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重要
陸塵瀟對於遠在萬里之外的事情,一無所知。他先是為蘇嬰的陰謀發愁了好幾天——但在意識到這種行為只會為蘇嬰本人增添一點「在獵殺之前觀賞將死之敵的悲鳴」的樂趣之外,毫無用處后,陸塵瀟就不再沉浸在這些負面情緒中,開始努力想解決辦法。
然而,隨心所欲的意淫敵人在自己的計謀下毫無反手之力是很爽的。但要謀劃一個切實可行的計謀,卻是並不簡單。陸塵瀟試著指派那位黃泉脈主留了幾個後手,有些蘇嬰毫無反應,但有一些他則是親自出手化於無形——而蘇嬰沒有理會的那些,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漸漸自然而然的失敗了。
陸塵瀟不得不苦笑。
——這絕對是作弊吧!
在武力上已經足以吊打天下人的蘇嬰,然而又有了能夠遇見未來可能,從而在如今不斷的修正時間線……這樣的存在,根本就沒有辦法打敗他吧。
陸塵瀟一想到這裡,就是怨氣衝天,畢竟,這個作弊一樣的法寶,正是他親手送到蘇嬰手中的。
但出乎陸塵瀟意料的是,如果說之前的蘇嬰還能維持溫柔和藹的假象,但隨著他和陸塵瀟交手了幾回之後,他非但沒有露出勝券在握的表情,反而越發狂躁起來。甚至,在一次他測算完畢后,失態的殺了一個奴僕。
雖然下一秒他又恢復了之前的溫和,若無其事地去安慰蘇婉婉去了。
這件事在蘇嬰身上有些反常,但對於歷代的魔主而言,委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即便是大自在天,也殺掉過幾個敢於冒犯他尊嚴的謀逆之人,對比而言,反倒是蘇嬰的「溫和」委實不大正常,現在他是從不正常變成了正常。
這種變化讓不少人感到驚訝,但更多的人則是擺正了他們的姿態,將懶懶散散和素餐屍位的表現收了起來,顯得積極多了——總算是有了一點大自在天還在時期的氣象。
但陸塵瀟心底的驚訝,就無法用語言來描述了。
——難道即便是佔據了如此之明顯優勢的蘇嬰,最終也做不到勝利嗎?
這簡直不可思議。
偏偏,作為未來註定勝利的一方,陸塵瀟卻完全看不到未來的希望,他既傳遞不出消息,同時,武力值對於蘇嬰而言也不值一提。除了苦等之外,陸塵瀟什麼也做不了。
這種苦等的滋味很不好受。
陸塵瀟總算是有點體會到余璉枯坐千年的感受了。
——明明還知道前面有希望,但自己除了等候什麼也做不到,什麼也不能做,像是在等待最後審判一樣苦苦地熬著日子。
這樣的生活,陸塵瀟過了三周就覺得自己要發瘋。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哪怕是毀滅,也應該給他一個痛快。
陸塵瀟的憂鬱,受到影響最大的,卻是最近一直圍著陸塵瀟團團轉的娃娃臉黃泉脈主。他毫無魔道大佬的威勢,被陸塵瀟只指揮來指揮去,即便很多都是瞎折騰,他也甘之如飴——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能夠有個主心骨的感覺特別安心,感覺又回到了瓊鬼子老大在的日子呢!」
陸塵瀟對於瓊鬼子□□手下的水準,只能表示五體投地。
而這位有著受虐狂精神的部下,對於陸塵瀟目前吃飯不香,睡覺也不香的狀態,表現出了十足的擔憂。陸塵瀟原本懶得理他,最後被煩的不行,才不爽地搭理了一聲:「蘇嬰現在這個表現,並不是對我有什麼意思——他只是在軟禁我而已。」
「那又有什麼關係?!」
黃泉脈主突如其來的宣言,把陸塵瀟嚇了一跳。
「真愛這種東西多膚淺啊!」黃泉脈主雙手握拳放在胸口,信誓旦旦地說,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一抹嫣紅,「重點是好處啊,好處啊。只要好處到手,管他抱有什麼主意呢!天材地寶!功法秘籍!美人權勢!只要我們全部拿到手了,把蘇……哦不,魔主大人踹了也沒問題啊。」
陸塵瀟忍不住斜了黃泉脈主一眼。
——這廝哪兒來的自覺,如此恬不知恥地說「我們」。
陸塵瀟懶得理他,然而黃泉脈主這傢伙竟然蹬鼻子上臉了,對於最近風風雨雨的事情發表了他自己的獨特看法:「就拿最近的那個陸塵瀟來說吧(聽到這裡,陸塵瀟的眉尖就是一抖),謝廬溪的家產應該有點吧,那個什麼枯坐童子余璉應當也是有很多珍藏的,只要把他們的芥子袋都打劫了,然後當上魔道之主的女婿,哈哈哈哈簡直是爽呆了。」
黃泉脈主說到這裡,滿臉悵然若失,只剩下「只恨自己不能以身代之」的嚮往。
陸塵瀟恨不得踹死他。
說來也奇怪的很,無論是之前的蘇嬰,還是如今的陸塵瀟。黃泉脈主好像是無師自通了如何把上司往死里得罪的這一技能,這讓陸塵瀟很是懷疑這傢伙是如何順順噹噹地活了這麼多年的。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陸塵瀟一點。
既然蘇嬰要擺出縱容他的態度,為什麼陸塵瀟就不能狠狠地坑他一把呢?
這樣一想,陸塵瀟心底的抑鬱之情,就多少散去了一些,開始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剝削其他大佬了。看著以前恨得牙痒痒的老對頭們,在「戚凜」的淫威下不得不交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珍寶,陸塵瀟心情就不由變得很好。
——誰叫魔道的習性就是將所有的家產都隨身帶著呢。
這就是魔道修士生活總是額外坎坷的緣由所在了。
幹掉他就能得到已經收集好了幾百年的修行材料法寶大禮包,即便是聖人如正道們,在這方面吃相恐怕也好看不到哪裡去。而能夠得到這麼多幫助修行的珍貴材料,陸塵瀟的修為如同火箭一樣噌噌噌的往上沖,很快就精滿自溢了,達到了金丹期大圓滿。
這樣的修行速度,也就只有開了掛的太史飛鴻能夠相提並論了。
但陸塵瀟知道這種情況也是正常的,有十幾位元嬰期大佬給他全力支持,而這些大佬們,還都是黑吃黑成了習慣,富足程度在整個修行界也是數一數二的。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不用力過猛靈氣爆體,就是個傻子,也能順順噹噹的一路往下修行。
更別提,陸塵瀟非但不傻,在修行上還是略有天賦,更是已經經歷過一次完整的從無到元嬰期的修行過程,一路上雖然有驚險,但還是順利的到了目前的頂峰,就只差最後的突破就可以衝擊元嬰了。
——但在這裡,陸塵瀟罕見的猶豫了一下。
依照正常的進度,這個時候陸塵瀟應當是遊歷天下,打磨劍心,最後道心宛如琉璃一樣純凈無暇之後,才開始衝擊元嬰。當然,這對於衝擊元嬰的成功率沒什麼影響,但對於成功之後,本命之劍的威力卻是天差地別。陸塵瀟原本心思就不如謝廬溪純凈,謝廬溪沒怎麼卡的過程,對於他而言,卻是不可忽視的。
可是,他還會有慢慢打磨劍心的未來嗎?
陸塵瀟這樣想著,一時就忍不住有些走神了。
未來啊,如果打敗了蘇嬰,他的未來會是什麼樣的呢?
首先,關於和謝廬溪那個笑料一樣的雙修大會一定要推掉,推掉!之後,他還可以幫助太史飛鴻建立他的門派,陸塵瀟知道,太史飛鴻會建立這個世界上新的道路。再然後……他還可以陪著余璉去旅行,那個男人將他的一生都浪費在了無聊的戰爭和等待中,現在,他終於可以好好的活著……
陸塵瀟想了又想,最終忍不住笑了起來。
很輕的聲音從陸塵瀟身後傳來:「在笑什麼呢?」
陸塵瀟一驚,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但隨即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回過頭,那人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而這個影子很快也模糊了,陸塵瀟吸了吸鼻子,他明明很堅強,他明明不想哭,可為什麼……
……為什麼他的堅固的外殼,就這樣被輕易的擊碎了呢。
人總是很容易把自己變得柔軟。
並且對這種柔軟的發生和過程,都甘之如飴。哪怕是飲鴆止渴,也一乾二淨,主賓盡歡。
陸塵瀟的反應之大,讓對面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軟化了語氣,他聲音低沉悅耳,目光柔軟地像是一灘水,為了讓氣氛不那麼傷感,他努力帶上了一點輕鬆愉悅的語調:「是受了委屈嗎,別怕,我在這裡。」
「你……」陸塵瀟本來想喊他快走,或者罵他蠢貨,或者一臉冷高的表示你真是太粗心大意了。但這些話偏偏都卡在了喉嚨里,半分也吐不出來。陸塵瀟有些怨恨地想,如果余璉沒有過來就好了。
可與此同時,他又想,余璉過來真的太好了。
像是倦鳥最終找到了巢。
陸塵瀟第一次知道,一個人還能如此矛盾。
然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踹了余璉一腳。余璉沒有躲閃,但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喂喂,就算沒有小別勝新婚的甜膩膩,也犯不著這麼嫌棄我吧。」
他裝作可憐兮兮地,眨了眨眼睛。
「閉嘴!我要打死你!」
陸塵瀟暴怒如雷地說,他的怒火來的莫名其妙,卻來勢洶洶。他惡狠狠地抽出了赤霄,對著余璉就是劈劈砍砍。余璉先是躲了幾招,隨後意識到陸塵瀟是來真的,無可奈何地接了下來——他接應的手法,就是將陸塵瀟摟進懷裡。
陸塵瀟感覺到他身上剛剛被太陽光曬的暖洋洋的溫度,以及一股及其清淡的蓮花香。
余璉笑嘻嘻地摟著他不放手:「別怕,別怕。」
「我當然知道這是一個陷阱。」
「但在我看來,陷阱什麼的,比不上還待在敵營擔心受怕的你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