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爺子的愛好
王子驪跟著老爺子向著後面的書房走去,王家雖然都是軍功出身的,可是如今邊境基本上安穩了,內部的皇帝作對的人也都消滅了,文人的身份慢慢的比武將值錢了。王家也跟著變得有文化起來,內書房書房,都修的整整齊齊。王長春的內書房在後面院子的最深處,緊挨著後門,那個地方安靜的很,王家的孩子們都被囑咐過不要去打攪祖父的安靜他們平常出去玩也躲著那個地方。
這還是王子驪第一次來這個地方,遠看著一個小小的院子,粉牆黛瓦,裡面長著茂盛的松柏樹,還有高大的銀杏樹,把整個院子環繞在中間,只能隱約的看見一點房檐和房檐下的風鈴。王子驪一路上跟著祖父,她的心思七上八下,隨著來這裡的時間越長,她越發的察覺出來這位老爺子實在是個琢磨不透的人,與其說金陵四大家族,還不如說是五大家族。甄家是個超出賈史王薛四家更牛逼的所在。或者他們甄家的權勢已經超過了地方上限制,可以稱之為全國總排名的前三強了。而金陵四家裡面,明顯的賈家和史家的名聲更顯赫。薛家和王家則是平凡的多了。至少在爵位上就能看出來端倪,史家是封侯,賈家是兩個國公,薛家則只有個封號,身份不陰不陽,似乎是官,又是商人。放在現代也就是個有官場背景的紅頂商人罷了。
王家的祖上只是個縣伯,不過王老爺子以前可是做過將軍的,還在兵部混過很長一段時間,在邊關上任總兵官,放在現在怎麼也是軍區司令級別的人物。更叫人佩服的是王老爺子在官場的足跡簡直是掐著歷史的轉折點,他每一次都正巧趕上了在恰當的時機做恰當的事情。朝廷要對外用兵的時候,王老爺子正巧在邊關上。他帶著一隊人馬跟著主帥幸運的在草原上深入敵人後方,還沒迷路也沒遇見強敵,反而是踩了狗屎運,一下子奇襲了敵人的大本營。老爺子千里奔襲雖然很辛苦,可是躲過了戰場上的廝殺,還落個生擒敵酋的功勞。從少尉一下子就成了少將,做了軍區司令員。
接下來老爺子堅定站在現在皇帝的一邊,那個時候現任皇帝還是個小小的藩王,其實什麼清君側全是做叔叔的不爽看著侄子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做皇帝罷了。今上可是個有大胸襟的人,他為了把侄子從皇位上推下來也是拼了。反正那個時候可以寫成一部大部頭作品,和三國似得,朝廷和親王互相玩心眼子。
泰山不是一天堆成的,造反也不是一天能成功的。要知道在那個時代推翻皇帝即便是皇帝的親叔叔,成功的概率也不大。剛開始的時候,當今的皇帝實在是處在劣勢。誰知正是在這個時候王老爺子竟然悄悄地和當今皇帝遞投名狀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像是家裡的老媽子說的芝麻開花節節高。王家坐上了當今聖上的順風船,開始走運了。子驪有的時候都忍不住偷偷地想,莫非老爺子也是穿越來的?
丫頭想什麼呢?老爺子似笑非笑的看著王子驪,他長長的壽眉下一雙眼睛就像是黑寶石,璨璨生輝,能看透了王子驪內心。原來她已經跟著進來了小書房,王子驪環視下陌生的環境,院子很大,只是種了不少的松樹和柏樹,鬱鬱蔥蔥的樹蔭遮蓋了院子的大部分,太陽光被擋在樹梢上,給人有點身在深山古茶的感覺。
而且大門對著正房的路上竟然放著一紫銅的仙鶴,嘴裡銜著承接露水的白玉盤。這那裡像是一心讀聖賢書的小書房,竟然和道館差不多啊。王子驪很困惑的看著院子裡面的陳設,答非所問的來了一句:「我怎麼覺得好像到了的道觀似得?祖父還要承接露水煉丹么?」那個東西可是不靠譜,重金屬超標,根本不能長壽,弄不好吃了就死了。
「哈哈,還是我家的二丫頭聰明。什麼煉丹,也不過是找個借口偷懶吧。你等著看看我煉的丹好了么。」王老爺子高興地哈哈一笑,拉著孫女抬腳向著後院走去。王子驪想想自己的話一點也沒可笑的地方,不過剛轉過來,王子驪就聞見一陣香氣,不過卻是陳皮大料花椒調味品的香味。莫非後院還藏著個廚房么?祖父在煉什麼丹?後面廊檐下一個小小的膠泥爐子上面放個紅泥小砂鍋,嘰里咕嚕的不知在煮什麼。
爺孫坐下來,老爺子掀開鍋蓋,子驪一看裡面的東西立刻笑起來:「原來祖父在煉製築基丹啊,好香啊!」
王長春老爺子在煮著一鍋香噴噴的茶葉蛋,聽著孫女的話,老爺子眼神閃閃發亮:「還是我的二丫頭識貨,他們一個個板著臉和我裝腔作勢,勸我不要聽道士們胡纏,其實我有那麼傻么?不過我成心裝糊塗,他們說什麼我都是含含糊糊的,他們說東我偏說西,幾次下來他們也不聒噪我了。我就安靜的在這裡過幾天舒心日子,人上了年紀就喜歡安靜了。你嘗嘗,看我煮的好吃么?記得當年打仗的時候,剛過了黃河就被人伏擊,軍隊一下子就散了。我運氣不好身上受傷了,一個人帶個幾個親兵,躲在河邊的莊稼地裡面,那個時候聽說要打仗,鄉下的老百姓都跑了,我餓著肚子還帶著傷,被雨淋了幾天,眼看著就要死了。好在命不該絕,遇見個打魚的老船家,他是個好心人,給我治傷。我在他那裡住了一個月,和他學了不少的東西,我記得我傷口還沒癒合的時候他給我吃了一種煮雞蛋,味道是真好啊。可惜以後再也沒吃到那樣味道的雞蛋了。」原來老爺子在懷念以前的崢嶸歲月,在小書房裡面鼓搗著記憶中的味道呢。原來都說老爺子忽然迷信上道士要煉丹的真相,就是王長春在小書房尋找著煮茶葉蛋最好吃的配方。
王長春從鍋裡面撈出來連個雞蛋,和孫女一人一個慢慢的吃起來。雞蛋確實煮的不怎麼好吃,香料放的太多了,也沒有個君臣佐使,所有的味道混亂的攪合在一起,不過就著老爺子的話,子驪也覺得味道不錯。
「你如今身邊有幾個丫頭和婆子啊?」老爺子沒直接回答王子驪的疑問,卻和孫女拉家常。
「我身邊兩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還有四個婆子加上奶娘和保姆就是六個婆子,算起來一共有十二個人。」王子驪想想如實回答,莫非老爺子是說若不王定乾伸手撈錢,她就不能過舒服的大小姐日子了?
「一轉眼我家二丫頭也長大了,現在你一個人住著個院子。你要問我賬目上的事情,我今天就和你說說,在你看來這個是什麼東西?」王長春指了指子驪手上的賬本子。
是什麼,是賬本啊?「回祖父的話這個是程先生教我看的賬本,他說看了賬本子,寫一篇文章,再把裡面的錯誤找出來。」王子驪很老實的回答。她還沒見過看賬本寫讀後感的老師呢。
「在你看來只是個賬本子,記著你父親在河工上賬目,可是要我說,這個東西是一大篇文章啊。世界上的事情哪有那麼涇渭分明,太極兩儀生四象,世界上千差萬別的事物歸到一起都是一樣的。」王長春端著茶杯喝一口,他看看王子驪有點迷糊的樣子,老爺子接著說:「我且問問你,如今你長大了,身邊的事情也是自己調度的。你的月錢是怎麼用的啊?你院子裡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月錢,你娘每個月還悄悄地給多給額外五吊錢和一兩銀子是怎麼回事啊?」
王子驪好像明白了什麼,她恍然大悟的說:「我身邊的丫頭和婆子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他們自然也是月錢。可是一旦我想要個什麼東西,廚房那邊還要自己添上錢,來往傳話送東西的我也要給一個跑腿錢。或者我身邊的下人服侍的好或者他們要走了,家裡遇見事情,我也要拿出來些私房錢給他們貼補的。若是按著份例上一板一眼的,好些事情就辦的不近人情了。我想賬本上那些花賬也是河工上來往人情什麼的。一個工地上多少人?一天銀子下來就不少了。」
王長春歡喜的拍下大腿,老爺子眉飛色舞的:「就是這個理,你看,你一個人還要一個月幾串錢和一兩銀子的人情花銷,何況是一個上萬人的工程呢。你平常給你做鞋子幾百個錢她就歡喜忘記了手上被扎出來的針眼。河工上一個不注意就要出人命的,你父親不弄點銀錢,撫恤家屬,將來誰能給他賣命幹活。你祖母派人給你送東西你自然是要賞賜的,你父親雖然是河道,也有上司和下屬要擺平,還有河工上往往涉及田土糾紛,也是要拿錢出來收買土地的。人生在世誰也不能只活在刻板的條框裡面,有天理還要有人情。你黑著臉只講什麼天理,就先被別人厭惡了。誰都喜歡通情達理的人,不喜歡的橫眉立目動輒得咎,站在高的制高點上對著別人指指畫畫的人,你要是做了那樣的人不是被自己逼瘋了就是被別人嫌棄死了。」
子驪認真聽著老爺子的話,她也想越覺得老爺子是個聰明人,一般的家長在孩子問出來潛規則和灰色地帶的話時候,不是板著臉對孩子呵斥一頓:「小小年紀不學好,他們做違法的事情,早晚要出事的。」要麼就是推給時間:「你長大了就明白了。」更有甚者乾脆和孩子說:「那是人家有本事,你要好好學習,以後也能躺著撈錢!」結果好了孩子不是成了不諳世事的溫室草莓,就是變得沆瀣一氣,把鑽空子撈錢當成最終的目的。能攤上這麼個睿智精明的老爺子也是她的福氣。
「我大概清楚了,就像是家裡,雖然有規矩管著,可是家裡的規矩也不能事無巨細都寫出來,大規矩不錯,像是那個奴才服侍的好,主子要賞賜多少。今天誰覺得飯菜不合心,叫人去添上幾樣的,總也不能寫在家規上,那樣的話不成了笑話了?都是叫我們這些後來人自己拿捏分寸來看著辦罷了。就像是朝廷的法度,總也不能把天下人一舉一動都框起來,做官的,尤其是地方官,最要緊的是變通二字。程先生的意思大概是叫我們知道變通,能明白世道人心。」子驪舉著賬本子對著老爺子擠擠眼。
「孺子可教啊,可惜你不是個男孩子,若是男孩子,我一定要把你帶在身邊,沒準你的出息比你哥哥強。」老爺子又從鍋裡面撈出來個雞蛋給子驪。
「我是不孫子還是孫女呢,難不成爺爺還嫌棄我了。我也想學學眉高眼低,以後也好學著接人待物啊!」子驪對著老爺子撒嬌,和老爺子說話比坐在綉架前低頭繡花好玩多了。退一萬步說,繡花繡的再好,那也只能錦上添花,和老爺子學會了勘察人心,處世為人那才是一輩子受用不盡的真本事。
王長春聽著子驪的話臉上的笑意更濃:「好,我正愁著沒個人說話呢。你就來給我做個扇風看爐子的小道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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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南巡的風聲成了明詔天下,板上釘釘的事情,江南的官場頓時緊張起來,預備接駕的官員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定乾這幾天也是格外的忙碌起來,他要忙著皇帝閱兵的事情,盔甲和坐騎和武器什麼的都要整頓齊全,河工上的工程是修建好了,賬面上也要的裝飾一下,當今皇帝的疑心病可不是一般的重。他恨不得大臣們都只幹活不吃飯,最好每個月還要自帶乾糧,要是被皇帝認為你貪污了他們家的銀子,你可要倒霉了。其實官場上表面上大家都投其所好,看起來一個個清廉的不得了,其實私底下還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王定乾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天色擦黑了,他先去見了老太太,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唐夫人忙著帶著丫頭迎接出來,換了衣裳,洗了手臉,王定乾坐下來端著茶:「你這幾天也辛苦了,預備給賈家的院子收拾好了?怎麼不見孩子們?」
「聖駕已經從京城啟程了,聽說榮國公已經到達山東去迎接聖駕了,那個院子已經收拾好了,你放心就是了。其實他們家哪裡就缺了東西,還要靠著朋友的,住在咱們家也是看著以前的情分上。供應什麼的,他們自然是準備的,咱們只要儘力盡心就是了。你也不看看現在時辰,他們早就吃了飯,預備著睡覺了。倒是二丫頭,老爺子這幾天閑著就帶著二丫頭在小書房讀書。她的嬤嬤和我說那個丫頭只想著玩,連針線也不肯學了。」唐夫人對著丈夫抱怨起來,她不敢直接抱怨王長春不靠譜,在唐夫人看來子驪是個女孩子,就該學學女工,管家理事。老爺子神神叨叨的,他整天躲在小書房不是悟道參禪就是鬧著燒丹鍊汞,子驪還是個女孩子,整天跟著胡鬧算是怎麼回事?要是王家二小姐在家裡參禪悟道的名聲傳出去,今後那家敢要個要修道的媳婦啊。
「老爺子上了年紀,喜歡個孫子孫女說話,子驪得了老爺子的眼緣是她的福氣。太太做媳婦多年,你還認為女孩子一生就開著做女紅,會算賬管家就能過的好么?沒準我們家姑娘還有給更大的福氣呢。」王定乾的臉色曖昧不明,話裡有話。
「老爺說的是———」唐夫人心裡一動,她猛地想到太孫也到了要成親的年紀了。
王定乾高深莫測一笑,從袖子裡面拿出來一封信:「皇上要先見賈家的老國公夫人,他們家大少爺二少爺和夫人已經侍奉著他們家老夫人從金陵出來了。沒幾天就到杭州了。我們還是預備著迎接他們吧。」
「他們家的老夫人當年可是聖上的保姆呢,聖上還是念舊的,我看封奉聖夫人是一定的。」先榮國公賈源的夫人當年可是侍奉過當今聖上的保姆呢。皇帝特別諭令賈家侍奉著老夫人來杭州,看樣子皇帝對著賈家真是另眼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