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總比哭好
拉布拉多犬蹲坐下去,抬起後腿搔下巴,搔完下巴搔嘴角,搔完嘴角搔耳朵,搔完耳朵
還不夠,抬起另外一隻後腿,搔另一邊的下巴、嘴角以及耳朵。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狗,
主人是個懶散的傢伙,寵物自然也勤奮不到哪裡去。
「臭狗,回答我的問題。」啜飲檸檬茶的男子感到不耐煩。
「等一等,我需要時間回想。」
「記性怎麼越來越差了?不是得了痴呆症吧!回去還得去幫你買尿布。」
「去你的,這跟記性一點關係也沒有,你以為我的腦袋跟你腦袋一樣,只有豆乾那麼大
嗎?我啃過的骨頭比你吞過的飯粒還多。」
再怎麼算,西恩都是活過無數世代的玄靈生物,腦海中數萬年累積下來記憶總量可觀又
可怕,靈力或者能夠隨著歲月有所提升,記憶力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如果不想清楚的話,很
容易就會將幾百年間發生的事混在一起,鬧得張飛打岳飛、包拯審秦儈。
而,同樣也是遠古存留至今的老怪物,梁圖真就比較沒有這方面的困擾,他兩千年才轉
生一次,每次都活不過五十歲,全部年歲加起來,閱歷恐怕還不及西恩的百分之一。
搖頭晃腦一陣之後,拉布拉多犬緩緩道來:「我記得,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
那個時候,拓旡族才剛執行「血緣區隔、肅清日本」的百年大計。
那個時候,八樹總司還只是島田家族的區區護衛。
那個時候,別外洞天之主仍然保有不敗神話。
那個時候,沼圖族的「莫寧」,是頂級強者中風頭最健的人物。
莫寧居住於美國佛羅里達州,擁有內科醫師執照,並且領導分佈於十七個國家的醫療團
隊。人說醫者父母心,但這句話套用在莫寧身上並不適用,因為——他的脾氣非常壞。
壞的意思不是指衝動或者暴躁,壞就是壞,一隻蟑螂、一隻老鼠、一顆蘋果、一隻花貓
、一隻野狗、一輛轎車、一棟房子,乃至於一個男人或者一個女人,只要是看不順眼的,莫
寧一率給予永久性傷害。最讓人感到害怕的是,他動手沒有前兆,別說招呼或者恫嚇,常常
都是不吭一聲便奪走對方的手腳或器官。
不難理解的是,太古遺族看到他敬若神明,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而儘管莫寧是這般殘
忍,卻始終沒有被歸類為邪派,因為他很少主動找人麻煩,說實在話,會被他看不順眼的,
很多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目。再者,莫寧對於太古遺族醫師的培養不餘遺力,單單這一
點,就足以讓他冠上聖善之名。
要知道,太古遺族也會生病,也需要看醫生,而如果去一般醫院,別說治療,光驗血都
會惹出莫大麻煩,一定要找同為太古遺族的醫生才能得到適當的醫療援助,但,人類之中太
古遺族本來就是少數,從事醫療業者更少,要想找個能治病的太古遺族,比找個還俗和尚還
難。
由於那樣的緣故,莫寧對於太古遺族的貢獻也就顯得特別卓著,他不但培養太古遺族的
醫生,更把這些醫生有系統的整合起來,建立起國際連鎖綜合醫院,雖然不是每個國家都有
分院,但至少招牌很亮,想找也有個方向。
麥加是莫寧手底最出色的主治大夫,不僅醫術超群,對待病人的態度更是嚴謹中不失風
趣,認真裡帶點幽默,經過他妙手回春的病人俱皆讚不絕口,當莫寧公開表示,將退隱幕後
開發治療絕症的新葯,不再管理集團營運事務時,所有的人都相信,麥加會是繼任執行長的
最佳人選。
而莫寧本人也是那麼認為。
如果——某個不法實驗沒被揭發的話。
二十多年前的某天,一份投訴報告交到莫寧的辦公桌前,報告中指出,有越來越多太古
遺族在進入西雅圖分院就診之後便下落不明,這件事情引起莫寧高度重視,功參造化的他,
隱隱感覺到有什麼陰謀正在發酵,西雅圖分院剛好是麥加服務的單位,為免打草驚蛇,莫寧
不下令院長徹查,反而暗地裡指派麥加調查,對於麥加的賞識與信任,可見一般。
麥加慎重其事扛下這份責任,並且語帶雙關的表示,早已察覺西雅圖分院的高層有所不
妥。聽見這種說法,莫寧更覺找對了人,
調查行動於焉展開,麥加按月回報進度,但結論不是無關痛癢就是無可奉告,莫寧耐心
等了半年,終於不再保持緘默,他了解麥加的資質、天賦與能力,如果西雅圖分院有問題的
話,麥加不可能找不到。
除非——問題出在麥加本身。
想到這個可能,惜才歸惜才,痛心歸痛心,莫寧的壞脾氣卻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就跟
往常一樣,他不動聲色,親自出馬,大老遠從邁阿密趕到西雅圖,以他絕世的修為緊盯麥加
的動向,不出半天的時間,就在西雅圖分院的地下室,事情有了突破性的發展。
在那裡,莫寧找到了失蹤名單上的太古遺族,他們一個個像是標本般被束縛在牆壁或者
鐵床,觀察每個人的瞳孔,莫寧看得出來腦部早已壞死,這些人只剩一口氣,仰賴靜脈注射
營養劑維持生命。
可是?為什麼呢?
把這些人抓來打成植物人對麥加又有什麼好處?
答案,就是一支支紫紅色的蜿蜒導管。
所有被綁架的太古遺族都在輸出血液,血流通過導管匯向數個集血筒,莫寧看得出來,
不同族群的血液,不會被放到相同的集血筒。
這也就表示,麥加的目的是太古遺族的血液。
血液有何用處?莫寧思考良久。
忽地,一陣像是嬰孩的哭聲傳來……
「哇—哇—哇——!」
莫寧尋音走去,在地下室的深處發現五名嗷嗷待哺的嬰孩,而那名哭鬧嬰孩的臉上,泛
漾著莫寧無法理解的現象。
獸變徵!?
當然,情緒激動的太古遺族臉上出現獸變徵很正常,襁褓小兒也不例外,但問題是,那
名嬰孩臉上展現的,是兩種互相輪替的獸變徵。
一個太古遺族只會擁有一種獸變徵。
那是無可違背的先天定律。
定律如果不成立,那必然就是後天外力所造成。
莫寧終於明白麥加所為何來,但同時也陷入更深的疑惑。他並不疑惑麥加的動機,自太
古至今,妄想使用多族武技的野心份子多如過江之鯽,而太古遺族僅能使用己族武技,主要
的限制來自於體內氣穴分佈的不同,別族的武技就算拿到秘笈也沒用,擺出相同的架式,運
轉相同的氣脈,拚命模仿的結果仍只是徒然。
不難理解的是,許多太古遺族很不甘心,自己力氣不比人家小,智商不比人家低,就只
因為人家修練的是上乘武技,而自己修練的是下乘武技,就註定了自己永遠打不贏人家。
如果想要使用多族武技,那就必須擁有多族體質。這點關聯,稍微有點腦筋的人都想像
得到,但不同種族的父母只能生出單種體質的孩子,太古遺族的遺傳學理沒有混種二字,既
然先天不允許,那就只能仰賴後天的加工。
每個世代幾乎都有野心份子試著合成不同種族的獸人,但沒有人能夠成功,這是不可能
的任務,所以莫寧最疑惑的,是麥加的方法。
到底透過何種別開生面的蹊徑,才能夠締造此等空前絕後的創舉?
身為太古遺族醫療研究學者,莫寧必須搞懂其中的奧妙,待會兒抓到麥加的時候,暫且
饒他不死。
至於,眼前所見一切……
豈能容他現於世!
莫寧輕輕揚起手,混種嬰孩首先遭殃,襁褓瞬間被壓成了肉醬,鮮紅的液體與鮮紅的碎
肉飛濺。
紅色的血液!?
這些混種嬰孩是人類!?
意料之外的事實令莫寧震驚,再一個大幅度揮手,整個地下室被風暴一般的鬥氣席捲,
翻箱倒櫃、桌甩床飛,室內布置徹底拆除,隱藏在簾幕後頭、壁櫃後頭、以及病床下方的符
文顯露出來,莫寧再吃一驚!這種文字怎麼可能出現在此地?
那是古希伯來文!
那是教廷書寫咒禱專用的文字。
顛覆常理的跡象說明麥加的實驗教廷狗腿也涉入其中,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莫寧蒐集
的情報已經足夠猜到麥加成功的方法。
真是個天縱之才啊!當傳統思考延宕滯留,也只有反傳統思考才能推動進化。一直以來
,所有的野心者都把焦點放在如何讓某族得到他族的力量,麥加卻異想天開以普通人體為媒
介,導入太古遺族的血液,成功創造出同時擁有複數太古遺族體質的生物。
雖然這種生物已經不能稱之為太古遺族或人類,但麥加的成就仍然無比耀眼,站在醫療
學者的角度,莫寧由衷讚賞,但站在太古遺族領導幹部的角度,麥加勾結狗腿殘害同胞,罪
孽之深重,萬死不足惜。
毀滅了地下室之後,莫寧直接上樓踹開麥加診療室的大門,結果人去樓空,追尋杳無痕
跡,茲事體大,莫寧把這樁不法實驗提報給百年堂,同時,關閉了西雅圖分院,相關人員集
中看管調查,那麼離譜的實驗,不可能只有麥加涉案。
◎◎◎
百年堂為之震怒。
不,正確的說,是老不死為之震怒。
他發怒的理由不是因為太古遺族彼此混種,而是因為太古遺族與人類混種,別外洞天一
向抱持種族主義,主張太古遺族尊貴無比,人類卑微賤格,麥加的行徑就彷佛龍鳳配種豬玀
般,嚴重污辱太古遺族的尊嚴。
怒不可遏的別外洞天之主限期各族找出麥加的下落,另外,也要求教廷對於符文之事做
出解釋。兩院吃驚的程度絕對不比太古遺族輕多少,隨即也展開內部調查,最後所有的矛頭
都指向了一名喚作「徐景翔」的上等院士。
徐景翔不會很帥。
許景翔也不會很醜。
但是,見過許景翔的人,都會留下深刻印象。
因為——徐景翔沒有鼻子。
當然,徐景翔不會天生就沒有鼻子。
他出生的時候有。
少年的時候有。
成年的時候也有。
直到壯年的時候,鼻子才被人強行摘去。
被誰?
很巧,那個人的名字叫做莫寧。
話說某一次誅獸行動當中,徐景翔追著獸人跑進了莫寧的醫院,視保持肅靜的標語如無
物,以誇張的動作和高分貝的嘶吼打擾所有病人,他知道這裡是獸人的地盤,正因為如此,
才更故意搗蛋,當他拿下犯人的時候,整間醫院的玻璃窗已經弄碎一半。
在場獸人眼瞠瞠盯著他,而他感到很得意,按照慣例,獸人不能干擾教廷辦案,你奈我
何?
得意忘形的徐景翔,用腳猛踢犯人屁股,命令犯人學狗爬出醫院。
這個時候,莫寧走過他身邊……
左手端著拿鐵咖啡,右手攤開患者病歷,低著頭,專心研究病情。
表情認真,步伐穩定,不具殺氣也沒有惡意,兩人擦身而過的時間只有零點二秒,莫寧
沒有抬頭,但徐景翔的鼻子已經炸裂。
疼,當然痛!
痛,當然駭!
好大一個窟窿,鮮血如泉涌,徐景翔登時天旋地轉、眼冒金星,慌慌張張撞牆又撞柱,
還栽到垃圾桶里,醫護人員基於職業道德伸出援手,卻被他大力推開,最後,他就像是一隻
驚弓之鳥,連滾帶爬逃離了醫院。
這件事對於莫寧而言稀鬆平常,壓根也沒有放在心上,但對於失去鼻子的上等院士來說
,卻是不共戴天之仇。徐景翔上告「元老院」,要求上級還他個公道,但兩院高層並不像他
所以為的那般護短,醫院的監視錄影帶說明了原委,徐景翔或者吃虧,但有錯在先,公理上
站不住腳。
再加上對方又是太古遺族金字塔頂端的高手,那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景翔不但無
法得償所願,反而還被訓了一頓,真是情何以堪,他不是沒有想過單槍匹馬去尋仇,他對自
己體內超過第七層的奇異榮耀有信心,但問題是,未值獸血沸騰期間,封印沒有解除,神恩
海與神威獄的圍牆之外,奇異榮耀的功力頂多發揮到第三層。
那是兩千年前基督以超卓大能力訂立的禁制,沒有人能夠突破,徐景翔鬱悶的可以,只
好買醉解愁。
徐景翔失去鼻子的那天,麥加也在場,他仔細注意著徐景翔的後續發展,跟他猜想的一
樣,這個失去鼻子的上等院士每況愈下,正好符合他的期待,於是,麥加踏入酒吧,向徐景
翔提出誘惑力十足的互惠交易。
獸的力量。
只要徐景翔協助麥加完成人獸合成的實驗,就能夠得到獸的力量。
就能夠……復仇。
◎◎◎
與麥加達成協議的過程,徐景翔全都寫在日記里,兩院調查小組找到徐景翔的日記,卻
找不到徐景翔的人。
一個月後,徐景翔與麥加發出聯合聲明,聲明中他們自稱「進化者」,意即他們已經不
把自己視作人類或者太古遺族,而是更高層次的物種,他們警告百年堂以及元老院,不要輕
舉妄動,他們手裡已經擁有超過百名的混種成人,只要他們願意,隨時可以為這個世界制定
新的秩序。
「騾子也想充神駒?哼!該死的雜種!」
聲明稿在別外洞天之主的手中化作纖維,氣到眉毛也要燒起來的他,向太古遺族發出最
後通牒,三天之內,殺光所謂的進化者,否則的話,別外洞天將採取最極端的作法。
局勢已經夠亂,被老不死這麼一攪和更是茫茫然,各族首酋像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
出,誰也拿不出主意,怎麼辦呢?總是得有人總持大局吧!這個倒楣鬼是誰呢?除了莫寧以
外,眾首酋不作第二人想。
至於為什麼該是莫寧,理由很簡單,麥加是莫寧的部屬,徐景翔則視莫寧為仇人《儘管
莫寧可能並不記得他是誰?》,綜觀整件事情的始末,間接或直接都與莫寧脫不了干係,再
加上他所擁有的頂級力量,重責大任舍他還能有誰?
如此安排,感覺上似乎有點硬塞的意味,稍微有些個性的人大概都很難接受,但莫寧卻
二話不說的接受了,並非他不夠性格,而是他也認為麥加的事情由他來了結確實天經地義,
畢竟他曾經是那麼樣的看重麥加……
總而言之,太古遺族方面以莫寧為首集結,強者雲集,連跑腿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相
較之下,教廷方面就比較沒有什麼大動作,徐景翔好歹也是上等院士,甚至已經入選元老候
補,就這點而言,進化者事件兩院必須負起一半責任,怎可悶不吭聲?
事實上,教廷並非不願有所作為,而是根本無能為力,在受到封印製約的前提下,院士
面對進化者毫無勝算,去了也只是充當炮灰,事情還是交給太古遺族去解決吧!
不過,話雖然是那麼講,教廷其實也沒閑得多離譜,最起碼,他們替太古遺族找到了麥
加等人的下落——那是太古遺族忙得焦頭爛額也辦不成的事。
◎◎◎
「結果呢?怎麼收拾?」聽西恩說了這麼一大串,梁圖真感覺也差不多該到尾聲。
「還用講嗎,一場慘絕人圜的大屠殺。」
「不是大混戰?」
「戰你老母啦!實力差太多了。」拉布拉多犬搖頭:「當時太古遺族派出來的武者都是
高手中的高手,很多首酋還親身上陣,再加上莫寧一馬當先,進化者雖然很有潛力,但培養
的時間不足,我只能說,那是一次毫不仁慈的剿滅行動。」
「進化者都死光了?」
「除了麥加跟徐景翔以外。」
「主謀沒死?太奇怪了吧!他們的實力有強悍到能從眾多高手眼前溜走?」
「他們的實力如何我並不清楚,我只知道,圍剿那天,他們兩個根本沒露面。」
「所以還有續集羅?」
「沒有,從那天開始,麥加跟徐景翔就好像從人事間蒸發了一樣,無論太古遺族跟教廷
再怎麼明查暗訪,二十多年下來,仍然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這樣子啊……」梁圖真把檸檬茶喝完,空罐丟進垃圾桶:「我就說嘛,好事輪不到我
,連個誤會也這麼必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你倒楣好像早超過八輩子了。」
「吵死了,用不著你提醒我。」倒楣男子邁開腳步:「走吧!回家睡覺。」
主人走,西恩當然也要跟著走:「就這麼讓他們誤認,好嗎?」
「這個問題太瞎了。」
「不然呢?」
「基本上,我根本沒有辯駁的餘地,呵呵……」
「對厚!哈」
主人笑著回應,拉布拉多犬也跟著笑了起來。
被誤認是為進化者,那件事情本身絕不好笑,他們笑,只因為他們知道……總比哭好!
◎◎◎
華夏民族認為「人」要跟「山」扯上關係才能成「仙」,或者是因為那樣的緣故,絕大
多數的華夏宗教都把廟宇往深山裡頭蓋,越是鳥不拉屎、越是雞不生蛋、越是人煙罕至的地
方,就越是要蓋。
這一點,在中國人的地盤上都能得到印證,走在大街上,發現教堂的機率會比發現寺廟
的機率大很多。
靈遙堂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位居文教特區之中,左邊學校,右邊圖書館,前邊森林公園,後邊社區住宅,氣氛祥和
且寧靜。
悠閑的午後,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落,靈遙堂的正門廣場顯得格外具有人文氣息,兩
名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坐在長椅上,滿臉落腮鬍的中籍男子是神父余衍,英氣逼人的歐籍男
子是神父「約瑟夫」。
也不知道誰規定的,廣場里總少不了鴿子,余衍手裡托著一小包五穀米,頻頻撥灑餵食
,教堂、神父、灰鴿,此番光景在外人眼裡看來好生愜意,但如果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就
會了解那只是個美麗的誤會。
「元老院那群古董做戲都作成精了。」約瑟夫的嗓音低沉且沙啞,配上英挺的外表,調
和出某種奇特的魅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避免謊言被揭穿,只能覆蓋另一個謊言。」
「所以才要慎重其事調動『科特』嗎?」
「我認為這是很高明的一招,如果由我們地方分部出面,難免給人草率的感覺,進而溯
及既往,產生不當聯想。」
「科特的實力如何?」
「還可以吧!當然,跟『刑特』是不能比的,畢竟訓練的方式不同,但對付一個不知從
哪兒蹦出來的進化者,應該綽綽有餘。」
「你真的相信嗎?」約瑟夫雙手抱胸,意有所指的問到。
「相信什麼?」
「進化者的餘孽。」
「哈哈!」余衍朗聲大笑:「你、我以及元老院都很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話雖如此,我倒是蠻感興趣的。」
「我相信元老院有很多人都抱持跟你一樣的好奇心,想知道那個叫做里米特的奇葩是循
著麥加與徐景翔的路子走,又或者另闢蹊徑?但那種想法算了吧?我們必須給太古遺族一個
合情合理的應對,否則事情會很麻煩。」
「我知道,我只是說說而已,況且,我也沒那份心思。」
「的確,梅碩就要回來了……」說到這位三等院士,余衍的表情免不了泛出深意:「第
一次親密接觸所拖延的時間,似乎比你預估的要長很多。」
「時間不是重點,如果進程順利,他在洞里呆上一年我也不在乎,怕就怕……產生意料
之外的轉變。」
「力量的平衡嗎?」
「不,我擔心的是他的個性,雖然說,按照兩千年前的約定,獸王因子將取得主導權,
但我希望那只有在戰鬥層面,至於日常生活,還是保留凱札斯坦的因子比較好。」
「你能控制那種事嗎?」
「不能。」約瑟夫答的倒也乾脆:「老話一句,交給上帝決定吧。」
余衍大搖其頭:「你不能每次遇到難題就推給上帝。」
「要不然推給你嗎?」約瑟夫抬頭仰望,碧澄澄的眼眸反映藍天白云:「梅碩幾點會到?」
「快了吧!」余衍看看手錶:「半小時之內,應該會跟科特一起抵達。」
約瑟夫沉默了一會兒:「……我有個想法。」
「我同意。」
「我還沒說……」
「你不用說。」余衍頗富自信的微笑。
約瑟理應回報相同的微笑,但實際上,他卻露出嫌惡的表情:「別笑的那麼曖昧,人家
會以為我們是老gay。」
「呿!」
真是自討沒趣,余衍別過頭餵食灰鴿,不再理會交情超過三十年的老友,他灑榖的手法
彷佛樂團總指揮,遵循某種節奏,把握某種規律,灑速不疾不徐,穀粒分配平均,十幾隻灰
鴿,竟然沒有一隻爭先恐後?『神恩海』的心法就是這般慈悲,高度協調的恢弘穩定,如果
換作『神威獄』出身的院士,絕對力不從心。
在停止交談之後,余衍餵鴿的動作沒有停止過,一位路過的婦人駐足觀察很久,當余衍
手中的五穀米餵到只剩半包的時候,婦人走近,陡然下跪。
「神父,我有罪。」
對於一個神職人員而言,接受告解釋一種義務,即便突兀,即便身處公開場合,仍然不
能拒絕。
「上帝會原諒你的,這位姊妹。」五穀米放一邊,余衍正襟圍坐:「只要你坦承自己的
罪行,面對自己的過錯,並且真誠的悔改,上帝就會充滿你、支持你、護佑你!」
「就算我的過錯直接冒犯上帝,或者傷害侍奉上帝的人,上帝還是有可能原諒我嗎?」
「當然,就算你把他唯一的獨生子釘上十字架,他也一樣赦免你。」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婦人滿心歡喜的站起身,並且遞給神父一張紅紙。
余衍接過仔細一瞧,登時倒抽一口涼氣,那竟然是高達上萬元的罰單。
「這位姊妹,有話好說,何必紅紙寫黑字?」
「很抱歉,神父,我是衛生署的稽查員,您的行為違反禽鳥接觸禁止令,依法必須告發
,請在期限之內繳納罰金。」
「我們國家什麼時候開始禁止接觸禽鳥?」
「從禽流感盛行開始,政府在電視上公布許久。」
「我讀經都沒空了,哪還有時間看電視,不知者不罪。」
「真的十分抱歉,神父,一切依法行事。」
「我是上帝的僕人啊!行個方便吧,上帝會不高興的。」
「怎麼會呢?您剛剛不是說了嗎?上帝都能眼睜睜看著他的獨生子被人釘上十字架,又
何況是僕人?」
「那是兩回事啊!」
「看待事物莫兩種標準,簽名吧!神父。」
這回可真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余衍摸摸鼻子,乖乖掏出證件簽名。
身分核對無誤之後,稽查員便告辭離開,秉公處理的臉上志得意滿,捧著紅單的神父滿
面愁容,形成強烈對比。靈遙堂本月預算早已呈現赤字,再加上這筆款項無疑雪上加霜,該
去哪裡籌錢呢?難道又要跟銀行貸款嗎?
「學那些死光頭去化緣啊!哈哈哈!不然辦張現金卡當卡奴也不賴!」約瑟夫的建議顯
然幸災樂禍,他在靈遙堂的地位和余衍雖然平起平坐,卻由於身分特殊,不需背負行政庶務
,自然事不關己。
「唉……」不理會同僚的嘲諷,余衍暗自神傷。
「緣何嘆氣呢?神父。」
一名高大男子穿越馬路而來,身著亞麻僧侶長袍,年紀約在二十上下,一頭蓬鬆長發烏
黑油亮,中歐混血的臉龐稚氣未脫,劍眉虎目,脣紅齒白,散發出一股專屬於有為青年的優
質氣息。
「年輕人你終於回來了。」
看見梅碩回歸,滿臉落腮鬍的神父把罰單扔一邊,起身走過去施展歡迎式擁抱。相較於
他的熱情,約瑟夫顯得比較冷淡,儘管也一起走了過去,卻仍然保持雙手抱胸的姿態,連拍
拍肩膀的鼓勵動作也不幹。
「很久不見了,余神父、約瑟夫神父。」梅碩禮貌寒喧:「大家都還好嗎?」
「不好。」余衍據實以告:「近來不安分的獸人越來越多,人手嚴重不足,怎麼會好?
有時候一個星期都睡不到一小時。」
梅碩一向都是體貼同僚的好夥伴,聽見情況如此窘迫,登時自責:「都怪我這趟回去太
久,加重了大家的工作量,真是抱歉。」
「你無須如此,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余衍開導說道。
「科特呢?」約瑟夫插嘴:「不是說有七名科特隨你一同抵達?」
「他們還在機場提領行李,似乎裝備帶太多的樣子,不容易清點,隨後就到。」
余衍一點也不意外:「科特總是這樣,十年前如此,十年後還是如此,號稱最先進的部
隊,卻老是攜帶一卡車的裝備。」
「神父,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我不在的期間,這個城市發生了什麼大案?竟然嚴重到需要調動科特?」
「就曉得你會問這個,先進禮拜堂再說吧!走。」
說著,余衍便拉著梅碩連袂走入靈遙堂的大門。
望著他們的背影,約瑟夫輕輕呼出一口氣,那不是嘆氣,那是鬆了一口氣。
「還好……沒什麼改變……」
淡淡講完之後,也跟著走進靈遙堂。
午後的陽光祥和依舊,鴿子分食衛生局的罰單,或許,這是報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