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掌打回老婆來
洛瑾瑤出來時找的這個駕車的,雖說也是在車棚里伺候的,卻只是個負責養繕修護的,駕車的技藝雖有,卻不常跟著主子出門,故此見識上便淺薄了些,而這鳳翔客棧,別聽名字又是「鳳」又是「翔」的,可確確實實是個沒名氣的,這家下人不知究竟在哪條街上,遂趕一會兒車問一下人,大早上的,若那懶散的人家都還在蒙頭蓋窩的睡覺呢,街道上哪有多少人呢。
坐在車廂里的明月急得了不得,又是怕洛瑾瑤忽然改了主意又是怕趙筠等不急走了,便推開車門來催促道:「你到底問著人沒有?」
「姑娘別急啊,這就得了。」說著這男僕將馬車拐了個彎,便入了一條巷子,洛瑾瑤透過紗簾往外瞧,就見著了幾家賣熟食的,這男僕把車子停靠在街道邊上,跳下馬車去問一個正在賣熱騰騰的饅頭的小哥。
瞧著那白胖的饅頭,洛瑾瑤摸摸自己癟癟的肚子,突然來了食慾,可她又一瞧那小哥身上穿的衣裳髒兮兮的,就暗自把食慾壓了下去。
少頃男僕回來,稟報道:「大奶奶放心,這一回問著了,這鳳翔客棧在城南碼頭那邊呢,不在城裡繁華的地段,咱走的正好相反。」說罷重新跳上車來調轉車頭,徑自尋了條路趕去。
沒見著饅頭前倒還不覺得餓,這會兒見著了,又沒吃上,遠離了,心裡惦記著,肚腹就越發餓了,餓肚子呀,這對於洛瑾瑤來說還是頭一遭呢。
咦?夢境里餓肚子這麼真實嗎?
她試著抬起手,在自己手背上咬了一口,牙印還沒見著呢,她就疼的眼淚汪汪的,明月跪在一旁一直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洛瑾瑤,見她突然咬了自己一口就是一陣錯愕,開口道:「小姐您在做什麼」
洛瑾瑤對自己狠不下心,就拿一雙眼兒狠巴巴的瞅明月,直把明月瞅的心驚膽顫,她正心虛便聽洛瑾瑤道:「你咬我一口。」
「……啊?」
這鳳翔客棧,做城內營生的人不知,做海運營生的錢金銀又豈會不知呢。
而通往城南碼頭的大路只有一條,故此當洛瑾瑤所乘的馬車將將到達城南郊外時,正被差點趕到她們頭裡去的錢金銀撞上。
這廝正心急如焚,甫一瞧見自家的馬車他就趕了過來,此時與他共騎坐在他背後的正是秋夢,他自己突然利落的飛身下馬,把秋夢幾乎不曾晃摔下來,虧得秋夢自己機靈,一把抱住馬脖子這才免於傷亡。
秋夢心裡是如何的九死一生且先不說,但說錢金銀,擋在馬車前頭就是一聲大喝,「那廝,停車!」
男僕一見是自家大爺擋在頭裡,幾乎不曾嚇死,生怕撞著了他,忙死活拽住馬韁繩,跳下車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喊道:「大爺,您可嚇死小的了。」
錢金銀哪有功夫搭理他,一手將他扒拉到一邊去,猛的跳上馬車,洛瑾瑤抬頭吃驚地與他對個正臉,她驚惶,他則滿面冷笑,一把抓住她的前襟將她扯下來,遂即響亮的一個巴掌扇到了洛瑾瑤的臉上。
這一巴掌他是用上了力道的,登時洛瑾瑤就踉蹌摔倒在地,那水嫩的臉蛋上就浮現了五個指印子,洛瑾瑤就覺火辣辣的疼,她獃獃轉過臉來望著錢金銀。
錢金銀又是愧又是恨道:「洛瑾瑤!洛瑾瑤!」連喊兩聲,長吸一口氣才道:「洛瑾瑤你可真會打我的臉!可見是我寵的你太過,自作自受了。原本我還想著,強扭的瓜不甜,難得好心放了你,可你竟敢殉情?他娘的,你既不給我留一丁點的面兒了,我也就不給你留路。你錢大爺親自扭下來的瓜,即便是苦的是臭的是騷的,我也不給旁人。待我將你逮回來,你看你還有好日子過不曾。洛瑾瑤啊洛瑾瑤,我看你白長了一身好皮子,就他娘的犯賤找打!當家奶奶的好日子你既沒福氣消受,我就日日囚著你,夜夜折磨,你既要死,我所幸也大慈大悲成全了你,你也別想和這男人死同穴了,你死也得死我的棺材里!」
洛瑾瑤先是不哭也不鬧,待聽完錢金銀罵她的話,卻忽的捂臉大哭起來,那哭聲悲切、宣洩、放肆,彷彿終於卸下了身上的負擔,一下子解脫了一般。
明月被發怒的錢金銀嚇的躲在車門後頭瑟瑟發抖,那趕車的男僕直接跪在地上以頭貼面,全當自己是個瞎子是個聾子。
錢金銀忽的轉過身去「呸」了一口,倒不是呸洛瑾瑤,而是呸他自己,他暗恨自己窩囊,明知這白眼狼心裡無他,待他絕情,他也發了誓要好生折磨她的,臨到頭上卻又心疼了。
洛瑾瑤,他打從第一眼見她,他就覺得她像是那錦繡綺叢里的玉人,他想要珍藏了她,捧在手心裡疼寵著,不讓她受一丁點兒的苦痛。
這是他想的,但他忘記了洛瑾瑤終究不是一塊玉,洛瑾瑤是活生生一個人,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所愛……
不巧的是,她所愛之人並非是他。
此時此刻他便問自己,真要將她鎖死在身邊嗎?你錢金銀想要的難道只是洛瑾瑤的這具身子嗎?
如若是,那你與嫖客又有和區別?
腦海里忽的浮現洛瑾瑤坐在黃土路上大哭的情形,他嘲弄的撇唇,難道娶了她就是讓她日日夜夜以淚洗面給你看的嗎?
想到此處,他便道:「趕緊滾吧,別讓我再看見你。莫不成你還想我把你親自送你姦夫懷裡去?我還沒王八到這地步。」
而這會兒洛瑾瑤已是不哭了,臉上尤有淚痕,卻眉梢眼角俱是歡喜的笑意,她驀地爬起來從後面一把抱住錢金銀,「夫君!夫君!我回來了!嗚嗚,我回來了,我再也不敢離開你了。」
又是喜又是哭,眼淚鼻涕一把直往錢金銀的青色行衣上抹。
錢金銀倏忽滿面愕然,昂藏的身軀僵的直挺挺的。
「夫君,我錯了,我悔不該和那負心人私通信件,悔不該被他騙了身子去,悔不該……」她正兀自嘟噥。
錢金銀可算聽著關鍵的了,驀地迴轉身來雙手扣住洛瑾瑤的兩臂將她舉起來,讓她和自己面對著面,陰測測的問:「你何時被他騙去了身子,不過才從我身|下起來,不過才打從我眼皮子底下逃出來,何時何地被他騙去了身子,你給我老實交待!」昨夜是他破了她的身,一桶紅涌,清清白白一個妞兒,那個姦夫什麼時候得手的?!
登時怒目圓瞪,活活是要吃人的模樣。
洛瑾瑤趕忙笑著搖頭,踢蹬一下腿兒道:「你快放我下來,我說錯了還不成嗎?」
「這還差不多。」他就說嘛,那姦夫的動作哪兒那麼快。
「夫君,嘿嘿。」洛瑾瑤一落地便給了錢金銀一個甜笑,錢金銀何曾受到過她這等待遇,恍忽忽就愣了神,正在此時洛瑾瑤驀地拿起錢金銀的手來,啊嗚一口就咬住了他的手背。
頓時他疼的濃黑長眉簇成山峰,輕拍打一下她後腦勺道:「臭狗肉,你給我鬆口!」
足足咬了他有十個數的功夫,洛瑾瑤這才咂咂嘴抬起頭來,面上越發喜滋滋的,「真是肉呢。」
「……」錢金銀瞧著她腫脹起來的半邊臉,不知怎的就覺心虛的緊,甩甩漲疼的手,緊皺著眉,推推她道:「快去尋你的姦夫去吧,哼!」說罷,就走向自己騎來的馬兒,秋夢此時已自己跳了下來,正藏在馬脖子下頭,見錢金銀走過來忙蹲身行禮,之後就怪異的瞅著洛瑾瑤,極為小聲的問道:「小姐,您不是要殉情啊?」
「誰要殉情,他也配!」洛瑾瑤輕哼了一聲,見錢金銀真要走,忙拽住他的袖子,撅著嘴道:「打了人就想走嗎,哪兒那麼容易,不許走,我的臉兒都疼死了,你還真捨得打呢,我阿娘阿爹都不敢動我一個指頭。」
錢金銀心裡兀自詫異,難不成這個洛瑾瑤就是個受虐的,瞧瞧,他不過打了她一巴掌,這態度就給他來了一個大反轉,他還真有點消受不了這樣的洛瑾瑤。
「你也不吃虧,瞧你把我咬的,都破皮了。」錢金銀沒好氣的把血絲絲的手背放在她眼下給她瞧。
「你打我這一巴掌是正好叫醒了我,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可你以後還打我嗎,夫君,你常常打女人嗎?」
錢金銀心想,瞧她這口氣像是要和他好的意思,這真是讓他受寵若驚,就不知她這會兒是真心還是假意,不管她是個什麼意思,先嚇嚇她,免得以後真爬到他頭上來撒尿,便肅正了臉,冷聲道:「爺何止打女人,還有個癖好呢,若我的女人不聽話,我就拿那燒紅了的烙鐵去燙她,犯一次錯烙一下,犯兩次烙兩下,直到把她全身上下烙的沒一塊好地方的時候,我就把她剁碎了餵雞。」
洛瑾瑤先是咬著指頭畏懼的瞧他,後頭她一想自己已犯了那樣的大錯,浸豬籠都夠了,他至今也才打了她一巴掌,他現在又說這話,肯定不真,便歪頭笑了,把著他的手臂貼著他身嬌俏道:「我知你逗我玩呢,我不信,你才捨不得碰我一個手指頭呢。」
錢金銀卻倒抽一口涼氣,猛的抽|出自己的手臂來,虛空點著洛瑾瑤道:「你果然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卻原來你都知道我待你的好,只是裝作不見,你、你、你!」錢金銀被她氣的左右瞅瞅,瞅不見趁手的傢伙,忽的將穿的綠絛緣雲頭鞋脫了下來作勢要打。
洛瑾瑤慌忙舉起袖子擋在頭頂,嬉笑求道:「夫君輕點打。」她此時已堅信自己回到了從前,雖不知是何神明瞧她可憐予她一次重生,但她著實興奮又激動,性子便放開了來。真真恍如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驚喜感動。
此時,說句粗俗的話,即便瞧見一塊臭狗屎,她也覺得是香的。
「啊呸!」果然是身子沾了他的氣味兒,也被他影響著粗俗了嗎。從一顆粉珍珠變成魚眼珠了不成?
洛瑾瑤可不喜自己變成這樣,忙扶鬢斂容,埋怨久久也不見打下來的錢金銀道:「都怨你,和你在一起我都學壞了。」低頭又偶見他的白襪沾了泥土,髒的極為難看,便道:「還有規矩沒有,快些把鞋穿上。」
錢金銀氣結,娶了這尊佛爺回來頓時有種上當受騙了的錯覺。
他二人突兀的和好,秋夢是不知洛瑾瑤心裡究竟怎麼想的,但此時的境況卻是她喜見的,忙拔下頭上插的鎏金嵌珠篦子來給洛瑾瑤抿頭髮。
不止秋夢嘀咕,錢金銀更是嘀咕,總覺得這洛瑾瑤對他的好,像是沙漠里遇見的海市蜃樓,說不得哪一時哪一刻她又變卦了。
便道:「洛瑾瑤,你是真心想和我好?」
洛瑾瑤微抿唇,半捂臉,跺腳道:「不許說,羞死人了。」
錢金銀吐血,只覺這洛瑾瑤是個、是個,得了,莫不成她前世是守宮變得?
秋夢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她怎不知這個小姐原來是這般可愛的人呢。
錢金銀禁不住也笑開了,扒開她的手,瞧著她因哭過而彷如洗了一遍的眼兒,「你是認真的?」
洛瑾瑤點頭,「既嫁給了你,這一輩子就只跟著你了。」
錢金銀敏感的聽出來了,她對他並無多少愛意,不過是因為嫁給了他,就打算和他過日子罷了。
而他也不甚在意,對他一個商人來說,那情愛是虛無縹緲的,能和他睡一個被窩,給他生娃,這就是做妻子的本分了。
也是他想要的。
「如此,我們回家。」他心裡此時也是翻江倒海的歡喜。一把將洛瑾瑤抱起就要往馬背上送,洛瑾瑤忙捧著他的脖子道:「等等,我還是要去見他,這個人我是一定要見的,夫君,要麼你陪我一起去,給我撐腰去。」
既然真的時光倒流,重來一回,她傻了才去和那負心漢同歸於盡。之前有那偏激的想法,不過是覺得夢境隨時會醒,要快刀斬亂麻,能殺一個是一個,了結此生罷了。而現在,她有的是功夫與那些害死她的人斗!
「明月,你給我過來,該我問問你給我喝了什麼茶了。」洛瑾瑤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