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顧恩澤在眾多視線當中大大方方地沿著走道往前走,兩隻眼睛目不暇接地看著左右兩邊課桌上的課本和文具,偶爾對上同學的視線,還友好地回以微笑。
喻君越一不小心跟顧恩澤四目交接的時候,就收到了一個顧式笑容。他怔了一下,將目光移開。自己都覺得好笑,怎麼可能像陳澄那個怪胎。
顧恩澤走到角落的座位坐下,兩隻手乖乖地擺到課桌上,然後抬頭朝前面轉著頭看他的何明宇笑了笑。何明宇這才放心地轉回身,拿出課本準備聽課。
顧恩澤沒有課本,他想著何明宇在來的路上叮囑的話,什麼上課的時候不要說話,不可走動,無聊可以睡覺,老師宣布下課才可以站起來活動,跟別人說話注意用語……
顧恩澤面上自然是乖巧無比地答應著,心裡卻想何兄還真把他當小孩了,他兩年前就在崇文館入學了,學堂的規矩他還是懂的。
顧恩澤仰頭看向女老師,女老師嘰里咕嚕的不知道用什麼語言在讀著書。顧恩澤有聽沒懂,呲牙戳了戳自己的額頭。
千年後嗎?若不是親身經歷,他一定會大斥荒唐。卻怎知,這麼荒唐的事竟然就發生在他身上了。
昨日有何不妥的地方嗎?顧恩澤視線無焦距地落在何明宇後腦勺上,開始認真地回憶昨天做的事情,從起床穿衣到上茅房都仔細地翻找一遍。
最後結論是早晨的三鮮包子合胃口多吃了兩個,傍晚因為新獵到的野豬做的餃子味道不錯,多吃了一些。不知這千年後,是否有令人驚嘆的美食。唔……
他今後該如何是好?
顧恩澤眨了眨眼,發現何明宇的後腦勺跟別人不一樣,利落的短髮形成一個桃心的形狀,十分……嗯……雖然何兄對人十分之好,但自己一堂堂男子也不好事事依賴他人。第一要務是要先適應這個時代,學會在此生存。站穩腳步后再調查自己來此的因果,找到回家的法子。
要有錢啊……
顧公子一手撐著腦袋,一手輕敲桌子深沉地想道。
下課鈴一響,老師合上課本說了聲「下課」。原本安靜的教室立刻沸騰起來,有的朝教室外跑,有的前後桌聚一起打鬧,更有好些女生圍在一起偷偷地看著顧恩澤和何明宇熱烈地討論著腦洞。
顧恩澤也快速地站起身,幾步衝到何明宇桌旁,低聲道:「何,何明宇,在下……不,我想上茅房。」
何明宇瞬間反應是想站起身帶路的,不過轉念一想,這樣下去跟養個嬰兒真沒區別了。於是端坐不動,道:「茅房現在叫廁所,你出門右轉,走廊盡頭,跟著男生進。」
「知道了。」顧恩澤笑道。
喻君越斜了眼旁邊站著不動的少年一眼,吐血的想,這小子到底什麼意思?哪有人站在小便池旁邊不撒尿,還盯著旁邊的人看的?沒毛病吧!
他剛想發作,被懷疑有毛病的顧公子歪著腦袋突然朝他露齒一笑,那眼睛明亮又天真,笑容要多純良就多純良。整個人看著就像一隻柔軟無害的小白兔。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喻君越不好撒火,也笑道:「同學,你看什麼呢?」
顧恩澤笑眯眯地應道:「兄台,爾何時出去呢?」
喻君越笑容掛不住了,拉好褲子,盯著顧恩澤語氣不善道:「什麼意思?找我碴?」
廁所里的學生感覺到了火藥味,紛紛感興趣地伸頭觀望。喻君越是年級里的名人,居然有人跟他對上,也算是個新聞了。
顧恩澤彷彿感覺不到喻君越的怒氣,依然笑容可掬地仰著臉說道:「在下並無他意,只是這位仁兄如此這般行事,在下實在無法方便。故而想等兄台先走。」
喻君越和四周圍觀的學生默默地感受到一股寒風吹過,彷彿一群草泥馬奔騰而來,揚起滾滾塵煙。
「神經病。」喻君越罵了一聲,越過顧恩澤大步走出廁所。他可不想在這種地方跟個腦子有病的人起莫名其妙的衝突。
顧恩澤走出廁所的時候,走廊里依然鬧哄哄的,到處是三三兩兩聊天玩鬧的學生。那麼多人,顧恩澤卻一眼就看到了何明宇,修長的身子閑適地靠著欄杆,側著臉朝自己這個方向看。
顧恩澤立刻朝他綻開一朵笑容,滿臉喜悅地快步走過去。
何明宇抬手輕握成拳放在嘴邊咳了一聲,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順利嗎?」
「順利,在下連手都學著洗了。」顧恩澤笑著舉起還殘留著水珠的兩隻手,雙眼晶亮晶亮的,一副求表揚的模樣望著何明宇。
何明宇視線往旁邊的護欄一點一點地挪去,這嘟嘟二號怎麼比一號還有殺傷力!他默默地把手背到身後,剋制住莫名想要摸嘟嘟二號小腦袋的衝動,胡亂地點了下頭:「嗯,不錯。」
「嘿嘿。」顧恩澤眉眼彎彎,有些小得意,又問道:「那個可以開關流水的管子是何物?甚是便利。」
「叫水龍頭。」
「水龍頭。有趣,記住了。」
顧恩澤跟何明宇並排站在一起,學著他靠在欄杆上,朝教室張望了一眼,突然指了下之前在廁所碰到的人問道:「何兄,那是何人?」
何明宇抬眼看去,只見教室里喻君越被幾個男女圍在中間談笑風生,他神色複雜地看了眼顧恩澤:「你記得他?」
「不過是初見何來的記得……」顧恩澤說到這頓了頓,眼珠子一轉,嘴角微微挑起。不會這人就是昨夜把陳澄打得半死不活的惡人吧?這麼一想,聲音確實相似得很。何兄說要小心幾個人,那另外的同夥是否就是此時圍著這人的那幾個?
「那你問他做什麼?」何明宇又問。
「只是好奇為何那姑娘一直跟隨那人,竟連如廁也跟著去。哎,千年後的姑娘進了全是男子的廁所,竟如入無人之境。」顧恩澤一邊感嘆世風日下,一邊搖頭晃腦,「在下實在無法苟同……」
「你胡說什麼呢?」何明宇忍不住伸手戳了下顧恩澤的額頭,「男廁女廁分開的,怎麼可能有女生進男廁。」
顧恩澤伸手護住額頭,睜大了眼道:「真的,在下絕無半句虛言!那姑娘貼著那人半步都不曾離過。」
「哪個?」何明宇雙手抱胸,語氣全是不信。
顧恩澤手指了過去:「那個。長發,白衣,嗯……左手上繞著紅繩。」
何明宇看了又看,無語了。喻君越身旁三個女生,哪有穿白衣的。看來這妄想癥狀真有點嚴重,醫院還是要去的。要不,晚上帶回去讓爺爺給檢查下?
這時班主任老黃夾著文件走了過來,何明宇拉了顧恩澤的胳膊走過去。
何明宇推了下顧恩澤對老黃道:「黃老師,陳澄來了。」
「老師好。」顧恩澤左手壓右手,舉起,對著老黃鞠了個九十度的躬,而後起身。
老黃整個人呆住,看著眼前的少年雙手再次齊眉放下,完成行禮后對著自己露齒一笑,說不出的乖。這是陳澄?他有點想摘眼鏡揉揉眼睛。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老黃抬了抬眼鏡說道。其餘的,他卻不想多問了。
上課鈴聲正好響了,走廊上的學生潮水般退進了各自的教室。
老黃上的是政治,顧恩澤又是鴨子聽雷,啥也不懂,很快就昏昏沉沉泛起了困。意識正朦朧之間,突然耳邊有個帶著哭腔的女聲響起:「幫幫我……幫幫我……」
嗯?顧恩澤迷茫地抬眼,赫然一張蒼白的人臉貼在他的桌前,悲切的望著他。這姑娘眉眼俊俏,哭起來本該梨花帶雨讓人心疼,可她眼裡淌出的卻是暗紅色的血淚……
「幫幫我!」那悲傷的姑娘朝顧恩澤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