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調查
薛雲舟渾然不覺臉上的異樣,兩根手指夾著毛筆轉了幾圈又停下動作,對著賬本越看越火大,恨不得立刻把所有的嫁妝都檢查一遍。
萬一連金銀玉器也都是假貨,那自己豈不是虧大了?不過侯府應該不會這麼沒品吧?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啊!
薛雲舟自我安慰了一番,總算按捺住即刻起身的衝動,決定明天再去檢查,眼下先把賬理理清楚再說。
薛雲舟站起身,把毛筆橫到嘴邊,張嘴叼住筆杆子,騰出兩隻手在案頭翻了一陣,嘴裡含含糊糊念念有詞。
「老東西,你欺負我就算了,要敢欺負我娘,我跟你沒完!」
站在外面的賀淵沒聽清他在說什麼,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看著裡面的人,特別想進去把他的臉摁到水裡洗洗。
薛雲舟重新坐下,毛筆一顫一顫:「老東西,我詛咒你生兒子沒菊花!」說完愣了一下,連忙改口,「呸呸,是以後生兒子沒菊花,算了,還是沒*好了。」
薛雲舟把賬本迅速翻了一遍,雖然還沒細看,但基本已經猜到,自己被坑了。
坑兒子……這爹真夠渣的!
薛雲舟眼裡泛出冷意,扔了筆靠在椅背上,盯著房梁開始發獃,漸漸地,臉上的憤怒逐漸轉化成迷茫。
這操蛋的穿越,以後的人生軌跡就這樣固定了么?守著一堆爛攤子,老死在王府里?要是到死都是個老處男,那他心裡還有點安慰,說不定還能穿回去見見二哥,可萬一姓賀的變態突然哪天心血來潮想要折騰自己……就算僥倖逃過,也難保不會有起義軍殺到京城衝進王府點一把火,自己要是消息不靈通來不及跑……
薛雲舟越想越沒邊,感覺這第二次人生一片灰暗,都快絕望了。
而站在外面的賀淵,蹙眉沉思片刻后,本就深邃的眼神忽然變得深不見底,直直盯著裡面的人,深吸口氣壓抑住激動的心緒,轉身正要離開,卻發現外面已經下起雨來。
這雨來得很急,廊檐下很快就掛起了細細密密的雨線。
「咦?」身後突然傳來薛雲舟的聲音。
賀淵轉身看著他。
「王爺?不知王爺前來……」薛雲舟站在窗口,對上他的目光,聲音突然卡在了嗓子眼裡,幾不可見地縮了縮脖子。
怎麼回事!雖然很緊張是沒錯,可為什麼這緊張的感覺有點不一樣了?
賀淵見他已經發現了自己,乾脆不打算走了,又上前兩步,隔著窗目光深深地看著他:「來看看。」
薛雲舟覺得兩人靠得太近了,搭在窗口的手迅速收回,僵笑了一下,實在不知道該寒暄點什麼才好。
賀淵轉身,從門口進去,走到他身邊,又盯著他的臉看了看,皺眉道:「有水么?」
薛雲舟連忙倒水奉茶。
賀淵沒接那盞茶,另外倒了些清水,又四周看看,找了塊帕子在水裡蘸了蘸。
薛雲舟一臉莫名地看著他的動作。
賀淵拿出帕子看著他:「要照鏡子么?」
薛雲舟:「……」
賀淵抬手,帕子湊到他面前。
薛雲舟嚇得後退一步。
賀淵伸手把他拉過來,托著他的腦袋:「別動。」說著拿帕子在他臉上擦了擦,換一處,再擦。
薛雲舟脖子僵硬,眼皮子直跳:「王王王……」
賀淵皺眉:「你屬狗的?」
「……」薛雲舟頓了頓,「王爺!」
賀淵不理他,低垂著眉眼,帕子換乾淨的一角,蘸蘸水,繼續給他擦。
薛雲舟嚇得肝膽俱裂。
賀淵給他擦完,帕子往他面前一送:「自己看看。」
薛雲舟看著染黑的帕子默然半晌,再瞟一眼對方嚴肅板正的面孔,戰戰兢兢道:「王爺,您是不是有潔癖?」
賀淵抬眼看他。
薛雲舟連忙解釋:「潔癖的意思就是愛乾淨!王爺,您是不是特別愛乾淨?」
賀淵沉默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扔掉帕子:「嗯。」
薛雲舟大鬆一口氣:嚇死我了!有潔癖你直說啊!害得我以為你要對我做什麼喪盡天良的事!
賀淵目光掃向案頭。
薛雲舟一驚,手忙腳亂地把所有賬冊都收起來,乾笑道:「這是我嫁妝!嫁妝!」
賀淵沒怎麼在意,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薛雲舟收拾完,與他面面相覷,最後乾巴巴問道:「王爺,您吃了嗎?」
賀淵:「……」
薛雲舟說完就後悔了,簡直要被自己蠢哭,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看到姓賀的就緊張得要命。
賀淵頓了一會兒:「沒吃。」
薛雲舟難掩失望,硬著頭皮邀請:「那王爺在這兒吃?」
「也好。」
薛雲舟:「……」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書房,薛雲舟看著他的背影,下意識頓了頓腳步,眼底露出幾分迷茫。
這頓飯吃得薛雲舟再次緊張起來,生怕賀淵說要留在這裡過夜。
雖然名義上他是自己的夫君,留宿在這裡是天經地義的事,可自己畢竟不是真正的薛雲舟,完全無法接受這種事,更何況對方還是個變態……
賀淵見他吃著吃著開始走神,放下筷子看著他:「在想什麼?」
「變態。」
賀淵:「……」
薛雲舟一驚,剛想改口掩飾一下,可轉念一想古代人應該不清楚變態是個什麼意思,於是閉緊嘴巴,盡量使自己顯得坦然。
賀淵重新拿起筷子:「好好吃飯。」
「是。」薛雲舟應了一聲,偷偷撇嘴。
名義夫夫而已,管太寬。
這麼一腹誹,他心裡再次產生疑惑:姓賀的既然看中了這個薛雲舟,為什麼洞房花燭夜不見蹤影?而且到現在都沒有明確表露過那方面的意思,雖然是求之不得的事,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賀淵發現他又走神了,臉色驟黑,沉聲道:「好好吃飯!」
薛雲舟一個激靈,連忙扒飯,忽然眼前一晃,碗里多了塊鴨片。
薛雲舟疑惑地抬眼看看他,被他眼風一掃,又迅速低頭。
一塊鴨片入口,薛雲舟猛然瞪大雙眼:完蛋!姓賀的會不會已經懷疑我是冒牌貨了?不然他沒道理跟我相敬如賓啊!那他現在是在幹什麼?試探我?
薛雲舟在侯府待嫁那段日子要裝出讀書人的斯文來,只覺得累得像只狗,後來聽說攝政王與這個薛雲舟只有一面之緣,簡直就是意外之喜,嫁過來之後獨門獨院過日子也算自在,因此一直我行我素,根本沒想到自己會有露餡的一天。
薛雲舟這時才發現自己大意過頭了,連忙挺直腰板,盡量吃得斯文些。
賀淵看了他一眼:「……」
一頓飯吃完,薛雲舟身心俱疲,聽說賀淵要回去了,頓時歡喜,強忍著才沒有表現出太明顯的高興勁來,最後客套兩句,恭恭敬敬把人送走。
送走賀淵,薛雲舟伸了個懶腰,累得直接趴到床上。
而賀淵回去之後,則第一時間把宋全叫到跟前,吩咐道:「給我查一查薛雲舟。」
宋全大吃一驚:「王妃?」
難道王爺上次中毒昏迷和王妃有關?
賀淵道:「查一查他出嫁前的言行舉止,看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宋全對這道命令十分疑惑,不過也不敢多問,便領命退下了。
賀淵這一晚什麼事都沒做,在窗前站了有大半夜,當聽到宋全的聲音時,眼角緊了緊:「進來。」
宋全帶著疑惑去,又帶著疑惑回來:「啟稟王爺,王妃出嫁前凡事循規蹈矩,倒是沒什麼特別之處,與多數讀書人一樣。」
說著又遞上幾張紙,裡面詳細記錄了薛雲舟往日的一言一行,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但凡能查到的,全都記下來了。
賀淵接過去沒急著翻看:「你先下去。」
「是。」
宋全離開后,賀淵挑亮燈芯,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始看紙上記錄的內容。
一張張翻看,賀淵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最後將所有紙張團成一團,過了很久才深吸口氣,眼底恢復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