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哇啊!」顧恩澤驚得整個人朝後仰,重心不穩地摔在地上。「哐當」地發出好大的聲響,整個教室的人都側目看向他。
講台上的老黃皺起他的倒八眉呵斥道:「怎麼回事!陳澄!上課時間你在做什麼!」
顧恩澤眼睜睜看著那姑娘如煙般消散在原地,他穩了穩心神從地上爬起。見自己成為矚目的焦點,他尷尬地朝何明宇看去。
何明宇也是無奈,好好的又怎麼了?
陳澄?!無數震驚的視線投向顧恩澤,這個一身名牌衣褲,髮型清爽,笑容像奶糖的疑似轉學生竟然是那個陳澄?!大白天的講什麼鬼故事啊!
不過就算再怎麼不信,可人家就是坐在陳澄的座位上,班主任也認證了他的身份。
顧恩澤低下頭羞愧地說道:「在下不慎睡著了,做了噩夢。」
班上的空氣跟凝住般詭異地安靜,直到有平日就皮的男生忍不住小聲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響。
在滿堂鬨笑聲中,顧恩澤臉頰有些燒,忍不住又看向何明宇。何明宇果然也在看他,顧恩澤羞得耳朵都紅了。
何明宇站起身說道:「老師,他身上還有傷,在這坐著難受,我先送他回去吧。」
何明宇站出來為他解圍,老黃面上有些不好看,但也不想再揪著罵然後耽誤課程進度,便點頭同意了。
顧恩澤如蒙大赦,兩人就這樣在眾多的竊竊私語聲中離開了教室。
老黃輕咳幾聲制止了滿教室的喧嘩,重新開始講課。坐在教室中間的喻君越擱在抽屜里的手狠狠地將一本筆記本捏成了一團。
兩人走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何明宇低頭看了眼依然心神不寧的顧恩澤,問道:「怎麼了?剛才真是做噩夢了?」
顧恩澤一臉發愁的神色,搖了搖頭答道:「不是夢。原來那個姑娘不是人,難怪跟著男子進廁所也無人察覺。」
對於這樣的言論,何明宇都是無話可說,一副「==」你該吃藥了的表情。
顧恩澤自顧自地煩惱道:「唉,你說那姑娘既想在下幫忙,為何不好聲言語,何苦那般嚇唬在下呢?」
「咳。」何明宇回了一聲。
何明宇帶著顧恩澤剛一開門,蹲守在鐵門旁的嘟嘟立刻飛撲上來。何明宇伸手撈起嘟嘟,繼續朝里走。
顧恩澤伸手揉了一把嘟嘟蓬鬆柔軟的毛,嘟嘟扭過頭用濕漉漉的眼睛看他。他忍不住順手又捏了捏嘟嘟的耳朵道:「挺可人的,不知味道如何。」
何明宇挑眉:「你說什麼?」
「呵呵,戲言而已,何兄無需在意。」顧恩澤戳了戳嘟嘟頸上的肉笑道,「大承南部人士有食狗習俗,但我北地並無此風。」
何明宇看了顧恩澤幾眼,雖然嘴角噙笑,可怎麼覺得他對嘟嘟惡意滿滿呢?
兩人穿過種滿花草的院子,走進大廳,何明宇便朝著大廳右面長桌前的人影喊了聲:「爺爺。」
本站在桌前奮筆疾書的何老爺子聞言抬起頭,聲如洪鐘地招呼:「明明回來啦!快過來!」
何老爺子面色紅潤精神抖擻,一身休閑裝襯得他氣度不凡,提著筆端詳自己新寫的字,得意道:「我一老部下說兒子開了家餐廳,非要我題字。哈哈。瞧瞧,烹煮三鮮美,調和五味羹,怎麼樣?」
何明宇抿唇笑著看了眼跟在自己身旁的顧恩澤,心裡敲著小算盤,古人的書法造詣深厚,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扮古人扮得那麼入戲,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了。於是對顧恩澤說道:「我爺爺寫的字,你覺得怎麼樣?」
顧恩澤從剛才就在打量何老爺子紅木書案上的擺設,紙是玉白色的好紙,墨是質純色黑味香的好墨。就連擱在旁邊的一方硯台都造型古樸精巧,石質細膩,濕潤。只是這字嘛……
他瞥了眼何明宇,又轉眼看向何老爺子,心想這可是何兄的爺爺,得給何兄面子啊。於是點著頭沉吟道:「尚可。」
嚇!尚可?!何老爺子不樂意了,猛地抬頭對上顧恩澤的眼。
老爺子半生榮馬,又久居上位,自帶不怒而威的氣勢,別說何明宇的那些小同學,就連成年人也常被他的氣場壓得小心翼翼。
他這由下往上的一眼更是凌利非常,卻不想顧恩澤眼神無半分動搖,還揚唇對他笑了笑。
顧恩澤可不是什麼沒見識的小毛孩,他跟九五之尊同桌都可談笑風生,又怎會在一個有些霸氣的老人面前露了怯。
何老爺子來了興趣,問何明宇:「明明,這個小娃娃是你同學?」
「是,他叫陳澄。」何明宇說道,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明明」這個家人昵稱有點尷尬。
果然顧恩澤抬眼帶著笑地叫了一聲:「明明。」
何明宇想說這「明明」是你叫的嗎。可是一看到那人調皮的眼神,臉上的調侃,便說不出口。
何老爺子背著手盯著顧恩澤問:「小娃娃口氣挺大,你也懂書法?」
「不敢稱懂,只是尚可。」顧恩澤謙虛地笑道。
何老爺子大著嗓門說:「那你點評下我的字怎麼就尚可了?」
顧恩澤心想這尚可已經是違心之論,何必非要他詳說呢。偏頭朝何明宇使眼色,快幫在下解圍啊,何兄!
何明宇怎麼可能幫忙,抱著胸說道:「爺爺讓你點評,你就好好點評下。」
「哦。」顧恩澤應了,又看了看何老爺子的字。
「力量有餘靈性不足。下筆略顯遲滯,想必習字時日不長。」顧恩澤評完后又行了個禮道,「小子無狀,冒犯了。」
平時被人拍馬屁拍習慣了的何老爺子挺不服氣,瞪著眼睛,讓出桌子朝顧恩澤做出邀請的手勢:「嘿!你來寫,來來來,寫給我看看!」習字時日不長?!嘴上沒毛的小娃娃!
顧恩澤再次朝何明宇使眼色。
何明宇見事態發展正合心意,當然對爺爺表示支持:「你就寫吧。」
「行。」顧恩澤也不是扭捏的人,當即走到長桌中央,習慣性地抬手抖了下並不存在的袖子。
何明宇的眼隨著他轉,本想看他笑話,卻不想自顧恩澤提筆瞬間便被吸引得只剩驚嘆。
一管毛筆,一張宣紙,提按頓挫的節奏,行雲流水的揮毫,渾然天成的風雅之姿,恍惚間就是一個廣袖寬袍的風流公子,筆墨煙雲,卓越不凡。
他的輪廓明朗又柔和,粉色的唇微微勾起,噙著一抹笑意,溫暖如冬日清晨的第一道陽光。
何明宇看著這個少年沉靜的面容,心中的人格分裂論受到了強烈的轟炸,這樣的氣質是人格分裂能分得出來的嗎?
沒一會,顧恩澤輕輕擱筆,抬眼一笑。
他寫的就是何老爺子的那兩句,不似老爺子的厚重雄渾,他的字雄秀兼備,筆意天然,典雅韻致,自得一股風流氣韻。
何老爺子自顧恩澤寫下第一個字起就收起了小覷之意,肅穆了神色。他雖然退休后才有更多時間舞文濃墨,確實像這小娃娃說的沒有長久浸□□法,但好字他還是會品的。這小娃娃不僅是字好,獨具風格,他字裡行間透出的氣息格局都是當今少見的,起伏不連綿,可見其人胸懷廣闊,眼界不凡。
「好字,好字啊!」何老爺子大聲地稱讚著,揮手指了下背後的牆,「我要找人裱起來,掛在這裡!」
何明宇笑了一下,把這「烹煮三鮮美,調和五味羹」掛客廳,真是,您老人家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