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

四十四章

昌平已經離開,步效遠自然也不住王宮中,隨了留駐士兵一道搬進了營房。營房靠近戎陽城北,幾間房舍供將官居住,其餘士兵仍是住軍帳中。

步效遠白日里和西戎提拔上來將軍晤面,議定了城防和追繳叛軍餘黨事,入夜回了營房屋子,坐桌案后,眼睛望著那盞燈火,眼前卻總浮現著她早間起身時一雙略顯浮腫眼,胸中彷彿被塊巨石壓住,鬱郁不暢。

……

她始終背對著他而卧,他猶豫著該不該去抱住她,請求她不要生自己氣。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看見她肩膀微微地聳動,然後傳來了一陣壓抑著噎氣聲。

他一驚,猛地撲到了她身後,伸手將她輕輕翻了過來,這才看到她淚盈於睫,臉頰已是水光一片,

「瓔珞,你哭了!」

步效遠又是心痛,又是後悔,有些笨拙地用自己手去擦她臉頰上淚,卻被她躲避了開來,雙手握成拳,嗚咽著不住捶打他胸膛。

「別哭了,我不留下了。我這就去跟大將軍說!」

他覺得自己心已經隨了她淚花被浸泡得成了一團軟棉花,脫口就這樣說道。

「真?」

她終於不再掙扎,任由他把她緊緊抱懷裡,睜著眼睫上還沾了晶瑩淚珠一雙眼,有些不信地看著他。

「真!」他朝她重重點了下頭,「我現就去找大將軍!」

她笑了起來,擦了下眼睛,朝他伸出了手。

「瓔珞……」

他一陣激動,直覺得只要她能對他笑,他真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步效遠,你騙我!你要是心裡有我,為什麼直到現才說這話?我已經不稀罕了!」

他以為她伸手要抱住自己,沒想到卻突然重重推了下他,他一個不防,整個人跌了下來,額角碰了床沿上,睜開眼,這才看清自己正趴桌案上,案角豎著那盞燭火已是要燃渦塌下去了。

原來不過是個殘夢。

他揉了下自己有些發沉兩個太陽穴,眼前彷彿還浮現著夢中她淚沾於睫一雙眼。

她現應該已經錦帳合夢而眠……,只是,不知道她夢裡有沒有自己?如果能再回到昨夜,他一定會緊緊抱住她……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站了起來,隨手拿了搭椅上外氅,出了營房。

夜雖然已是深了,但他現毫無睡意,與其這樣一個人對著燭火發獃,還不如出去走一圈。

步效遠牽了馬,也不驚動隨從,迎了還有些料峭夜風依次到四邊城門巡查了下,西、南、北三邊巡下來,等靠近東門之時,隱約聽見前方不遠處彷彿有動靜。

「步將軍,你來得正好!城門外剛才來了兩個人,看起來是貴士打扮。問他身份卻不說,只叫我們去叫你出來。這夜半三,哪裡有這樣道理?我不理,那人還很橫!」

值守城門西戎士卒看見步效遠來了,一陣小跑迎了過來。

步效遠有些驚訝。

中昭大軍今早剛離開,這時候了,有誰還會這樣折回來找他?難道是出了緊急軍情?

他立刻翻身下馬,匆匆登上了門樓向下望去,見城門外陰影里,依稀兩匹戰馬,邊上立了兩個有些模糊人影。

「奶奶,再不開門,等老子進去了,把你們頭一個個扭下來當……」

熟悉聲音。他怎麼會突然折回來?

「張龍!」

步效遠俯身下去,叫了一聲。

下面一陣沉默,很,張龍就大叫了起來:「步效遠!你可來了!哎喲媽啊開門,緊急軍情!」

步效遠驚訝萬分,心一下提了起來。匆匆下了城樓命人打開了沉重大門,借了城門邊高高挑起燈籠,見張龍滿頭大汗前,身後是個身材矮小小兵,只是整個人被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臉。

「軍中有事?還是公主出了什麼事?」

步效遠張口就問。

張龍抹了把額頭汗,眼睛瞟了眼他身後那小兵,苦著臉不說話了。

步效遠見他神色詭異,順著目光看了過去,突然驚呆了,一顆心怦怦亂跳。

那小兵微微從長得要垂到他大腿袖口中伸出一隻纖白手,微微撥開了蓋住頭臉帽。

尖尖下巴,明亮眼眸。

「瓔……」

他失聲大叫,整個人幾乎沒跳起來。

她把指頭伸到唇邊,朝他做了個噤聲動作。

步效遠生生把那個「珞」字吞了回去,恨不得立刻衝過去把她緊緊抱懷裡,但是腳卻像地上生了跟,只是看著她不住傻笑。

張龍見他兩個只顧對視,彷彿忘了自己,咳了一聲:「步將軍,軍情送到,兄弟我這就回去了。再不趕回去被人發現,兄弟我人頭就不保了!」

步效遠意識到有些不對,剛想開口再問,張龍已是顧不得多說,急匆匆轉身出去翻身上了馬,身後那馬也跟著,一陣得得之聲響起,一人二馬身影很就消失了黑暗中。

「還看什麼,不讓我進去?」

她拉低了帽檐,低聲說道。

步效遠這才如夢初醒,急忙叫守城之人關了城門,牽了馬行了幾十步路,等身後人看不見了,終於按捺不住,一下將她抱了起來放馬上,自己也是飛身上去坐她身後。

夜風打面上,還有些刀割寒意,他卻完全不覺。只是用自己大氅將她緊緊包裹懷裡,低頭就能聞到她發香。直到回到了自己營房,將她抱了進去放了床上,還是一種夢中感覺,有些暈頭轉向。

「你怎麼會回來?」

他握住了她手,觸手一片冰冷,急忙捉住塞進了自己衣襟里捂住,這才抬眼看著她。

昌平本有些凍僵手觸到他胸口,立刻被一陣暖意包住,怕他覺到驟寒不適,剛想抽出來,突然又想起這人愚鈍木訥,害得自己竟然放□段這樣大半夜地冒著寒風趕回來,心中一惱,不但不拿出來,反而伸到了他腋下。

「獃子,冰不冰?」

她不回答他話,只是看著他,笑眯眯問道。

步效遠搖頭,獃獃看她片刻,突然用力將她抱進了懷裡,唇貼上了她仍帶了涼意額頭。

「瓔珞,辛苦你了……」

他低聲喃喃說道,心中彷彿有一陣熱流滾過。

「人家從前只是騎馬消遣著玩,現卻一口氣趕了這麼遠路,渾身酸痛。」

她蜷縮他懷裡,話里滿是撒嬌之意。

步效遠只覺一陣蝕骨,臉也熱了起來,低聲道:「你躺下來,我給你揉揉……」

「對了,你回來我這裡,大將軍知道嗎?」

半晌,他突然彷彿想起了什麼,停下了手。

「你可真笨,這還要問?他要是知道,我還會打扮成這幅樣子連夜叫張龍送我過來?」

昌平噗一聲笑了出來,輕輕捶了下他肩。

「但是……」

步效遠愣住了。

「我只是突然不想回去,所以就回來了。」

她坐了起來,重靠回他臂膀上,仰起頭看著他。

「但是大將軍明天知道了,會不會……」

「張龍支開了衛兵,我跟著他出了軍營,叫我一個侍女穿我衣服,以後白天車上,晚上大帳里,茯苓她們照常服侍,旁人一概不見,他怎麼會知道?就算後知道了,那也離這裡不知道多少路了,我就不信他敢派人回來抓我!等到了京,茯苓會把我信交給陛下,等我們回去,陛下多責怪我幾句,不會有事。」

昌平飛地說道,眼裡滿是興奮光。

步效遠一下錯愕了,獃獃地看著她。

「怎麼,你不高興?」

她微微直起了身子,盯著他。

「不不,我現還像做夢一樣,高興都來不及。」步效遠急忙搖頭,「那你以後怎麼辦?」

「我自然還是扮成小兵,跟你身邊伺候你這個威風凜凜大將軍唄!」

昌平雙手一下吊住了他脖頸,低聲吃吃笑了起來。

她帽子已經掀掉了,身上雖還穿著灰撲撲小兵服色,臉上肌膚卻細如瓷玉,此刻神態是嫵媚動人。步效遠看得忘神,再也說不出話了。一陣耳鬢廝磨,氣喘吁吁她耳邊低聲說道:「瓔珞……,我片刻前還夢見你哭,又不理我,我醒來,心裡真難過得很,現真不是又做夢嗎?」

昌平雙手扶過他臉,重重咬了下他唇,聽他吃痛「哎」一聲,這才斜睨著他道:「你想得美!當我會為你哭。說起來你這個人還真可恨,昨晚要是動動嘴多說幾句……,算了,我大人大量,懶得和你計較,要是和你一樣,豈不是白白氣死自己?」

步效遠有些羞赧地抓了下頭,嘿嘿笑了起來。

張龍頂著寒風,駕馬往幾十裡外紮營地趕,唯恐天亮了,身邊人瞞不過去被人知曉捅到上頭去。到時魯大將軍知道公主被他連夜送出營去,這頭吃罪還是小事,日後昌平公主那頭責罰,只怕是他消受不起。眼前彷彿又浮現出了她當時盯著他警告目光,不怒自威,可笑自己先頭竟然還被她容色所誘,想入非非了一下,這若被她知道了……他額頭又出了幾滴冷汗。想到步效遠現必定是享受美人恩,他卻要這樣拚命趕路,心裡不禁一陣哀嚎。終於破曉前趕回了紮營地,從馬上下來之時,兩條腿已是軟得差點站不住腳了。

步效遠獨自一人之時,並無閂門習慣,昨夜一時疏忽,昌平是被人伺候慣了,自然也記不起來。一大早地還相擁而眠,突然被推門聲驚醒。步效遠急忙用被子將自己里側昌平蒙頭蓋了起來,回身看去,原來是給他送水小兵。

那小兵照了從前幾個月習慣,大大咧咧就推門闖了進來,哪裡會想到他床里還有個人。步效遠動作,他看不到人,只瞧見個輪廓,眼睛又瞄見了拋散床尾軍中小兵服飾,定定愣了片刻,臉色突然大變,咣一下放下了木桶,垂下了眼慌慌張張地就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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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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