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且把天下換卿悅(二十五)
撥開觀雪的褻衣,肌膚上一條條結疤,楚晨便忍不住心中直冒涼氣,下手的人簡直就是要她的命。
用水洗凈了手,楚晨從琦玥手上拿來金瘡葯,一點點塗上去,便見昏迷中的女子黛眉顰皺,悠悠轉醒。
「疼……」女子迷迷糊糊的說了一字,帶著哭腔,委屈之意滿滿,聽得叫人也心疼了。
「那樣的客人你也接,不要命了啊!」終是忍不住落了幾滴淚,用袖子抹去之後,楚晨心酸的忍不住尖叫埋怨,好發泄出那陰暗的情緒。
她不能說死了活該之類的話,因為這些女子本就已是凄涼極了,再在傷口上撒鹽,說不得不過一句恨鐵不成鋼的抱怨話,便會成為把她們推入深淵,萬劫不復的助力。
「我想要命,我想活,我不止想活,還想不被人輕賤!」觀雪咬著唇,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的臉帶著委屈悲憤,「可是我也不想姐妹被那麼輕賤折騰!」
琦玥知道觀雪在落月閣里人緣不錯,許多女子都喜歡她,她本不知道原因,可是由這事上一瞧,便覺得瞧出幾分意思了。
而楚晨聽了,為她抹葯的手遲鈍了一下,目光微沉,不知道是感嘆還是憐惜。
這般心性的女子……即使在這風塵被人輕賤,愣是如此驕傲不改。
她的驕傲誰都瞧不出,這種驕傲,是她的風骨,捨己為人不該是被人譏諷為聖母,而是佛祖仁善,給予的一點靈光,讓人歷經萬般磨難不改初心。
不是追逐人間美好,而是堅守自己的純白。
如此女子……如此女子……
眸光忍不住浮現了幾分溫柔,唇角輕勾,似乎覺得心中的黑暗也因她一掃而空。
「我算是見識到了,都說風塵多有奇女子,你這般心性,可惜不是男兒……若你是男兒,若你是滿腹才學的男兒,必可造福蒼生,為百姓謀福謀利,縱千錘百鍊,經風歷雪,也傲骨不屈。」一聲輕嘆,楚晨忽然追憶起她的故鄉,那個繁華的現代都市,那個世界,人可以從容的行走,無需卑微,或許有隱藏的不公,可是即使女子也可以努力的去拼搏,為自己贏得大好人生。
無需心計,只需能力。
「我也恨不得我是男兒身,若是我是男兒,便會被父母疼惜捧在手心上,而不是瞧都不瞧一眼,為了錢,連我的命運也不顧,只因為多了幾兩銀子,便賣我入青樓。」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頹廢。
聽了觀雪的話,楚晨無奈的繼續把要塗抹在她身上,聲音也輕,透著一種無奈:「我說的話不是可惜你不是男兒,而是羨慕。」抬眸,一雙勝過明星的眸子蘊含著無限溫柔,極其認真的瞧著觀雪:「出污泥而不染,明機巧而不用。世人有幾人可如此?莫說你不過一介低賤青樓女子之話,人間一樣米養百種人,為友人捨身者有幾人?為心中光明倔強者有幾人?」
觀雪不知道是因為楚晨的話而受到震動,還是因為這雙溫柔明凈,驅逐了人間無數黑暗的眸子而失神,只覺得此時此刻腦子一片空白。
她有這麼好嗎?
幼時在家,受父母忽視,吃不飽穿不暖,到最後為了弟弟上學習文學字的束脩,便把她賣入青樓,在這樓里,倒是有許多境地相同的姐姐妹妹對她好,可是她們都朝不保夕,對她的好也不過力所能及的衣食住行之上罷了,哪曾有人如此告訴過她,她其實不比任何人差?
困苦於賣笑,她早就覺得自己雖然皮肉瞧上去好看,可是內里比那污泥還臟,如今眼前這女子卻如此贊她,她只覺得可笑之餘,心中多了幾分歡喜感動。
畢竟經歷千帆,和楚晨相處一段時間也知曉她是個出生不錯的姑娘,年僅十四歲,見識的人和物還是少了,自己如此,哪裡當得她如此稱讚?
「真天真。」觀雪點了點楚晨的額頭,眼中多出了幾分感慨,「你未曾賣身在落月閣,還是早些脫身吧!以你的容貌才情,定能嫁個好人家,這風月青樓,是女子地獄啊!」她是十二歲被賣入落月閣,兩年學藝,十四歲破身,至今十餘年,見識了不知道多少,主動投身的女子沒幾個,有些早早脫身,有些卻淪落其中,難以離開了。
楚晨淡淡勾唇:「我想尋到他。」
「世間男兒皆負心……痴心是女子苦恨之根啊!」觀雪目光微茫,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眉間微顰,神色自憐自嘲。
「既然痴心是苦,又何須為他枯瘦了鮮活的心。」楚晨掀開觀雪的袖子,發覺一瓶葯已經用完,便讓琦玥再去取上一瓶,「若是我心愛之人負了我,我必報負心之仇,然後過我快意瀟洒的日子去。」
「這話說的忒有江湖味兒!快意恩仇,都是說書人說的。」觀雪笑了笑,又好奇的瞧著她,「我曾經聽聞江湖也有世家,不過是以武傳後人,據說他們家的閨秀也是習文識字的,你才情無雙,卻是個不拘世俗的性子,否則也不會投身青樓,以求揚名來尋找情郎,是不是你是那種家族出生的?」
季家世代清貴,輩輩都是讀書做官的人,哪裡和江湖習武的家族扯得上關係?不過她的行為,以文人和普通百姓看來,的確不似勛貴女子,實在有些離經叛道了。
誰能知道,聖天帝傾心的女子是如此的?
「若我是那樣的家族出生就好了……」楚晨輕聲一嘆,眼中也浮現了嚮往之色,「快意恩仇,瀟洒人間,何等幸事?」曾經她也是看著武俠電視劇和武俠小說長大的,心中自然有一個武俠夢,後來長大了,便把那種喜歡轉移到網路,看小說,玩遊戲,喜快意恩仇。
那種日子,何等愜意悠閑?
「小姐,葯來了。」琦玥拿來金瘡葯,交給了楚晨。
「恩。」楚晨也不多說,笑著接過葯,繼續為觀雪塗抹,「這一折騰,起碼得半個月,這還是葯不錯的情況下。」
「知道,謝謝了。」觀雪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是卻沒有剛才那麼死氣沉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