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同天降落的八成航班都誤點了,極寒天氣如同一個攔路虎,攔住了大部分旅客的腳步。出發和到達的都擠滿了旅客和接送的家人朋友。等待讓人們變得心浮氣躁。從下飛機到等待行李,駱十佳已經碰到好幾個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的人。她一直低著頭,不願捲入無關事件,拿了行李就走。
一路從銀川到柴河還要倒一趟大巴車,因為大雪驟降,原本直達的大巴車停運,為了儘早到柴河,駱十佳先後倒了好幾趟黑巴,最後坐別人的農用扶手才到了柴河縣。一路僕僕風塵。
韓東和長安都不在招待所,駱十佳看見自己的車還停在招待所門口。老闆說王經理一早來就和他們一塊出去辦事了。
老闆認識駱十佳,也知道她和沈巡的關係,以為她只是有事回去了一趟,熱心地給她開了門。不過幾天而已,駱十佳看著眼前的一切,感觸與先前已經大不相同。沈巡把她沒拿走的東西都單獨收了一個包,駱十佳拿走了那個包和沈巡桌上放著的車鑰匙。別的東西,她都沒動。
臨走前,她把自用的那張□□塞進了沈巡的一件上衣口袋。裡面有駱十佳這麼多年的所有積蓄。
這麼多年糾糾纏纏,駱十佳也累了。她想,她是給這段年少至今的感情,劃上了一個句號,雖不圓滿,總歸是有始有終了。
開走了自己的車,駱十佳算是抹掉了最後的一點痕迹。極寒天氣肆虐與全國大部分城市,雪越下越大,路上的車都開的不快。
擋風玻璃之外的雪如鵝毛紛飛,眼前的風景都在不斷倒退,好像一道時光之門,她走錯了,又原路走回去。彷彿了無痕迹,唯有心裡的巨大空洞提醒著她,一切都不一樣了。
***
接到韓東電話的時候,沈巡正在去機場的路上堵著。機場高速上出了一起車禍,三車連撞,死了好幾個人,救護車、警車、拖車都趕到了現場。去來的車道都被堵了個水泄不通。
「你趕緊回來。」韓東說:「老闆娘說駱律師回來了,剛走沒多久,她把車開走了,現在這麼大雪,好多地方封路,肯定走不遠。」
聽到駱十佳回來的消息,沈巡有些意外。能以這麼快的速度從西安回到柴河縣,只有飛機這一條了。兩人想到一起去了,卻又完美錯過了。
沈巡懊惱地捶了一把方向盤:「我現在被堵得動都不能動。」
「我查了一下線路,如果駱律師要回深城,有幾個路是必經的,我都發到你手機上了。你一旦通了車,直接往那邊趕。」
……
交通恢復正常是大約兩小時以後,沈巡調頭往柴河開的路上,遠遠看見了一輛他十分熟悉的車。
閆涵的車,當初他就是用這輛車把駱十佳帶走的,沈巡對這輛車的型號和車牌都記憶猶新。
駱十佳跑了,他會跟來,沈巡並不意外。沈巡下意識跟了上去,閆涵能力通天,如果他也在找駱十佳,跟著他也許能更快找到她。
兩車並停在紅綠燈的十字路口。後座的車窗突然降了下來,坐在後座的男人突然粗魯地對外吐痰,沈巡看去,這才看清了車裡坐的人。
那是閆涵手下的一個資歷很老的經理,他身旁坐著一個衣著有些襤褸的中年男子,那男人舉止粗魯眼神輕佻,對著車窗外吐完痰,又準備點煙,被閆涵手下的經理攔住。車窗很快升了上去,沈巡只看見了經理臉上有些肅然的神色,那人並沒有看見沈巡。
見車裡沒有閆涵,沈巡也沒再注意那輛車,往柴河縣方向開去。當務之急,他最重要的事是找到駱十佳。
***
駱十佳從柴河縣開出來,往最近的吳忠市開去。知道今晚不可能開很遠,所以找個稍微繁華一點的地方歇腳,人能少吃點虧。天氣太冷,要是耽擱在半路,夜裡怕是會很難熬。
雪越下越大,雖然車裡開了空調,駱十佳還是覺得腳下有些冷,路上的車並不多,開很久才能遇到一輛。天氣那麼冷,這種天氣出門的人,大多有自己的不得已。
雙道的鄉鎮小路走起來倒不是太難,路況尚好,路兩側都種滿了樹,時節已過,樹枝禿頹。左側是一個什麼廠,院牆內是辦公的小樓和作業區,右手邊是一條小河,水位退的很低,河床都露了出來,唯有工廠排水的管道還在向河內排水,發出嘩嘩的聲音。
下雪路面結冰會稍微有些打滑,所以駱十佳開的很慢。她抬頭看了一眼路標,上面有最近城鎮的公里數,再看看天色,想著如果到不了吳忠市內,就只能在最近的鄉鎮歇腳了。
駱十佳正想著自己的事,眼前突然躥出了一個男人的身影。他的出現讓駱十佳有些措手不及,距離很近,好在駱十佳開得慢,一記急剎車,堪堪在男人面前停了下來。
男人明明沒有被撞到,他卻硬生生向駱十佳車上倒了一下,然後滾倒了駱十佳車頭之下。
路邊一個一直藏著的女人見男人倒下了,趕緊跳了出來。眼前這一幕讓駱十佳明白了,她這是遇上碰瓷兒的了。
駱十佳拔了鑰匙,從車上下來。走到車前面。那個碰瓷的男人演得太賣力,摔倒的時候真的撞了一下,腦袋上擂了一個大包,他抱著自己的腦袋和腿哎呦個不停,女人抱著那個「受傷」的男人,還沒說什麼呢,就開始哭得撕心裂肺的,吵得駱十佳腦仁都疼了。
駱十佳沉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有些無可奈何。這大雪天的,正經上班的都恨不得請假,碰瓷的騙子還能「敬業愛崗」,也算不容易。
駱十佳雙手環胸,不想在這裡浪費太長時間,冷聲問:「你們要多少錢?」
女人應聲停止了哭泣,抹了一把臉,眼珠子轉了轉:「200!」
躺在地上的男人瞪了她一眼,抱著自己的腦袋叫喚:「我腦袋都撞到了,沒有400不能走啊!」
駱十佳不欲與他們糾纏。從錢包里數了一千給他們。
「走吧。」駱十佳皺了皺眉頭。
兩人拿了錢,灰溜溜地從地上爬起來,男人還裝模作樣地「瘸」著腿,踉踉蹌蹌地在女人的攙扶下離開。
「下雪天不要出來了。」駱十佳看著兩人的背影,緩緩說著:「地上打滑,很有可能車就停不住了。」
攙扶著丈夫的女人回頭看了駱十佳一眼,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了。
被碰瓷兒的這麼一鬧,駱十佳在雪地里冷了這麼一遭,頗有幾分著涼的趨勢,再回到車裡,腦袋就覺得有點重了。身體不舒服,趕路也危險,駱十佳改了主意,決定就在這鎮上找個地方休息了。
天色漸漸黑下去,這奔波坎坷的一天終於眼看著要結束了。駱十佳肚子適時地叫了兩聲。一整天沒好好吃東西,這會兒好不容易要休息,肚子終於開始抗議了。
雪越下越大,溫度降得厲害,很多店都關了。駱十佳懶得走了,就近找了個旅店住下,下樓過了條街,找到了個麵館點了一碗牛肉麵。
其實駱十佳並不愛吃面,從她記事起,家裡就是請的南方保姆,主食都是飯,所以她從小就愛吃米飯,去了深城也沒有不適應。相反是沈巡,土生土長的深城人,卻特別喜歡吃面,這一路算是把駱十佳給吃吐了。
明明已經膩死了吃面,沈巡只要帶她吃面她就吃不下。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駱十佳再次聞到麵食的麥香和湯底的牛骨味道,卻覺得這好像是世上最好吃的食物一樣。
不知不覺就吃完了一碗面,駱十佳竟學著沈巡的樣子,將湯都喝了個見底。吃飽喝足,胃裡暖暖的,讓駱十佳全身都多了一些力氣。
從麵館出來,天已經黑透。路燈和招牌的燈光將並不寬敞的街面照得還算亮堂。眼前縱橫交錯的白色雪花在路燈映照之下微微泛黃,鵝毛大的雪落在頭頂,頸中,浸得後背發涼。駱十佳從口袋中拿出已經捂暖的手,接住了幾片雪花。
掌心的溫度將雪花融成了水,幾滴水珠放大了掌心曲折的掌紋。
駱十佳輕嘆了一口氣,穿進了一條巷子,準備穿近路回旅店。
地上的積雪已經有一定的厚度,踏上去有嘎吱嘎吱的聲音。耳邊傳來的幾重腳步聲讓駱十佳的心跳開始加速。
夜雪紛紛,路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窄巷中更是安靜。駱十佳加快了腳步,身後的腳步聲也加快了一些。駱十佳警惕地豎起了耳朵,跟著她的腳步聲顯示,跟著她的不僅是一個人。
她抬頭看了一眼還有段距離的另一條街,只要她能安全走上街,就能大聲呼救了,雖然她也沒有多大把握,呼救了就有人來救。
她屏住了呼吸,裹緊了衣服,再次加快腳步。她還沒走出去幾步,肩膀上就被一隻手按住了。
還沒等駱十佳反應過來,她的身體已經被那隻手強勢地轉了過來,那人狠狠將她按進了懷裡。雪天的冷意讓那熟悉的味道夾了幾分陌生感。駱十佳的雙手曲在那人胸前,她用力地推了幾下,沒有推開。
「虎娘們,還生氣呢?」沈巡的聲音裡帶著幾分失而復得慶幸。
駱十佳被他這麼一句話逼得眼淚都出來了。
駱十佳重重捶了他一下,恨恨地說:「你誰啊!放手!不放手我喊人了!臭流氓!」
沈巡見駱十佳犯了渾,餘光看了看身後尾隨的影子,一不做二不休,按住駱十佳的後腦勺就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