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番二】桑榆非晚(1):那你是要從我身上圖什麼呢

205.【番二】桑榆非晚(1):那你是要從我身上圖什麼呢

春風不辭紆譎路,千里入簾弄桃雲。

雄邁連綿的加蜀山脈再外西,坐落著雲蜀山,青山被天然鑿開一罅隙,只允單車通行而過,名曰簾石門,擁山卧水,盡享天險之勢。

過了簾石門,便是靖國靖土,靖國自弱,但有此得天獨厚的地理之利,佔據一方,安居幾代。

人間四月的時分,大梁各地的桃花當都落得差不多了,靖國瑸城內,仍可見桃枝如霞。

瑸城主街道上行人往來絡繹,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閉目細聽,還可從嘲哳人語中聽辨對面酒樓的絲竹聲。

一座茶樓二樓,軒窗半開,抬頭細看,窗邊雅座,可見一女子眉目甚為清麗,素手纖巧,擺弄茶具,眼眸低垂,表情淡漠,隱隱可見幾分恭順鰥。

而她對面,坐著一男子,姿態慵懶,半靠在窗沿,目光落在樓下街道。

女子沏好茶,放到他面前,說:「公子,茶可以用了。」

男子嗯了一聲,伸手拈起茶杯,放在鼻下細細一聞,眉頭舒展開,小嘬一口,道:「清羽,你這茶藝是越來越好了。」

「是茶好水好,才能有這樣的味道。」

男子說:「莫自謙,否認就是質疑我的判斷能力。」

女子頷首:「是。」

男子又喝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卻忽然捕捉到什麼,眉梢一挑,饒有興緻地看著。

只見樓下街上,一穿著粗陋的男子懷抱一個瓷瓶,四顧了下,而後猛地向面前的女子身上撞去。

女子猝不及防,被撞了個踉蹌,穩住身子后,回過頭來,細眉冷眼,雪膚朱唇。

嘩,竟是一枚絕色。

那男子本叉腰惡面,做足了譴罵的姿勢,被她那樣一看,背後頓生涼意,到了嘴角的話生生吞回肚中,咽了好幾下口水,才又說道:「我說,你怎麼走路的,擋別人道了知道嗎?你看我這剛買的花瓶,可是難得珍品,一下碎成渣,你說怎麼辦?」嗓門粗大,一下引來不少路人圍觀。

那女子靜盯片刻,而後彎腰拾起一個碎片,來回看了看,淡淡道:「值一文錢。」說著兩指一松,將碎片扔掉,再看向那男子,「你故意撞我,想訛我。我的損失,值百兩。」

那男人愣了下,而後大罵出聲:「分明是你弄壞了我的花瓶,還想向我要錢,大家來評評理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旁邊圍觀者說辭紛繁,不少對女子指指點點,亦有人見此柔弱女子,心生憐意,好生奉勸,將事化小化了的。

女子未對他們虛置一眼,只說到:「評理最好的去處,便是官府,若你要走一趟,我奉陪!」

那男人聞言目光閃了下,面露遲疑。

女子靜等片刻,不見對方反應,便徑直轉身離去。

而沒討到好處的男子見她要走,趕忙去追,手在堪堪要抓住女子肩頭的一刻,她驀然一個轉身,躲過他的偷襲,而後右腿一抬,直直擊中男子腹部,隨著他一聲哀嚎,他重重落地。

女子撣了撣衣袖,轉身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她驀然停下,手往腰側一掏,好似丟失了什麼東西。她轉身,看著長街人影幢幢,早不見方才那男子的身影。

這時才見她眉間微微擰起,卻再沒有過多的情緒。

她往四周看了看,最後目光定在了茶樓的匾牌上。默立片刻,她從袖中抽出一方絲帕,蒙在臉上,遮住口鼻,只露出清冷若寒泉的一雙眸子,轉往茶樓這邊走來。

女子進了茶樓,與小二說了句話,隨即小二忙點頭,將老闆請了來。

不久女子就被帶上了二樓。

二樓犄角一小廂房,乃為茶樓的樂室,往常茶樓中都有奏曲的,今日樂師因病告了假,正缺了樂手。

女子進了樂室不久,對著屋內環視一圈。

茶樓老闆道:「不知姑娘擅何種樂器,往日我們樂室奏箏數多,也最受歡迎,不若就……」

「琴。」

「啊?」

「七弦琴。可有?」女子說道,淡漠無溫的語氣,聲若珠玉,卻清涼至寒。

老闆好一會兒呆愣,才反應過來,說:「有的有的!只是我們這裡沒人擅長,便收起來了,我這就派人去拿。」說著回頭吩咐幾聲小二,小二連連點頭,領命跑出去。

老闆再回過頭來,見女子已在琴架前坐下,一點拘束都無。

若不是今日有客人頻頻抱怨說沒曲子聽,喝起茶來少了幾分味道,不少人喝了幾口便匆匆離去了,沒有樂音吸引,今日客流也減了不少,他也不會輕易聘請一個毛遂自薦的人來。

見她這般架勢,該不是空有其表,權且搏他一搏吧。

琴拿來之後,女子皺眉看了下,倒也沒多說什麼,彈撥幾下,調音。

老闆見她手法嫻熟,素指纖長,在琴弦上翻動,霎時好看。他閱人無數,心下想,此人不簡單。

正看得入神,女子驀然出聲:「可以了,你們出去吧。」

老闆愣了愣,卻也知趣,道:「好。姑娘若有需要,隨時喊人吩咐即可。」

女子未置答,老闆面上頗有幾分尷尬,出了門去。

房門關上不久,裡頭弦音不絕,緩緩淌出。

隔壁廂房內,窗邊的嫻雅品茗的男子忽然止住了動作,暗眸深凝,好似在細聽什麼。

對面的女子又斟了一杯新茶,端給男子,男子卻只伸出一指,搖了搖,示意她噤聲,又指了指旁邊的窗子。女子敏慧,一下會意,放下茶盞,起身將窗子關了起來,隔絕外頭人聲嘈雜,房內登時安靜了不少。

琴聲不斷,連奏三曲,而後好長一段靜默。

男子皺眉思忖片刻,說:「去打聽一下,彈琴的人往何處去了?」

女子疑惑:「彈琴該是茶樓的樂師,當下該是休息了才是。」

男子說:「我們來了這兒有一會兒了,可聽見有人奏樂了?這樂師是臨時的,他連奏三曲,毫無間歇,看來是速戰速決。而她只奏三曲,來去任性,看來是個孤高的人。所奏的曲子都是一些平常的曲,不見特別,可曲聲圓潤流暢,駕輕就熟,怕是琴技高超,但有意隱藏,低調行事。」

「那……公子找到她是想要留用?」

「不,純屬好奇,若,他是她,那便真有點意思了。」

一個人要淡定自若到何種地步,才會像她那般,遭遇連番事故,表情一無所變,仿若一點觸動不到她。

冷淡之極,孤高之極。

女子似懂非懂,領了命出去。

男子就著手中的杯子喝了口茶,入口才覺,茶水已涼,愣了下,而後兀自笑了出來。

靖國雖小,但卻似也是卧虎藏龍。看來此行,也不盡然如想象中那般無聊了。

他又推開了窗,長街嚷嚷,行人如織,卻再無驚鴻殊色……

**

靖王宮,御花園。

「什麼?你被人偷了錢,什麼人敢動你?簡直是……勇氣可嘉!趕緊告訴我那人形貌特徵,我要去找他,好好犒賞他,這人絕對是人才!」傅柔停下手中撥琴的動作,驚訝問道。

「我覺得,你聽到這消息的一地反應該是關心我這幾天是怎麼度過的。」桑懷音在她面前閑閑落座。

「啊……這樣嗎?那你這幾天是怎麼度過的?」

「……客棧。」

「哪來的錢?」

「賺來的。」

「又去賣身賣藝……啊!桑懷音,你能溫柔點嗎?」傅柔揉了揉沒能躲過偷襲的肩頭,嚷道。

「你這才回來多久,武藝就這般生疏,這點偷襲都躲不過。」

「那不是我尊老,讓著你咯,我太善良怪我咯。」

「……」

「你要是一直這樣凶,小心嫁不出去!到時候桑爺爺打斷你的腿!」

「不牢你掛心。我知道你現在可是香餑餑,此番各國王孫貴族前來提親,你看來很享受。」

說到此處,傅柔臉上即垮了。

「父王治國無道,奢望通過締結殷勤來找靠山,卻不知古來天下權勢之爭以利為上,靖國地勢得天獨厚,上接北燕,下壤楚國,周邊還有大大小小几個小國,多少人覬覦良久,不過一直礙於燕楚制衡,大家都按兵不動,但燕國楚國任一方要動作,別人再詬病,又能耐他們何,到時又其實一紙婚約可以止得住的。」傅柔走到亭邊廊椅,躺靠下來,正好枕在桑懷音腿上,睜眼看著頭頂的亭子椽木上勾勒的花紋,嘆了口氣,「可父王鐵了心了,看到此次邀請,各國都先後回應欣然赴約,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可別人哪是給他面子,分明是見燕國點頭,才同意來的。」

桑懷音說:「你若真不想嫁,他們逼不了你。」

「自然,我一哭二鬧三上吊,確實有很多辦法可以躲過。可是,我脫身簡單,父王卻要為此拂了面子,家國義,父女情,沒有有我任性的資格。」

「……你父王想將你許給誰?」

「聽說燕國太子俞荀也來了,依父王的性子,自然是抱最肥的大腿。但是,燕國豈是會將我們這些小國放在眼裡的,他來意是何,我捉摸不透,但自然是不可能嫁給俞荀的。如果非得嫁,那就自然要選最有利的。俞荀是不能嫁的,他太強大,楚國也不能依附,兩國一個德行。漠國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就是那漠王太老了點,下一任儲君人選還不甚明朗,容易壓錯注。想想,其他小國不成氣候,最後,還剩下個齊國可以考慮。」

「可我聽說,齊國太子顧珩還被關押在燕國當質子呢。」

「那個顧珩呀……差不多已經處於半廢的狀態了,齊國現在當寵的是五王子顧璋,他謀略野心都不可小覷,加以輔佐,可以成大器。」

「你既已經將來路都想好了,還將我叫來作甚?」

「想好了

,和做到了是兩碼事。到了這個時候,我仍是覺得不甘心,在想著是不是有什麼其他出路。找你來,是想,若最後還是抵不過這樣的命運,我嫁人,你總得來送送我不是?不過,現在嘛,偷得浮生半日閑,你既來了,那就彈首曲子給我聽聽。」

「……」

傅柔原以為桑懷音會拒絕的,下一刻卻見她起身走到石桌前落座,撫了下琴身,問:「想聽什麼?」

傅柔想了下,說:「黍蘺。」

桑懷音微微皺起眉頭,而後撩起琴弦。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她目光往亭外看去,午後風有些大起來,吹著水閣帳幔飄揚。

當初桑梓還在朝中為官,她陪同傅柔在宮中生活過一段時間,宮廷的繁文縟節及勾心算計,也曾讓她吃了虧,亦看到無數鮮活生命被摧折,對王宮這樣的地方她是深惡痛絕,若不是傅柔盛邀,她還真不願回來。

遠處岸邊的花叢,好似走過來一群什麼人,模樣看不真切,為首的是一名男子,被眾人簇擁,該是身份不俗,光是遠觀,已覺幾分凌然氣勢。

忽然那群人就此停下來,為首的男子好像往這邊看過來了,隔得太遠,不能確定他是否在看自己。

桑懷音收回目光,落在琴弦上,只望一曲能解好友一時之憂。

**

「太子……太子?」

身旁的人連連喚了幾聲,俞荀才回過神來,出聲便問:「那是誰?」

眾人面面相覷,都沒看清楚,皆不知曉。最後倒是一旁的小太監出來作答:「是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傅柔?」

「是。」

俞荀眼底泛起耐人尋味的笑意。

竟是她。

**

桑懷音隨性慣了,本不願住在宮中,遂將行囊留在下榻客棧里,可如今這狀況,怕是陪傅柔的時光也不多了,便決定留在宮中陪陪她。迫暮之時便出宮去取行李。

桑懷音拐進巷弄時,便感覺到幾分異常的氣氛,她當機立斷回身往巷外走,卻已被人堵住去路。

「這行將入夜的,姑娘行色匆匆,是去哪兒呀?」

前方兩人流相痞樣,言語輕浮,步步向她逼近。

桑懷音淡淡地看著他們,說:「讓開。」

兩男子對視一笑,又說:「姑娘不妨說說,你要去哪兒,我們兄弟二人好護送你去,不然你這一弱女子,走夜路,不安全。」

桑懷音頭疼,出入宮中,不能攜帶武器,所以她平日放在身邊防身的匕首也沒有,藥粉也沒帶,當下,尚不知對方功力如何,若只是三腳貓功夫,她尚可應對,但若武功高強,又是以一對二,怕她不是對手。

對方顯然也知道了她在思索對策,這下,也不再拖延,直接攻了上來。桑懷音連退後幾步,一個旋身躲過他們的擒拿,找到空隙,往巷口跑。但對方顯然也非等閑,分身上前,一人已落到她前頭,一前一後堵住她前路後路。

此處暗巷,少有來人,她便是呼救,也無用。

「我久日未回瑸城,卻不知父王統治下的民眾已這般膽大肆行……」她緩緩說道,目光盯著對方面容,果見他們眼中閃過幾分驚愕狐疑。

「父王……你是王室的人?」

桑懷音繼續道:「再過幾日便是我父王壽辰,我出來給他置辦壽禮,好不容易甩開護衛,得片刻清凈,就遇到你們。我那群護衛雖養在深宮,但我離開他們這麼些時辰,估摸著他們也差不多該找到我了。你們倘若想要向我討些銀子花花,我身上還剩下些碎銀,你們且拿去買幾盅酒,但若你們貪心還欲謀些什麼,我怕我那些侍衛來了,就沒我這般好說話了。」

歹徒互看一眼,遲疑一會,又盯向桑懷音,說:「騙我們你是傅柔?呵,當我們這麼些年江湖是白闖的?你姿色雖不錯,但身上衣服卻不見得又多好,會是宮中的人?少跟我們耍心眼兒,乖乖聽爺的,爺待會兒讓你舒舒服服……」話音沒落,兩人就已齊齊動作,再次攻上來。

桑懷音練過一些時日的功夫,不算精進,但遊盪四方這麼些年,防身已是足夠,這兩個人的功力不見得在她之上,但畢竟人多,且手中有刀劍,她隻身空手,勉強不落下風,踢中對方兩腳,但肩上仍被劃了一刀。

分離間檔,她伸手撫了一下肩上的傷口,手指立即染上濕膩鮮血,一陣刺疼,她眉頭擰了擰,冷眼掃向那兩人,心下剛想好該逐一攻破,取得兵器,才有反勝機會。但還未等她動作,風中嗖嗖傳來幾聲冷聲,而後是兩男子倒地哀嚎的聲音。

她微愣住,眼角瞥見一黑影捲風而來,眨眼到了她身側,一把攬住她腰身,將她帶到巷口位置。隨即又湧出幾個暗影,將倒地想要反擊的歹徒制住,扣押著到了他們跟前。

連番動作,卻不過眨眼功夫,麻利迅疾地讓見過不少世面的桑懷音也訝異了好半晌。

「主子。」暗影護衛擒著不能動彈的歹徒,出聲恭敬道。

桑懷音這才回神,偏頭看向身側的男子,巷外的街燈映照他半爿臉龐,絕世的容顏,半面清若白月,半面晦如暗穹,一雙眸子冷似寒霜,落在地上跪在地上痛吟的人,隱隱露出幾分嗜血殺伐。

桑懷音掙了下,男子感覺到,偏過頭來,同她對視,眼中已只是清清淡淡不帶情緒。

「抱歉,逾越了。」他說,聲音隨著秋風掃入耳,竟有幾分撩人。

桑懷音未答,看了眼地上的人,說:「公子搭救,不勝感激。公子若是想要回報,可直說你想要什麼,能力之內,當竭盡全力,能力之外,便只能勞請公子換個願望了。」

俞荀認真地凝著她好一會兒看,眼眸深暗,直看得桑懷音生出幾分不自在來,而後將視線轉向她左肩,說:「你受傷了。」

桑懷音一愣,側頭瞥了眼,不甚在意道:「無妨。公子直言想要什麼即可?」

俞荀眉心微微擰起,說:「你都是這般的嗎?」

桑懷音微惑地看著他。

「凡事喜歡和人理得一清二楚。便是受了傷,傷痛也一點不管,先與人把賬算清楚再說!」

他語氣顯出幾分莫名的不悅,桑懷音怔了怔,心頭微動,出聲卻很淡:「不盡然。其實,我並不覺得我欠你什麼,是你自願並主動出手救的我。但或許你覺得自己做了功勞一件,我不想以後麻煩,所以還一份,省得來日牽扯。你若不想我還,那最好不過,只要日後別再找我討還就好。」

俞荀挑眉,默了片刻,說:「肩上的傷得趕緊去治,血流了不少。」

他既這般說,那就是無需償還的意思了,桑懷音自然不會再在這個話題糾纏下去,點了點頭,又道了句謝,出了巷子。

「主子,他們怎麼處理?」

俞荀看著桑懷音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回頭,淡淡道:「我們身居他國,還是不要沾染殺戮好些。送官府吧。」

「大人,大人,不要啊,小的才從牢中出來,可不想再回去了,求大人放過小人一碼吧。小人保證以後從良,再不行這些錯事了……」

俞荀離去的腳步卻無半分停滯。

只是沒想到沒走出多少距離,卻再見桑懷音。

她駐在路中,四下看著,好似在找尋什麼,她一身純白衣裳,無一點墜飾,肩上的紅色血跡顯得尤為醒目,已蔓染了大半個肩頭,但她腰背挺得筆直,絲毫不見痛苦脆弱之色。

俞荀走上前,問:「你怎麼還在這裡,莫不是連回家的路都不記得了?」話中噙著幾分調笑。

桑懷音回頭,面上露出幾分驚愕,迅疾歸於淡漠,說:「許久不曾歸來,有些忘了。」

俞荀說:「連將回家的路都忘記,倒也是稀奇。不過你肩上流血甚多,還是找家醫館先止血。」

桑懷音卻應非所問,指了指路邊的車架,問:「那馬車是你的?」

「嗯。」

「能否租借我一下。我給你錢。」

俞荀看著她。

「你去哪兒?」

「王宮。」

竟一點不隱瞞。

俞荀眼色微深,說:「公主若不嫌棄,我們可以同行……」

桑懷音眼睛猛地一抬:「你叫我什麼?」

「公主。怎麼了?」

桑懷音想,他大約是聽到了自己方才編排給那歹徒的話了,當下也不願戳穿,只面上多了幾分警惕地看著他:「那你是……」

「俞荀。燕國詹京,俞荀。」

桑懷音臉上這時終有了些表情浮動。猜他定非等閑,卻不知竟是燕國太子。

她一點不懷疑其話可信度,不知為何,只覺得他說是,那便是了。

「你的傷……」俞荀提醒道,「若你信得過我,我正好帶著金瘡葯,止血還不錯,你若不嫌棄……」

桑懷音看他:「那便謝過了。」

各式的女子俞荀見過不少,其中不乏率性江湖女子,但她這樣無半分忸怩的人倒是第一次見,他拍了下手,身後手下即將藥瓶呈上來,隨即馬車也到了身旁。

「可以自己上去嗎?」

「嗯。」

俞荀很君子,候在車外,待桑懷音出聲,才上了馬車。

車內兩廂掛著燈,倒也明堂,只是襯得裡頭靠在一側的桑懷音面色愈發蒼白。她神態與往常無異,清風淡水般不帶任何錶情,一雙唇不沾血色,額上密密綴著細汗,可猜測出方才歷經怎樣一番痛苦。

他的金瘡葯藥效好,可用了之後,也要承受雙倍的窒痛感,她現在一言不發,額角緊繃,該是在竭力忍耐,可偏生面上雲淡風輕地讓人瞧不出半分端倪。

俞荀也不揭穿,只走到她身邊坐下,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帕子,在桑懷音不明的目光中,裹在她傷口處,一邊說道:「傷口還暴

露在空氣中,這樣不利恢復。」一邊動作細緻地包紮。

桑懷音本能地躲了下,而後定住沒動。

俞荀在她頭頂出聲:「公主這般信任,讓荀頗為意外,公主就不擔心我圖謀不軌嗎?」

桑懷音說:「哦?那你是要從我身上圖什麼呢?」

俞荀被她這樣一反問,倒是啞口了,他將帕子打了個結,而後禮貌地退坐到另一邊,說:「興許……想圖得公主的青睞。」

桑懷音同他對視:「哦,那你恐怕圖不到了。」

她這般直言不諱,一點面子不給,俞荀失笑:「為何?」

桑懷音說:「我這雙眼喜歡看山看水看世間繁花落寞四時景象,獨獨不喜歡盯著人看,尤其是盯著一人看。人不如自然景物純粹,看多了,容易看出人心險惡算計陰謀。」

俞荀聽出了幾分含沙射影說他乃是非人的意味,卻一點不惱火,仍舊淺淺笑著,點了點頭,說:「嗯,但,或許,會有例外,並非每個人都揣著目的,帶著陰謀。」

桑懷音看著他,說:「那你是嗎?」

俞荀頓了下。說她大膽,不如說坦真,坦真得讓他生了幾分敬佩。

若是說原先只是些許好奇,現下俞荀是真正被勾起了幾分興趣,他搖頭答道:「公主雖是第一次見我,但我早有幸堵得公主真容幾次,今日搭救非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是……見深陷險境的是公主方才出的手。」

桑懷音淡淡點頭,道:「謝謝。」

俞荀心中樂開,他要得哪是這樣無關痛癢的一句話,可隨即思維一滯,他竟是想要其他什麼東西嗎?

這種認知亦將他自己嚇了一跳。

車廂內靜默無言,倒是車頂傳來霹靂巴拉的聲響,是落雨了。

桑懷音本緊閉的雙眼睜開來,卻不意對上俞荀幽深的目光。「咚」,一滴雨不知落在了何處,霎時暈出無數漣漪。

兩人這般驀然對視,無一人有絲毫退卻之意,外頭雨聲淅淅瀝瀝密密麻麻,馬蹄聲嘚嘚噠噠,卻半點不入他們耳中。

直到外頭傳來提醒。

「主子,到了。」

兩人才將目光錯開。

下了馬車,傅柔早派了人在宮門口候著桑懷音。卻不意會她會從俞荀的馬車上下來,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愣著看著俞荀將傘支在桑懷音頭上,柔聲囑道:「小心路滑。」

桑懷音也不客氣,接過傘,道:「謝謝。」說完轉身即走,俞荀站在原地半晌未動。一旁護衛看到他的目光似落在桑懷音遠去的步伐上,她行走顯出幾分急促,不意踏在地上的積水上,鞋面濺了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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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默默地回來更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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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殊色,跟班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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