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唐昀當時眯著眼偷聽的時候倒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完全就是一個想要對他展現拳拳父愛的親爹嘛,可現在想想,又確實有點不對味兒。
方晟赫當時說的是他有辦法,如果醫生都沒有辦法把他的這種反覆高燒不退的情況給穩定下來,為什麼方晟赫會有辦法,就好像他知道唐昀的這種高燒不退是什麼引起的一樣。
想到這兒,唐昀咕咚了一下,眼睛賊亮賊亮地看向時旻,「我這又是昏迷又是高燒不退的,不光是因為斷腿的炎症帶來的問題對吧?」
時旻眉眼微微挑了一下,很乾脆,「本來就和斷腿沒多大關係。」
唐昀看他那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陣氣結,不就知道得比老子多一點嘛,這姿態擺的,當老子很稀罕知道嘛?
……其實還真的很稀罕,再早一周他都不一定感興趣,指不定得跑多遠呢,但現在,媽蛋,跟他小命都掛上鉤了!
時旻似乎也在心中仔細衡量了一番唐昀的現狀,大概也意識到,如果自己不把一些事情告知於他,短時間內,他大概對自己的現狀都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弄不懂。
時旻低頭醞釀了一會兒,然後在唐昀的熱切期待中,緩緩開口:「你認為,世界是什麼?」
唐昀的臉上出現瞬間的空白,就在他做好了準備,要聽一個完全顛覆他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的故事時,對方居然給他來了這麼一個神來之筆。
他懵了一下之後,撓了撓下巴,略顯遲疑,「這個……答不出來是不是就沒資格知道下面的事情了?」
「那個……兄弟,你看哈,我才念小學三年級,關於世界是物質的還是意識的,我還沒怎麼系統學呢。我媽從小也沒教過我這玩意兒……」唐昀越說越覺得對方臉色陰沉得快滴出水來了,當機立斷改口,「那啥,你要不介意,我想想哈……世界,額,難道是……愛?」
唐昀絞盡腦汁給找了個挺熱血的答案,答完之後,他心底陡然生出一種自己這答案忒完美了,就算不接近正確答案,也差不離了。於是,便用自己有限的小眯眯眼,星光閃閃地看向時旻。
時旻的唇線已經凍成了一抹橫線,眼底泠泠的一片寒光,唐昀當即一緊小肚子,心裡暗罵,真他媽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要不是老子有求於你,你當老子現在稀罕睬你。
時旻眼神幽幽地盯著唐昀看了一會兒,半晌,唇一勾,轉開了眼,空空地盯著一個地方,慢悠悠地道,「世界是無數個面,每個面之間都有屏障。」
「生活在同一個面里的所有生物受這個面里的規則限制,無論你是誰,或者你是什麼,你都不能逾越這個面去另一個面。因為每個面里的規則只能限制這個面里的生物,一旦這個面里的生物竄到了另一面里,帶來的可能就是毀滅性的災難。」
唐昀聽得有些懵懵懂懂的,這理論倒也不新奇,雖然他沒怎麼學過這類東西,但倒是也能明白。就跟□□鯉魚跑國外去了,因為沒有天敵就變成了災害,禍害了人家整整一條水域。其他面的東西跑這兒來了,因為沒有天敵,不受控制,一不小心就造成災難也算正常。
不過……這是走進科學現場版嗎?怎麼進行起科普來了?
時旻忽然又重新看向唐昀,「所以,總有人要對這些不小心竄錯門的物種進行清除。」
唐昀屏息,覺得重頭戲來了。
「但又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有能力對這些竄錯門的物種進行辨認,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在這些物種釀成大禍前,對這些物種進行清除。」
唐昀撇嘴,心說,那可不,有本事竄錯門的物種,指不定得怎麼妖孽呢,普普通通一個人上趕著做什麼「清道夫」,不是擺明了找死去嗎。
「所以,孤兒院里那棵大樹就是『竄錯門』的一棵『樹』,而你是屬於有能力對這些物種進行清除的人?」唐昀卡著關鍵的點兒問他。
時旻轉臉看向他,眼底流光一閃,似乎被這個問題扎到了一般,整個人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然後,他忽然站起身來說道:「今天就到這兒吧,我走了。」
唐昀一悶,頓時不樂意了,往前一撲,扒拉住對方的衣擺,「卧槽,你這科普知識講一半,而且離重點還差得遠呢,現在把我吊這兒,我還不得憋死。」
「你起碼得說說,這事兒跟我的關係啊,我為啥高燒不退昏迷不醒,你給我喝的那玩意兒到底是什麼?是不是那個『樹』害的我?為啥其他人都沒事兒,就我有問題啊,先是天天做夢,后就直接夢遊躥上街了……」
「英雄,你起碼得把這些給我解答了呀!」唐昀撲閃著他的小眼睛,力圖擠出一個「英雄,你非常英明神武,一定不捨得把我憋死在這兒」之類的表情。
時旻悶了悶,看了看唐昀,視線從他吊著的大腿上劃過,最後又重新坐了下來,醞釀了一會兒,終於平復了一點情緒,繼續面無表情地說道:
「確實,你那晚看到的那棵樹就是一顆竄錯門的物種,從離我們最近的一個面過來的,這樣的樹這幾年幾乎每年都要竄過來十幾二十棵。幼生期和一般的樹沒有區別,只是辨別不出品種,而過了幼生期以後,會出現第二種形態,只在特定的夜晚活動。」
說著,時旻又瞟了唐昀一眼,繼續道,「大部分時候,這類樹不會落在人多的地方生長,一般都是深山老林里,禍害一下方圓十米內的其他植物,多的也沒什麼。但這棵卻長在了人群聚集的地方,半夜的第二種形態被人看到證實以後,容易引發恐慌,所以要將他給移植到其他地方去。」
「移植?」唐昀感到奇怪,「不是應該清除嗎?就像你們說的那什麼……不是這裡的物種,就算沒有大危害,也應該儘早清除吧?」
「清道夫」做得這麼沒有職業道德,老百姓們知不知道啊?你這是拿老百姓們的未來再賭啊,萬一以後這些危害不怎麼大的樹忽然就連城了片呢?
時旻含糊了一下,「不是所有的物種都會被清除,有些東西……有用,就會留下來。」
唐昀腦中靈光一閃,恍悟了,這倒確實是所有人類的共性,絕不放過有利用與開發價值的一切事物,動物屍體有時候都還拿來做實驗呢,更何況另一個面里的物種。
其中的各種特殊作用和可開發的價值,光是想象一下就讓人把持不住了。
唐昀搓了搓自己的小肚子,感到一陣飢餓,他傍晚就吃了一碗粥,他忍了忍,「好吧,反正這活兒都是你們在干著,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吧,反正別威脅到我的小命就行了。」
「那我為什麼受影響,見天兒做夢,最後都夢遊了?其他人都沒受影響……」唐昀問到最後變成一種抱怨的嘀咕。
時旻:「因為你和我一樣。」
「?!」唐昀睜大了眼。
「或者……也不完全一樣。」
時旻伸出自己的手,攤在半空中,握了一下,又鬆開,「有能力清除這些物種的人在世界里被稱為守界人。」
守護界限,逾越者誅。
「最初的……我也不知道能追溯到什麼時候了,大概跟這個面里突然出現了各種越界的物種差不多時候吧,有一些人忽然就能感知、辨別和清除這些越界物種了,他們聚在一起,慢慢形成自己的一種機制。」
「他們的子孫後代也都有相應的能力,但又不盡相同。有些人天生就有能力的,被稱為君;而一些後天受一些契機誘發的,則是臣。君臣相佐,形成一個守界人。」
唐昀聽到這裡略感玄幻,覺得自己有些接受無能,他微微咂舌後,又掐著要點問道:「你們這個什麼守界人……合法嗎?」
聽到唐昀這麼一問,時旻嘴角彎起一個沒有笑意的弧度,「有能力清除,就有義務維護;有義務維護,就有權利利用。」
唐昀咀嚼了一遍時旻的這幾句話,還是鬧不清合法不合法,他轉了轉腦子,又換個問法,「那啥,你們這算是自己的非|法|集|會呢?還是跟政|府|部門掛鉤的?在政|府部門那裡有沒有備案?」
時旻氣悶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寓意——孺子不可教。
這一眼之後,唐昀看懂了——原來是合法的。
唐昀搓了搓下巴,腦中幾個念頭輪番轉過,將時旻這一整晚說的所有前後連貫起來一琢磨,心裡便沒來由地一顫,他戰戰兢兢地看向時旻,問道:「你說『臣』是後天誘發的?那一般來說誘發契機是什麼?誘發之後表現有哪些?」
時旻不再答話,只深深地看了唐昀一眼,良久,才幽幽地道,「如果是方家的話,我大概知道一點,方晟赫是他們這一代里唯一一個既不是君也不是臣的。按理說,這種情況基本就是血脈已經被稀釋得近乎為零了,再往後代延續,只能時普通人了……」
唐昀腦中轟隆一聲,嗡嗡地,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