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九十七 樓蘭
傳說在大漠之中,有個神秘的地方,叫做樓蘭國。
但,那其實並不是個國家,而只是個廢棄的死城。
還在藏劍山莊的時候,葉顏就曾經聽說過這個地方,也見到過去那裡探險歸來的同門們帶回來的古物。
別的尚且罷了,那一種獨特的仿若圖騰的花紋,因著從未在別處見到過,故此隔了這麼許久,她還是一眼就辨認了出來。
這老婦人身上為何會帶著古樓蘭的紋飾?
她方才用的又是什麼方法在瞬間放倒了朱七七和那老道士?
她同近日讓汴京上下十分不安的那個雄踞樓蘭的「快活王」有什麼關係?
這些問題的答案,雖則現在還不甚清楚,但這個不起眼的紋飾無疑卻明晃晃地昭示著:這諸多疑問恐怕都可以從這老婦人身上入手。
不過,顯然,這位老婦人可能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雖然被她一問之下,這老婦人便戰戰兢兢地瑟縮成了一團,看著完全是一副膽小無害的模樣,但越是如此,葉顏卻越是心中警惕。
她能感覺到,有什麼潛在的危險正在逼近。
長期的對戰早已經鍛鍊出了她敏銳的直覺,本能地會對各種潛在的危險產生反應,也虧得如此,她才險險避過了這一次可以說是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遇到的最防不勝防危機。
因著她從剛一踏入這破廟開始,便已經入了這「老婦人」的局。
這一位看上去再尋常不過的「老婦人」,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鄉野老婦。
「她」的真實身份,甚至同老婦人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因為「她」其實正是快活王柴玉關坐下四大使者之一的「色使」司徒變。
山左司徒氏,最擅長的是易容,最讓人防不勝防的是用毒,但最讓人想象不到的是,他的武功居然也相當不弱。
故此,他才會被不可一世眼高於頂的「快活王」柴玉關相中,作為「色使」,四處為其搜羅絕色美女。
易容成女人能讓他毫無困難地接近各色美人,用毒能保證他輕而易舉地放倒對手,而若是這兩樣都落了空,他還有不錯的武功可以制服目標。
除了這些之外,讓他成為「色使」的最重要的一點,當然是他和快活王一樣,都對美人有著極好的鑒賞眼光。
他深知真正的絕世美人,除了美貌之外,還要有自己獨特的個性。
空有美貌,沒有性格的美人,不過只是庸脂俗粉罷了。
越是特別,越是絕色的美女,越能讓他燃起鬥志,非要收服不可。
如朱七七那等潑辣嬌蠻任性傲氣的大小姐固然是難得一見的上品美女。
但對於他來說,葉顏這個半途撞進來的美人,卻更是世間少有的絕品。
長期混跡在各色脂粉堆里,他早已經練出了一雙利眼。
即便葉顏穿得是比起女性的柔美衣著來,更像是男子的鎧甲一般的玄黃雙色衫裙,身後也背著十分寬大的怎麼看都不像是尋常女子使用的巨劍,她卻仍是自有一種絕世的風華,光是站在那裡,就叫人一見就移不開眼睛去。
這種魅力,甚至無關她的容貌,似乎是她本人獨有的力量,有著一種強大而耀眼的光芒,遠比她的皮相更讓人心動。
司徒變剛剛一見到她,就覺得心潮澎湃,待到聽見她開口說了一句話,那冷淡悅耳的聲音更是讓他狂喜不已。
正所謂聲如其人。
有著這樣的容貌,還有這樣的聲音,再加上那樣的氣質。
這的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極品美人。
不,她或許是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的佳人,即便窮儘快活王那廣闊宮殿中的三千佳麗,也比不上她的一根頭髮。
不論付出任何代價都要得到她。
因為主上一定會十分喜歡的。
在這一點上,司徒變很有自信。
因為除了他之外,在看女人的眼光上,再沒有人能夠同快活王如此心意相通。數十年間,也再無人能夠如同他這般,如此地勝任「色使」之職。
在採選絕色上,他從未讓「快活王」失望過。
而他看上的美人,也沒有一個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這天下最美好的女子,都該毫無例外地經由他的手送到主上那裡,他一直是這樣堅信著的。
直到在這個雨夜,他遇到了葉顏。
一切原本也沒有什麼異常,甚至因著意識到這少女很厲害,他還專門用了十二分的心思,細心地設了個「局中之局」。
原本那混在火堆之中,無色無味的毒物毫無難度地放倒了朱七七和斷虹子,若無意外的話,自然也可以放倒這個忽然出現的美人。
但他素來小心謹慎,只一照面就看出葉顏同那兩個草包不同,當然也就打起了精神,格外小心地應對。
故此,他一面裝作瑟瑟發抖的樣子同葉顏對答,一面又暗自加大了葯的劑量,甚至為了以防萬一,還加入了能夠抑制武功的軟骨散。
然則,這麼大劑量的厲害藥物,對這個絕色的英武美人,卻竟似毫無用處。
不但如此,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揮出一劍將那火堆「斬草除根」,直接掀飛到了窗外。
只這樣的一劍,就足以讓人從她的絕代風華中驚醒,再不敢多想其他。
而她的目光也實在太過冷冽犀利,以至於讓他覺得,自己易容得再是精妙,在她的眼中也根本無法遁形。
面對著她冰冷的劍尖和比劍更冷的質問,他已經別無選擇。
好在,他對自己的武功也很有自信。
縱橫江湖這麼多年,他已經看出這少女雖然武功不弱,但是對戰經驗卻是遠遠不如他的。
何況,他的武功走的本就是快奇詭的路子。若是再佔個出其不意的先手,那麼很快,這姑娘就會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已經太久沒有人需要到他動武才能解決的地步了。
這少女果然是極好的。
不過,她也就到這裡為止了。
他這念頭一起,便再無遲疑,即刻動手。
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經攻出了十數招,果然正是最奇詭不過的異域套路,招招都是中原從未出現過的武功。
每一招都迅疾如風,卻偏偏含著無盡的變化,他的眼中也忽然好似帶上了一絲奇異的笑容,好似忽然之間就變了一個人,哪裡還有半點方才那衰老懦弱的樣子?
而在他攻擊的這個瞬間,葉顏的眼睛也亮了。
不論何時,新奇的武功對她來說,都像新的玩具之於幼童一樣,富有極大的吸引力。
況且,她既然已經看出了這個人同那「快活王」有關聯,當然也就不能如同她以往那樣乾淨利落地拔劍出手一招斃命,故此她便一反常態地小心應對起來,只守不攻,意在看老他的招式。
司徒變對她對了數十招,已經看出她的意圖,雖然惱怒於她的目中無人,心中卻也暗自得意起來。人道「驕兵必敗」,越是這種天之驕女,越是容易在他手中栽跟頭,他只需沉住氣,瞅准了她的漏洞,一擊即中即可。
轉眼之間,五十招已過,他見葉顏舉手投足之間仍是毫無凝滯之感,心知若是在百招之內尋她的破綻並不容易,故此也不再拖延,咬咬牙虛晃了一招,佯退了半步,待到葉顏順勢跟過來之後,便徑直使出了他的絕招。
此招正是他輕易不示人的殺手鐧,他縱橫江湖數十年,只用過兩次,這是第三次。
那讓他用出這招的兩個人,俱都曾是名動天下的大英雄。也都曾敗在了這一招下,這丫頭再厲害,想必也是接不住的。
如此一來,雖然費了些時候,但也終於可以得手了罷。
然而,他這心思還沒轉完,這自以為萬無一失的一擊,卻居然落空了。
與此同時,他只覺得一股極大的力量迎面朝著自己撞來,然後便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他甚至都沒有看清楚那少女的出手。
因為,實在是太快了。
她實在太強了。
強大到已經完全超過了他的想象。
成王敗寇。
主上,這一次,司徒怕是要不幸辱命了。
司徒變閉上眼睛,頹然等候少女下一劍落下,將自己的性命終結。
卻不料,等了半晌之後,卻竟是沒有什麼動靜。
他心中暗喜,卻故作詫異睜開眼睛,悄悄抬頭看。
迎頭卻正見到那少女冰冷的目光,耳畔也聽得她淡然開口詢問。
同他所料的一樣,她問的果然是快活王的事。
司徒變心中愈發活動起來,看來今日他命不該絕,或者,這事還有轉機。
雖則說這樣不是他素來行事的風格,但事已至此,也說不得,要賭上一賭了。
這女子的武功雖然厲害。但在主上那裡,卻仍是討不到什麼便宜的。
他是這麼堅信著的。故此,幾乎在一瞬之間,他已經又想到了一個新的計策。
當然,必要的神情也還是要做到位的。
故此,在「百般無奈」之下,他還是「從善如流」地接受了葉顏冰冷的提議。
他將帶著葉顏和朱七七,偽裝成他採選來的絕色美女,離開洛陽城,直接去他家主上快活王在中州的別宮。
這別宮在中州遠郊一個極其隱蔽清幽之地,遙望汴京,乃是近年才修繕完畢。
以他家主上素來的奢侈疏豪不同,這處別宮修建的極其小巧別緻,不但佔地不廣,選址也十分隱秘講究。其他都也罷了,只是這宅子鄰水,隱約正對著汴京皇城的方向,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主上的心思,他們這些久侍身邊的人最是清楚。
那中原皇位更迭,不過三載。新王不過只是個十幾歲的乳臭小兒,哪裡有主上的英明神武。
再加上近來有那一位「貴人」在宮裡頭幫襯,那一件大事也就終於有些眉目了。
雖然有諸葛正我那老匹夫帶著一眾人瞎折騰,但主上蓄勢數十載,此番謀定後動,自然成數很高。
想到趙宋皇室大勢將去,主上榮登之時,可不正巧還缺幾個新鮮的美人兒。
如此,此前剛剛安置在那別宮中的那一位羔羊般的絕色美人白飛飛,可就不會寂寞了。
嬌俏如朱七七,柔媚如白飛飛,華美如這少女,如此的三美在懷,如此的齊人之福,主上一定會很高興的。
見到葉顏並沒有多和他說話的意思,司徒變便也就不再多言,只迅速地將朱七七扛起來,恭謹地在前面帶路。
正所謂孤掌難鳴,既然這女子有心獨向虎山行,那他自然不會浪費了這個機會。
一旦到了那座別宮,事情可就由不得她了。
帶著這樣的念頭,他領著葉顏踏上了去中州的路。
洛陽離著中州,不過二百餘里,不出三日,他們便就到了。
見到綠樹掩映中的別宮大門,司徒變心中一喜,面上卻絲毫不露,只低聲道:「姑娘,咱們到了。」他頓了頓,看著葉顏毫無表情的臉,心中不知道怎地忽然湧上了一絲不安。
然則,很快地,即將見到主上的喜悅和即將制住這美人的激動壓過了這絲忐忑,他又將嗓音再壓低了些,小聲道:「姑娘可有什麼示下?」
即便心中對快活王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離著汴京這麼近的地方修建起了這樣一座別宮而有些意外,葉顏的面色仍是淡淡地,只看了司徒變一眼,冷冷道:「頭前帶路。」
司徒變連忙應了聲,便扛著朱七七,抬腳往門裡走去,葉顏也舉步跟上。
正是在這時,變化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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