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姑娘的日常
幾天下來,王子驪沒有露餡,她雖然經常被問起來怎麼變得不愛說話了,可是王子驪正在中二症發作的年紀,王家上下都以位二姑娘是長大了,姑娘家知道害臊不像以前多話,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王老爺子王長春帶著兩個孫子,叫他們在官場上歷練去了,王子驪的老子王定乾則是出門在外,在河工的工地上監督著工程進度呢。眼看著天氣一天天的熱起來,今年的汛期就要來了。王定乾自然沒時間在家呆著,儘管上一年河堤損壞的不分已經修好了,可是有的河段還是土堆成的河堤,需要提前加固的。
唐夫人忙著預備兒子的婚事,王子騰已經十九歲了,在鄉下十九歲的男孩子有的已經兒子滿地跑了。她想著給兒子的婚事辦完了好騰出手料理後面的幾個孩子,王子驥雖然是侄子,可是他沒了父親,弟妹一個寡婦辦婚事多有不方便的。作為嬸子她是要幫忙的。更要緊的是大女兒子騫已經十六歲了,她的終身大事也該提上日程,接下來又是子驪的婚事,兩個嫡出女兒的婚事是不能馬虎的。老太太想著孫子娶媳婦自然是滿心歡喜的,她的精神多半在操持婚禮上,想起來什麼就叫丫頭去叫唐夫人,婆媳兩個整天一處議論著喜宴該怎麼辦,要預備什麼東西。兩人忙的團團轉,家裡的事情都放在一邊了。二太太是個寡婦,王子騰的婚事她不能插手,也只能看著婆婆和嫂子忙碌。她是個安靜慣了的人,對家裡的事情也是不肯多嘴,整個府里也就她一個閑人。
王子驪被這下可輕鬆了,據丫頭們說以前王家二姑娘的學習態度可不怎麼積極,給姑娘們教書的是個屢試不第的老秀才,他上課總是坐在書案後面,眼睛半睜不睜的,搖頭晃腦的給三個女學生教什麼列女傳,講什麼婦德婦容,對著女子卑下有特別堅持的認識。二小姐從小就得老太爺的喜歡,被寵的性子和男孩子一般。她哪裡能坐下來聽這個胡話,因此上學的第一天,王子驪就看著周先生不順眼,但凡是先生上課她都是心不在焉,等著先生提問背書的時候王子驪多半是敷衍了事,甚至叫丫頭替自己背書寫功課,氣的周先生看見她,山羊鬍子就跳起來。
不過王家似乎不怎麼看重女孩子的學習,等著周先生氣呼呼的拿著王子驪歪歪扭扭的功課找到老爺告狀的時候,王家人對著小女兒的淘氣行徑也都是一笑置之。王家老爺子是根本不鳥周先生的,王定乾也是輕描淡寫的對著周先生說會管教孩子,等著安撫了周先生,王定乾一轉身就忘記了小女兒的犯錯,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因此在王多多翻看著前任王家二姑娘的功課的時候她是長長的鬆口氣。她就擔心這個身體的本尊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她豈不是糟踐了才女的名聲么?對著王子驪的大字,王多多砸吧下嘴,根本是小學生的水平么。看樣子王熙鳳不識字,確實是有家學淵源的。
沒了討厭的周先生,王子驪也沒覺得日子輕鬆多少,因為來了兩個綉娘教姑娘們做針線!現在王子驪早上起來,她先要去給老太太和太太請安,吃了飯再去花廳上跟著綉娘學習針線。王子騫和王子驪年紀相差兩歲,大姐子騫已經能綉出來相當精巧的作品了,她還跟著的師傅們學習裁剪,從比較簡單的小衣裳和襪子開始。而王子驪呢,她要學習很多種的針法,學習絲線配色,開始學習綉一些精巧但是比較小件的東西。例如一個精緻的荷包什麼的。至於小妹,她剛剛十歲,也就是拿著針在手絹上隨便的練手和學著拿絲絛打基礎的結子什麼的。
中午吃了飯,全府上下都是要午休的,下午的時間就比較輕鬆了,原來預備著階梯周先生的額程先生最近有事情不能給王家的小姐們上課,因此姑娘們就能隨意支配下午的時間。
王子驪午睡醒來,她擦了臉一個人鬱悶的坐在窗前的書案後面拿著毛筆慢慢練字。明前和雨後兩個丫頭吃驚地看著王子驪,不可置信的搖搖頭,二姑娘真的變了很多了,以前她是不喜歡看書寫字的,沒有太太逼著,丫頭們勸著王子驪是不會主動摸筆桿的,可是最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姑娘沒事也開始讀書寫字了。王子驪沒感覺到丫頭驚異的眼神,她正一筆一劃的慢慢描紅。雖然王家不怎麼管女兒的文化,可是這位王子驪小盆友實在叫人無話說了,十四歲放在現在怎麼都是上初中了。她的字還是缺胳膊少腿,房裡只有點什麼啟蒙讀物和列女傳什麼,王多多陰暗的想著她能把書上的字都認識全了都是奇迹呢。根據王家人言語之間泄露出來的信息,她已經能推測出來的王子驪以前是個單純的女孩子。家長不怎麼上心教育,她就像是地上的野草隨著心性生長。
可惜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不能永遠過下去,看樣子她是一時半會的穿不回去了。眼看著王子騰要娶媳婦,拿著腳趾頭想都能明白,王子騰的媳婦剛十六歲,王家的大姑娘也是十六歲,眼看著王子騫就要說婆家出嫁了。接下來是誰還用得著想么?王子驪不能和家裡人說我預備著二十歲以後再考慮終身大事,那還不被當成怪物關起來。未來的日子是想過的舒服些,還是變成個的倒霉小媳婦,都要看現在個人的努力了。她經常在唐夫人跟前學著管家,可是即便是管家也離不開動手寫賬本啊,王子驪那一筆字,放在哪裡都拿不出去。更別說文學修養什麼的,難道大家玩酒令的時候一句詩詞都說不上來么?儘管王多多學歷不錯,可惜這個年頭誰還看重什麼學士碩士的?多學點東西總是有用處的!以前拿慣了的鋼筆,用慣了鍵盤的人,忽然要寫起來毛筆字還真是痛苦啊。
正在王子驪苦埋頭鞋練字的時候,一個穿著靛青襖子白凌子裙子的丫頭來了,坐在廊檐下做針線的雨後和明前忙著站起來:「是桂花姐姐,可有什麼事情?」
桂花唐夫人身邊的丫頭,她抱著個小小的包袱笑著說:「太太叫我來看看二姑娘在做什麼。這是新做的香囊,太太說天氣熱了,門窗都是要仔細別叫蟲子進去了。姑娘呢?別是還在睡吧。」正說著王子驪已經從裡面出來了:「是桂花姐姐,大熱天氣還叫你跑一趟,送東西的小事叫丫頭們說一聲就是了。還用的著姐姐親自走一趟么?明前倒了好茶來。」王子驪笑著拉著桂花的手進去。
桂花一眼看見書案上的字紙,笑這接過來明前遞上的茶杯:「多謝姑娘賜茶,最近看著姑娘的字寫的越發的好了。等著過幾天我還要麻煩姑娘給我寫家信呢。太太惦記著姑娘呢,她說姑娘現在閑著,就過去說話,等著程先生來了可沒時間了。」王子驪心裡一動,老爺子特地叫程先生教姑娘們讀書肯定是有的放矢,她悄悄地打聽了程先生是王家的老幕僚了,跟著王定乾在河工工地上掌管著來往帳目。應該說程先生是個資深老賬房先生兼任幕僚師爺。王老爺子別出心裁,他還真是個深藏不露的精明人啊。王子驪收集了不少的王家的信息,也不擔心露馬腳了。她正想著要去的這個身體的親媽跟前套點更要緊的消息。
於是王子驪立刻答應下來:「我寫字寫的脖子疼,正想著出去走走。母親現在閑著么?」
說著雨後和明給她換了衣裳,和桂花一起圍隨著王子驪向著唐夫人的院子走去。唐夫人正看著丫頭們整理東西呢,見著女兒來了,她疼愛的把女兒摟進懷裡:「外面熱不熱,這幾天也沒見你出來,是身上不舒服么?我叫丫頭給你送的葯吃了么?」王子驪每次來大姨媽的時候都疼的要死,唐夫人送來的是些調養身體葯叫丫頭看著她每天吃了。在王子驪看來她的身體完全是養尊處優太過了,只要多運動下就能好。
王子驪含糊的應一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多走動活動下血脈就好多了。是葯三分毒,我可不想天天吃苦藥丸子。好太太,別叫我吃了。」唐夫人聽著女兒的話,想想:「也就隨你吧,你這幾天在屋裡做什麼呢?聽說你忽然用功起來,每天不是讀書就是寫字的。以前先生催著,丫頭們哄著也不肯看書,現在倒是認真起來。是什麼緣故啊?」
吐吐舌頭,王子驪心裡忍不住感慨起來,王子驪你到底是多學渣,不喜歡讀書的名聲已經是地球人都知道了。「以前是我不懂事,只想著玩。現在我懂事了,雖然我們女孩子家家的不用去考功名,可是也不能做睜眼瞎子。老太爺說的對,我也不能一輩子在娘身邊,將來個人成家立業,總也不能連賬本子都看不明白啊。媽媽教我吧。」唐太太聽著女兒的話有點吃驚,她盯著王子驪看了一會,忽然欣慰的笑起來。唐夫人拍著手高興地說:「祖宗保佑,我的兒你可是開竅了。你父親走之前還和我抱怨呢,說怎麼生了個只知道傻玩傻吃的丫頭,將來誰敢娶你啊。還嗔著我把你給慣壞了!我說你可是王家的孩子,咱們家的傳統你還不清楚。逼著她沒用,沒準哪天就自己開竅了。果然如此!你和你姐姐就來幫著我做些事情吧。學不學的沒關係,要緊的而是明白接人待物是怎麼回事。」王家的傳統?王子驪對著母親的話很是好奇,她賴在唐夫人身邊,撒嬌的拉著的唐夫人的胳膊,說起來母女之間的閑話了。
唐夫人開了話匣子,不知怎麼的就說起來以前的事情了,母女兩個不知不覺說起來老太爺換掉了周先生,叫程先生給姑娘們上課的話題上。王子驪很是納悶,女子無才便是德,王老爺子看著不像是很喜歡讀書的。他對著王家的子孫們的教育態度真是與眾不同。這個年代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儘管王家身為官宦之家,可是他們武將出身總在文官跟前低一等的意思。因此不少軍功出身的人家,都對讀書有著幾乎變態的執念,他們生怕別人瞧不起他們,說他們粗俗,在子孫的教育上更家看重。「老爺子也不喜歡讀書么?可是祖父的書畫都是極好的,書房裡面的書,祖父都看過了!」王子驪說出來心裡的疑問。唐夫人的嘴角微微翹起,她看著窗子上的冰裂紋窗格子慢悠悠的說起來王老爺子年輕時候事迹了。
說起老爺子王長春,還真有點傳奇色彩,當年的王子春據說是個喜歡鬥雞走狗,騎馬遊獵紈絝子弟,讀書也不好好的讀,在家學裡面成天的惹是生非,帶著一棒子族兄族弟的胡鬧。先生們都是重金禮聘來的,說好要嚴格教訓他們,可惜先生們的戒尺還沒打到王長春身上,先生們就先被老爺子的惡作劇給整狼狽不堪了,受不了捉弄的先生只能請辭。一年家裡請請了十五個先生被他攆走了七雙半,長春老爺子徹底惹惱了親老子王都尉,大過年的時候被捆在祠堂院子里打了一頓。
誰知老爺子還是不肯認錯,王老爺氣直接把兒子帶著去了軍營裡面。本想著只把熊孩子拘在身邊,省的出去學壞了,誰知正趕上了邊關有變故,王都尉只能帶著兒子上戰場,一場真刀真槍的戰爭下來,長春老爺子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等著回來了,他竟然老老實實的穿著件粗布衣裳,帶著個小廝步行到以前被他趕走的先生家裡賠罪。後來王長春跟著那個先生讀幾年書,他每天上午去先生家裡念書下午去兵營習武,晚上回家爺爺苦讀到半夜。
王都尉看著兒子一下子長大懂事也是十分欣慰,等著王長春十八歲成親之後,就叫他在自己的麾下做個小小的游擊參軍。就在王長春預備著在軍營裡面慢慢的積攢資歷,要做一番事業的時候正遇見了當今皇帝起兵清君側。王家很幸運的押對寶站在了勝利者的一方,在戰爭中長春老爺子成績突出,成了皇帝跟前的紅人。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長春老爺子在內戰和外戰的戰場上積累了不少功勞,一直做到了將軍和兵部侍郎。在要退休的年紀還被皇帝放在杭州織造的肥缺上養老並且積攢養老的老本。
嘖嘖,真是個人精啊!難怪老爺子對著酸腐的周先生看不上眼,把兩個孫子帶在身邊親自教育。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皆文章,老爺子可能做不出來花團錦簇的文章可是他的眼光和情商絕對是比常人強多了。難怪唐夫人對著老爺子的一言不發,王子騰能在王長春的身邊學會一星半點官場上明規則潛規則,可是他受用一輩子的事情。
沒幾天王定乾帶著隨從回家了,河工的工程進行的很順利,王家的氣氛度變的輕鬆起來。王子驪第一次見著了這個身體的父親,王定乾長相和王長春簡直是如出一轍,也是一張不怎麼寬闊的小圓臉。因為性別的關係,長得自然是稜角分明,一雙上挑的眼睛閃閃發亮,可是全身上下都散發著輕鬆地氣息。王定乾臉上雖然被工地上曬得黑漆漆的,可是說起話來底氣十足,身板挺得筆直,一雙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一看就是個在軍營裡面歷練出來的人。
見著四個孩子王定乾先板著臉教訓著兒子:「我聽說你些日子不讀書,只每天出去胡混是不是?」
「回父親的話,兒子是奉祖父的命出去辦事的。祖父叫我跟在身邊幫著辦事,學習學習庶務。兒子不敢浪蕩的荒廢光陰。」王子騰可不敢在父親跟前作嬉皮笑臉狀,他恭敬地站起來,臉上的神色帶著畏懼。
「哼,你要學習庶務自然是好的,你父親當初也是跟著老爺子學習的。那個時候我白天練武辦事,晚上讀書到三更天。你呢!你以為你那點墨水就算是有學問了,在我看來你和個睜眼瞎差不多。你這會子只知道傻玩,等著你知道自己讀書少了可就真的晚了。從今天開始你每天晚上讀書,讀什麼我每天說給你!你還站著幹什麼?老爺子等著你呢,還站在我跟前作什麼!」王定乾一瞪眼,王子騰對著妹妹們吐吐舌頭,溜出去了。
王定乾把眼光落在女兒們身上,王家的遺傳基因果真強大,王家的三個女孩子都是精緻的小臉,放在現在簡直就是整容醫院的活樣本。不過三個女孩子儘管輪廓相似卻各有特點。王子騫長相清秀,她長著一雙和唐夫人一樣圓圓的杏眼,只是她的張嘴唇有點短,不說話的時候總是微微露出來點白牙,臉上總是帶著天真的神氣。現在王子騫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對著長大的女兒,王定乾自然是歡喜的。他說話的聲音就柔和了很多。
問了女兒們最近在做什麼,王子騫恭敬地垂著手回答,父女兩個一問一答倒是更像是上司和下屬在交代工作呢。王定乾有點失落的砸吧下嘴,眼光落在了王子驪身上:「二丫頭怎麼也變得文靜起來了?」
對著王定乾露出個大大的微笑,王子驪咯咯的笑起來:「我看父親和哥哥姐姐說話和上司垂詢似得,也不敢放肆啊。現在好了,父親還是笑起來好看點。我這幾天跟著請來的綉娘學針線,我給父親做個荷包呢,剩下的就是跟著程先生學習。」
王定乾失落的心被二女兒天真的笑容和話語給溫暖起來,對著二丫頭招招手,王定乾笑道:「好,我女兒學會孝敬我了。你的荷包呢,快點拿來,做的好了的話,等著閑了,我帶著你們出去玩。」
唐夫人立刻白丈夫一眼:「一個姑娘家哪有隨便出門的,我聽著皇上要南巡,你做河道的還有心思想這個有的沒的?你還是去和父親商議商議吧。雖然是傳言,可是有些准呢!」
「皇上要南巡!你聽誰說的?我怎麼一點風聲沒聽見啊?」王定乾質疑起來消息的準確性。
「是榮國府那邊的消息,若是他們家說的,可是七八分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