總歸煩惱多過欣慰。
不過,懷懷這句刻意討好他的話,自然是欣慰居上。葉昭覺點頭:「你可以叫嫂嫂,也可以叫姐姐。」
葉昭懷小朋友最會琢磨哥哥的心思,當機立斷地沖寧夏甜甜一笑:「嫂嫂好,我是懷懷。」
小孩子稚嫩的嗓音如一首動聽的安眠曲緩解了她心間的憂慮,一聲嫂嫂,寧夏感覺骨頭都被叫酥了。她有點開心,好像不似方才那麼緊張了。
後面的進展意外地順利。也許是白手起家的緣故,葉家人不鋪陳奢華,洋房別墅的內部裝修主要以溫馨舒適的風格為主,儘管面積很大,但卻有一種家的溫暖。正如葉曉凡先前透露,四位長輩的夫妻感情十分恩愛,子女雙全,和-諧幸福,是一個美滿團結的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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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昭覺以她的名義派送禮物,能對所有人的喜好了如指掌,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他本人的手筆。他第一次帶女朋友回家,本就意義非凡,眼下見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自然能感受到他對這個女孩的重視。
他們是尊重子女的民-主家庭,葉昭覺把姑娘領進門,他們自當和和氣氣相待,至於姑娘的品性,相處中定會不動聲色地觀察。
葉曉凡的母親溫蓉從女兒上大學起就時常聽她念叨寧夏的名字,雖是頭一回見到真人,但對這個孩子早已存有一絲不錯的印象。溫蓉和丈夫葉旭北閑聊時多多少少提起過,連帶著葉旭北也對寧夏略有好感。
真正獲取第一印象的人只有葉旭東和楊枝夫婦。
吃過午飯,夫妻二人借口上樓。
回到卧室,楊枝打開抽屜,取出一個紅包,不放心地再一次問丈夫:「錢包得是不是太多了?我怕小夏不肯收。」
「收不收是她的事,我們心意送到就行。」葉旭東細想兒子的表現,心裡一顆石頭總算落下,「阿覺也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看上一個女孩,我們再不推波助瀾,萬一這孩子哪天自己跑了,阿覺這顆情種又不知得落單多久。」
楊枝頓時變了臉色:「你這是話裡有話啊!」
葉旭東輕輕一掌嘴,忙賠禮解釋:「誤會誤會,我就是隨口一說,可不是在數落安安的不是!」
提起女兒,楊枝霎時興起思念之情。須臾,神情猛然一頓:「老葉,你覺不覺得小夏有點眼熟?」
葉旭東非常確定這是第一次見到寧夏,不過世界上長相相似之人並不少見,覺得眼熟不足為奇。
「我不是這意思。」楊枝沉眸看向他,「我是說,你覺不覺得小夏和安安有些相像?」
葉旭東仔細在腦海中對比臨安和寧夏的模樣,心頭一凜:「你說得對,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極了。」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面容凝重,久久不言。
隔了好半天,葉旭東一拍大腿,長長地嘆口氣,心情複雜難辨:「好小子,還真是一個痴情種。」
楊枝心裡更加不好受:「還給紅包么?」
「給!給雙倍!」
「你不怕把人家小姑娘嚇到?」
「阿覺把她當安安,我們可不就得把她當親閨女么?」
楊枝竟然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