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鎮國將軍
?「這……這怎麼可能?我明明……就……」孫大夫忽然睜大了眼睛看著蘇尚彤,「你家那個姨娘她……哎,真是造孽啊!」
蘇尚彤笑的歡快,撫著桌上的茶盅,細細的摩挲:「師叔,你說我該在什麼時候送份大禮給我那溫文儒雅的爹爹呢?」
「女娃,你莫要太狠了!這兩年,我都看在眼裡,你爹對你娘很好。你別是弄錯了!」
蘇尚彤眯起眼睛,似乎是嫌眼光太耀眼。她挪了個位子,陽光穿過窗棱照進來,照在她的臉上,連細細的絨毛都看的清楚,卻將她的一雙眼睛都全隱在了黑暗裡,看不清神色:「弄錯了,我就把命賠給他。」這話說的極輕,如嘆息一般,卻讓孫大夫生生打了個寒顫。這個女娃身上邪氣太重了,也不知道師兄為什麼非要收她為徒,還容著她胡來。
那日,師兄要收她為徒,他一直不同意。誰知道師兄說,那本養身譜是師父當年贈給一名義士的。那人曾無意中救下一對苗疆來的夫妻,而師父就是在他們手中得了解蠱之法,救了他一命。師父在那對苗疆夫妻家裡見過那義士的畫像,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救了那義士一命,還留下了那本養身譜。師父後來說,縱使他行醫這麼久,救的人恐怕還沒這位行俠仗義救下的人多。故而,希望那人長命百歲,所以留下了那本師門不外傳的養身譜,也等於是收了他進師門。如今,那本養身譜在那女娃手中,她又想學醫術,自然是要教她的。可是教她也不必帶她去師父的葯廬啊,還將一身的本事傾囊相授,對他這個師弟都沒這麼好!哼哼……
孫大夫想到這,又開始吹鬍子。
因著蘇尚彤的外祖父也算是對他有恩,孫大夫聽聞蘇向宇要害髮妻之時,還是向著蘇尚彤的,所以他生平頭一次用醫術去害了人,給蘇向宇下了絕嗣葯。雖說那葯是他多方研究配出,對身體並無大礙,但斷了人的子嗣,總是極損陰德的事情。可那女娃當初威脅他,若是他不下,她便自己下。她之前的瀉藥,差點沒讓蘇向宇去了半條命,若不是遇上他,還真不知有沒有的救。相比之下,還是他的葯要穩妥一些。
而那女娃學了醫術之後,卻是越來越心狠手辣了。經常一顰一笑之間,就讓人毛骨悚然,好像是那從阿鼻地獄里爬出來的厲鬼一般。
「師叔,你又在想我什麼呢?心裡莫不是把我罵了百來遍?」蘇尚彤笑盈盈的走過來,拍了他一下,倒把那孫大夫唬的從板凳上摔了下來。當場就哀叫連連的。蘇尚彤只得把他扶起來:「師叔,你這板凳太不穩了,我去給你買個新的回來吧。」
「哪裡是板……你,你快去吧!」他在蘇尚彤回頭的一瞬間識趣的閉了嘴。
蘇尚彤斜著眼打量了他一會,方才慢慢的起身、出門。出門之前,嘴角溢出一聲輕笑,把那孫大夫嚇得滿頭大汗。那女娃給他下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毒粉之後,都會這麼笑一下,如今也不知道她又發了什麼瘋,還是趕緊洗個澡的好。蘇尚彤一出門,就止不住的笑。捉弄她那便宜師叔是她這兩年裡最喜歡做的事情了。剛剛只怕把他嚇得不輕。蘇尚彤得意的哼著小曲,到大街上隨意的溜達。忽然,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鎮國將軍回來了!」
所有的人都開始往城門口跑,一時間街上雞飛狗跳的,有些商販連攤子就顧不上了,撒開腿就跑。若是沒聽到剛剛那句喊聲,蘇尚彤還以為是後面有狼群來了呢!
她想起來了,元熙二十七年,鎮國將軍蕭天澈大敗申國於曼田,是安國大將軍陳齊故去之後,對陣申國的首次勝仗。當時聽聞捷報,元熙帝在金殿之上撫掌叫好,好多文臣伏案痛哭,直呼安國大將軍魂佑瑤國。當年,蕭天澈只是陳齊手下的一名小兵,陳齊看他打仗勇猛,又有些謀略,就提他做了百夫長。之後陳齊卸甲,因著蕭天澈是安國大將軍親自提拔的,軍營里的人也對蕭天澈看好三分,所以他一路才能這麼順風順水的坐到鎮國將軍的位置上。當然,這些都是蕭辰告訴她的,當時,他的語氣中還透出濃濃的不滿,似乎他大哥不過是運氣好,如果上戰場的是他,也能當上鎮國將軍似的。
不過,倒是因為蕭天澈是陳齊提拔上來的,又接連打勝仗,瑤國的百姓都道是安國大將軍庇佑,安國大將軍的往生廟香火竟又旺了不少。如今城中百姓見鎮國將軍回來了,無人不想去親眼見見那打了勝仗、得到安國大將軍庇佑的年輕將領的風姿。
「小彤,你怎麼不和大家一道去見鎮國將軍?」蘇尚彤聽見背後有個陌生的聲音叫她,驚詫的回頭,發現自己根本不認識眼前的男子。
那男子面若冠玉,鳳目修眉,鼻子比一般男子較為高挺,嘴角含笑,似乎對她很有興趣的樣子。要說,蕭天辰也是白面微須,也是修眉亮眼,可蕭天辰看起來就有些油頭粉面的味道,雖然他並不用脂粉。可眼前的男子,卻是不怒自威,即使笑著,也絲毫不損他一身的威嚴。蘇尚彤肯定不曾見過此人,前世今生均不曾見過。
那男子看她呆愣在那裡,有些好笑,又說:「小彤,我和你說話呢。莫不是個聾子不成?」
蘇尚彤這才明白他喊得是「小童」。她一向都做葯童打扮的。難怪師父大庭廣眾之下叫她閨名,她還有些害臊,原來也是叫的「小童」。
不好意思的一笑:「我不是聾子,只是鎮國將軍也不過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罷了,又不是三頭六臂,沒什麼好看的。」
那男子似乎覺得她的說法很新奇:「哦,你如何知道這鎮國將軍不是三頭六臂?若不是三頭六臂,怎麼就他打敗了申國的軍隊呢?」
蘇尚彤倒是被他問得沒話說了,總不能說她以前見過鎮國將軍,還做過他的弟媳婦吧?只好說:「我師父就是這麼說的。他說鎮國將軍和我們一樣,只是他會打仗罷了。他是將軍,會打仗也是應該的,就像我師父是大夫,就會看病一樣。他打一場勝仗和我師父治好一個病人也沒什麼區別。我為什麼要趕著去看他?」
「哦?你真是這麼想的?」
蘇尚彤點點頭。
男子忽然笑了,這一次是真的笑了。他笑起來很好看,好像周圍的空氣都要被融化了似的。他看了蘇尚彤半晌,啟口說道:「你這小童,倒有些意思。這個說法,很合我意。我也不喜歡那個鎮國將軍,冷冰冰的,不如我帶你去吃些好吃的可好?」
蘇尚彤其實什麼都沒有聽見,她只看見面前的男子對她笑了,好美。他說了什麼,她竟然一句都沒聽清,只依稀聽著了一聲微不可辨的「可好」,胡亂點了點頭。
那男子見她呆愣在那裡,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拉過她的手直接領著她往與人群相反的地方去了。
直到坐到了一家食肆的板凳上,看著眼前香氣撲鼻的飯菜,蘇尚彤才醒過神來。一想到,她竟然讓一個陌生男子牽著走了一路,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對面那男子不明就裡,見她忽然臉紅成這樣,便伸手過來摸摸她的額頭:「有些燙,你如今病著不成?」
蘇尚彤搖搖頭,臉更紅了。誰知那男子居然伸手來摸她的臉,「臉也好燙,你這小童莫不是真的病了吧?」
蘇尚彤自己抬手撫上臉頰。觸到男子觸摸過的地方時,直覺有些燙手,心裡砰砰直跳。這才抬眼看了對面的男子一眼,他也不過是長得好看些罷了,她怎麼就為了他失了冷靜呢?
片刻過後,蘇尚彤終於恢復了神色,小聲說:「沒有,只是之前身上有些冷,到了屋子裡有些發熱。」
這食肆是比外面熱些,男子也覺得她說的有些道理,便也不再提這個,為她介紹起菜來。因為鎮國將軍班師回朝,全城的百姓都涌到城門口去了。所以這家食肆中也就他們兩人。他的聲音如清泉一般好聽,在空曠的小屋裡似乎還有細微的迴音傳來,也是那般的溫柔,不經意間就波動了人的心弦。
這些菜雖比起相府的膳食來說要粗糙許多,可是比她在那山谷中吃的倒是好了不少。蘇尚彤倒是也不客氣,提起筷子就開始吃。男子介紹到哪道菜,她的筷子就夾到哪道菜。
「好吃!這位大哥哥你說的果真沒錯,最好吃的便是那翡翠銀柳絲。我以為不過是些蘿蔔、萵筍罷了,沒想到這麼美味!」蘇尚彤饜足的舔了舔唇。
男子優雅的放下筷子,取出絲絹擦嘴,就連這樣的動作,都能讓人看出貴氣來。蘇尚彤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她本來用餐也是極規矩的,不過後來在山谷之中,無拘無束的過了兩年,竟把之前的規矩忘了好些。
不過蘇尚彤的個子本就不高,如今看來也不過十來歲,還是個葯童,這樣的吃相倒是顯得可愛。
他笑著替她擦嘴,是他方才用過的帕子。她呆在那裡,連閃避都忘了,由著他隔著一層薄錦細細的摩挲她的唇瓣:「吃飽了?走,大哥哥送你回家。」他似乎不覺得剛剛的舉動有絲毫的不妥,牽過她的手,帶著她一路前行。蘇尚彤感覺自己心跳的砰砰聲都能通過相連的手掌傳到他的耳朵里去了。一路低著頭,不敢再看他,似乎怕再被他的笑容迷住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