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無奈
陸塵瀟原本以為,戚凜應當已經無聲無息地死於蘇嬰手中,以達成諸惡老祖徹底從這個世界上「假死」的結局。但是他始終沒能料到,「原著」中深愛著尚非雀,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的蘇嬰,竟然因為自己的好奇,並沒有真的殺死戚凜,只是將其封印了下來。
但這背後的意義,就非常耐人尋味了。
一驚之後,陸塵瀟面無表情地端詳那塊琥珀良久,最後不甘不願地承認一句:「是啊,陸塵瀟可真愛沾花惹草。」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頗有一種心在滴血的感受。他終於明白,蘇婉婉的「喜歡」並不能算是最冤枉,真正的大頭還在這裡等著呢——雖然早有聞名,但嚴格來說,這還是陸塵瀟第二次見到蘇嬰,他們不熟,真的一點也不熟!
那麼,如此耿耿於懷到底為哪版?
然而,沒過多久,陸塵瀟就知道他目前的感嘆發早了。
蘇嬰看了一眼天色:「看來我要走了,不然婉婉恐怕會偷偷溜出來了……」
陸塵瀟一聽到這話,就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他在心底暗自催促道,快點走吧……快點走吧……
「不過,」蘇嬰聲音一頓,顯然想要在刻意欣賞陸塵瀟一驚一乍的表情。但是很遺憾,陸塵瀟什麼表情也沒有給他。對此,蘇嬰多少有些失落,「……算是送你一個小禮物吧。」
他平舉起手臂,當空一撈,十幾個人就被凌空攝開。為首的正是那位對陸塵瀟放狠話打紈絝,他瞠目結舌地看著蘇嬰,面色驚恐,嚇得尿流。
蘇嬰沒等他說出半句求饒的話,五根潔白如玉的手指猛一收攏。只聽見一聲清脆的咔擦聲,這十幾人直接在半空中被碾碎成血泥。
蘇嬰鬆開手,這一片土地上就下了一場血雨,腥臭味撲面而來。
陸塵瀟看不到自己的臉,但他確定,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然而蘇嬰卻猶如春雨吹面一樣,眉眼間都露出了淡淡的喜悅。血腥似乎激發了他有別於平日溫和的一面。他是如此喜悅,陶醉,甚至歡欣鼓舞地看待這場殺戮。最後,他倒退半步,就像是欣賞著一副畫作一樣,從袖子里掏出紗巾,細緻入微地揩過毫無塵埃的玉手。
陸塵瀟突然就有些噁心。
在這裡,他必須要強調,陸塵瀟認為自己平日里從來不其實性別不明者。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所謂的人妖根本就算不上獵奇。
可現在,陸塵瀟確定,他之前那麼想,是因為他尚且還沒有遇到過像是蘇嬰這樣的人。他的外貌毫無娘氣,偏偏舉止中帶著一種說不清的嬌媚,這種媚,與其說是女性化的一種,倒不如歸類於一種源自寒冬的,帶著深沉寒意,濕冷透骨的甜血味。
……不像人。
但下一秒,陸塵瀟又反應過來,蘇嬰本來就不是人。
就像是塗小血總也剋制不住殺人的*,九尾凌三秋再痴情也流連花叢,對於人族,任何外族看起來都有一種說不清偏執的怪癖。
這是他們的天性。
也許,在這群非人的眼中,人類才是最最奇怪的習□□。
蘇嬰陰柔地冷笑一聲:「我的人,也敢冒犯,真是活膩了。」
他教訓完這群人,不知道在暗地裡威懾了多少位輕視蘇嬰,覺得他不管事如同一個泥偶的老魔。與此同時,也有不知道多少人,注意到了陸塵瀟——要知道,蘇嬰上一位這麼看護的人,可是尚非雀。她以修為淺薄之身,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魔后尊位。那麼,這麼一個其貌不揚的小傢伙,會是下一個尚非雀嗎?
無論這群人腦海中轉悠著什麼樣的念頭,或是忌憚,或是陰暗,或者乾脆把這當做了蘇嬰不難之前他們出工不出力的發作。總之,陸塵瀟出名了。
陸塵瀟很無奈。
原本他就已經和余璉約好了,這位正處於蜜月時期的黏糊糊之所以不甘不願地同意陸塵瀟獨自一人過來,是因為陸塵瀟之前已經對他發誓,不莽撞不衝動,最多待三天,絕不拖延。
余璉倒是沒有威脅什麼,因為無論是他,還是陸塵瀟,都很清楚,如果他延時不歸的話……說不定余璉版「大鬧魔道」就要上演了。
……余璉當然不會像是謝廬溪那麼衝動,但他究竟能理智到什麼程度,陸塵瀟卻不敢去想,也不敢真的讓這件事成為現實。
嘿,他才不是因為說不清的傳言滿天飛,做賊心虛,才老實如狗的。
然而,蘇嬰突然來了這樣一出,陸塵瀟從一個誰也不會在意的小透明,變成了無數人萬眾矚目的公眾人物。這時候,無論陸塵瀟想要做什麼,都很難做到不留痕迹。
……這也許是蘇嬰故意的。
那麼,這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根據現有的情況,陸塵瀟推測到,蘇嬰很可能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從。但陸塵瀟卻仍舊沒有想明白,自己是在哪裡出現了破綻——除此之外,反而更多的謎題浮現出來。
獨自一人苦思冥想是沒有用的。
無論蘇嬰有什麼目標,肯定會隨著他的行為而逐漸暴露出來。而在比之前,陸塵瀟要有耐心。
……
這件事需要的耐心,比陸塵瀟原本預想到更多。他以為蘇嬰應該會有些舉動,無論是制定攻打太衡劍派的計劃,還是和陸塵瀟又有些其他接觸,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哪怕是蘇婉婉的手段從絕食進化到一哭二鬧三上吊之類的小事,也沒有。
在這種微妙的沉寂中,感受到坐立難安的並不止陸塵瀟一人。哪怕是其他幾位脈主,也有些沉不住氣了。其中又以剛剛接手瓊鬼子留下來爛攤子的那位新上任的黃泉脈尊主為最,他這個位置原本就有些來的莫名其妙,修為戰績也不足以服眾。在其他幾位還無動於衷的情況下,率先派人和陸塵瀟接觸,打探蘇嬰的想法。
陸塵瀟哭笑不得,他看著依附在紙片上的鬼物無奈道:「我怎麼會知道魔主是怎麼想的……」
然而對方的聲音怯生生的,竟然還帶著一點沙啞的哭腔:「要不,您就猜一個吧。」
陸塵瀟無話可說:「萬一猜錯了呢?」
這個責任,誰承擔?
那個沒有顯露身形的黃泉脈修士,也顯得很為難。他不說話,但卻不肯離開,在陸塵瀟身後像個小尾巴一樣轉悠了半天,讓人越發心煩意亂。
陸塵瀟只好問道:「你們平時是怎麼揣測他的意思的。」
對方苦笑:「我們以前從不揣測他的意思。」
「那麼……」
他又急急忙忙地補充道:「以前,我們只用聽尚非雀的意思就好了。蘇嬰從來都不自己下命令……」
「……」這是什麼情況?陸塵瀟覺得自己嘴角在抖,蘇嬰寵尚非雀,並不是讓你們就真的把他當透明人了,糊弄了事,想當初,諸惡老祖對大自在天,那叫一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所以呢,你們現在想怎麼做?」
對方先是尷尬地咳嗽一聲,表示自己是有苦衷的:「咳咳,你應該也知道,像是我們這等黃泉鬼物,天生懼怕陽光,非到元嬰,出行都是要聚起大量的烏雲的……但是自從魔主大人召集了我們之後,已經接連被暴晒了三個月有餘,苦不堪言。」
這句話倒是真的,黃泉脈入門的第一件事情是幹掉自己,轉化鬼身;第二件事情就是學習布雲遮日的法術。所以,他們之所以沒有聚起烏雲,只是因為,其他脈的人很喜歡陽光,比如說八神,適當的陽光能夠抑制毒蟲的活性,讓萬蟲噬身的痛苦不那麼明顯——很顯然,在和八神爭奪天空掌控權的爭鬥中,黃泉一脈輸了。
但這傢伙的膽大妄為,也讓陸塵瀟嚇了一跳:「但是現在魔后尚非雀大人不見了,說來也奇怪的很,竟然所有人都不清楚她去了哪裡。相反,蘇嬰大人對您青睞有加……嘿,沒準,您就是下一個尚非雀大人,這無上權勢,垂手可得——」紙片抖抖,看起來像是在對陸塵瀟擠眼睛,「您給個意思,我們定然照辦。」
嘿,嘿你個頭啊。
陸塵瀟覺得眼前這位真是個活寶——對,他說的就是現任的黃泉脈主!能隨隨便便誇下這麼大的海口,除了第一掌權者,誰也不敢這樣說話。
陸塵瀟原本以為何道之已經夠逗逼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維持那麼多年的狡猾卑鄙的瓊鬼子形象,也看不出到底如何卧底了。現在看來,他大概把所有逗逼性格,以及卧底目標,都投入了「毀掉魔道下一代」的任務上了。否則,陸塵瀟真的沒法理解,對方的腦洞是如何這般奔放不羈愛自由。
……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是從哪兒判斷,陸塵瀟是個大腿潛力股,急不可耐的抱了過來的?
陸塵瀟呵呵一聲,他當然不相信對方就真的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頂多就是遍地撒網,探探口風,所以說,信了魔道中人的任何一句話,都是純。
又純又蠢。
既然如此,陸塵瀟也不介意說點鬼話,他當下呵呵一聲:「我啊……我倒是希望能早日撤回,各回各家。」
這句話,陸塵瀟說完了沒兩天,他就忘了。這實在是他最近有些忙,黃泉脈主只是第一位,很快,本著尋找優質大腿的魔道傳統,陸塵瀟的生活多姿多彩了起來,直接一點的,帶著「我是為你著想」的種種意見毛遂自薦;含蓄一點的,帶著各種天才地寶說著「我有一個雙贏的想法」……這段時間,陸塵瀟一出門就能看見好幾場「孤立無援的天才種子遭遇惡勢力不得不賣身」的戲碼,不由讓陸塵瀟吐槽,這些手段,真是幾百年都不帶變的。
手段老土沒什麼,好用就行。
陸塵瀟好聲好氣地,也不為所動的,把這群人又請了回去。他這個行為不出奇,但卻讓魔道不少人都忌憚起來。
無他,在這種妹子哭著要倒貼,小弟跪著求大腿的生活中,還能準確看清自己位置的人,委實很少。再加上這個過程八面玲瓏,不得罪人,就更讓人驚訝了。
而把陸塵瀟從這種「熟悉的生活中」□□的,是一條消息。
這條消息既不是余璉最終等不下去,發飆了;也不是太衡劍派終於選定了日子背水一戰;更不是謝廬溪卧榻良久終於醒了……
而是,黃泉一脈,舉脈走了,走的一乾二淨。
有人繪聲繪色地描述這件事:「那走的叫個天地間空蕩蕩真乾淨,就連張紙片,那都沒給人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