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且把天下換卿悅（二十六）

楚晨坐在偏房，瞧著北漠城有名的才女聚在一旁，哀哀凄凄的講話，生怕自己等下表演的時候太過出色，導致卻東突軍的哪個將軍搶走做小妾，也只覺得她們著實可憐。

而青樓出身的女子卻格外開心，在一旁流目顧盼，風情搖曳，看似和氣的講話，卻暗藏刀劍。

對於出身清白的女子，做妾是受委屈，是毀了一生，可是對於青樓女子而言，卻是可能的救贖。

所謂同人不同命，便是如此吧？

她就抱著琵琶，實在無聊得慌就撥弦聽個聲解解悶，卻實在沒心思去和別人說話。

前些日子她得了帖子，說是東突王要舉行盛宴犒勞將士，她就記起來了，那個東突王不就是當初洛子初說的，向他述愛的質子嗎？傳聞他愛美色，無論男女，容色出眾者皆可得之賞識，卻從未收納過姬妾，她就想，是不是他的一顆心就落在洛子初身上，心心念念難忘？瞧見了那般絕色無雙的風華和風情，只怕會覺得世間美色都素淡了。

想到那個傾城男子含笑的目光，隱含著痴纏和狂熱，她只覺得心頭空落落。

君不在身旁，夜夜淚千行。

「南歌姑娘在何處？」一個呼呵，楚晨抱著琵琶，頭微低，眉目垂斂了盈盈清華，一身粉色衣裳為婀娜的身姿添了幾分亭亭玉立的嬌色，卻不及她唇角含笑，恰似春日一縷風拂過，揚起柳絮紛飛，令人喜見心歡。

那傳喚的人瞧見了，不覺的心兒砰砰，臉兒微紅，卻覺神魂飛散，求她一顧，以永生繁華但求她可如此刻這般，永遠不改笑顏。

想到席間那個華美至勾人心魄的君王，他覺得，為何人間會有兩個這般絕色？一個是君王，身份尊貴，卻如妖般惑得人心魂授予，一個是青樓女子，卻風華傾世，不冷不傲，卻讓人覺得隔了天地蒼茫一片，她在雲端，他在人間。

這兩人，無論瞧見了哪一個，至此瞧了別人，只覺得萬千美景皆失色。

步步生蓮，身姿搖曳，只遠遠一瞧，只覺畫中人巧笑走出，近了一看，卻是天上仙子下凡來。

走之了大堂，她忍不住環顧了一刻，只見左首席之上，男人妖妖冶冶，雙手靠著鐵鏈，手執酒杯坐不成樣，容色清冷，卻因華美妖媚得勾人心魄的容顏，襯成了冷色的火焰。

她知他瞧見了她，因為她瞧見了他唇角為勾，散盡了一身清冷，也柔美了無限華美卻拒人千里的凌厲。

大殿上驚呼聲片片，她瞧著最高處菱角分明的英俊男子，眼中那純粹的驚艷，手不知何時鬆開了酒杯，傾灑了整個桌面。

她知道，這個男人在瞧著她。

「見過可汗。」她的聲音也微有清涼，中和了柔美的聲音，頗有清風來襲，迎面舒爽之感。

「南歌姑娘不必多禮。」他的聲音低沉而悅耳，楚晨看他目光深邃，面色淡漠，映出一派張揚狂野的霸道。

環顧四望，盈盈秋水眸不知勾走多少人的心魂，這雙眼極美極美，卻太過清透溫和，柔得讓人生出不一點兒齷齪心思，靈動如水，瞧著便讓人覺得心中鉛華洗盡，人間繁華美好，殺戮的無情狠戾也褪去，手足的逝去悲哀也褪去。

屈膝一禮，盈盈一拜，坐上了椅子，手撥了撥絲弦，忍不住再朝著洛子初瞧去，見他雖面無表情，可是神色卻是溫和，目光就這般定定瞧著她，忽然間便覺得心滿意足了。

兩年的思念與等待，兩個月的心慌與意亂，此刻皆化為歡喜。

「芙蓉城三月雨紛紛四月繡花針

羽毛扇遙指千軍陣錦緞裁幾寸……」

曲聲幽幽，歌聲悠悠，天籟如降，愜意人心。

似姑娘等待自己心上人，一日日倚門，心中思念，偶然回想起濃情蜜意，心生歡喜，復又憂愁。

情意脈脈，愁思縷縷，如春風忽寒，又似秋風忽暖。

一曲《蜀綉》，道盡情思。

曲響歌起之時，廳堂無聲，曲盡過後，片刻才有人聲。

「這歌好聽，不過不像是北漠人景，你是從江南一帶來的？」羅步羅是疑問，語氣卻肯定，俊美的容貌即使面無表情也狂野，此時斜眉一挑，還多出了三分肆意。

阿史那和蘇亦承也聽著，阿史那目光是傻愣愣的，似乎還未曾從歌色曲聲中醒來，而蘇亦承更多的是惆悵，目光幽思，不知緬懷著誰。

天若帝都居北，離江南可是差了個幾千里地，不過她的確不像是帝都人，反而如江南美人，嬌小水嫩，一口嗓子放柔之時也說清甜柔美。

「是，我來北漠城，是找我的情郎來的。」她沒刻意捏著嗓子說話，一口聲音軟軟甜甜，眉目彎彎一笑，更是多了幾分嬌嫩，瞧得人心也軟，意也亂。

這般行事，倒不似官門閨秀了。

羅步羅看著楚晨，也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心中也騷動了起來，瞧著這雙極美極美，剔透如琉璃的眸子，忍不住心情愉悅。

然而目光轉了轉，落在洛子初身上之後，瞧見他神色柔和，竟也不似平日那般冰冷，唇為勾，眼有笑，不知是何等令人痴狂，但求他一顧蒼生，或獨顧他一人。

洛語……聖天帝……

這個讓他心心念念十餘年，日思夜想的人，竟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柔得讓人心碎，美得讓人痴狂，想要獻出一切，只求這無心的神祇，也可如此瞧他一眼。

他為何喜他？許只因曾經那不經意被他一顧，那雙眼瀲灧的風光勾走他的心魂，哪怕知曉他如遠在天涯，也痴狂，也為之甘願。

心中忽生陰狠偏執，羅步羅指著洛子初，勾著唇，卻露出幾分兇惡和苦色：「南歌姑娘，我見你一直瞧著他，莫不是動了心？你可知他是誰？」

楚晨不願偽裝，這個男人的容貌早就銘記在她的靈魂，怎麼會不知道他？

楚晨不知這個羅步羅是怎麼了，看樣子是想當眾侮辱洛子初，可是她怎麼捨得？

「吾天若國聖天帝。」楚晨這次是正大光明的看著洛子初，笑意絢爛，似傾瀉了如水月光，剎那風華，傾盡天下。

似乎什麼都因這一笑黯然了，卻又似乎天地也絢爛了，心魂微醉，不知是什麼入駐心間，橫生歡喜一瞬，徒留惆悵無邊。

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夜幕之上的弦月，朦朧間似乎和那婷婷女子融合，化作清風萬縷，做人間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