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啪——」唐昀沖著自己胳膊上一拍，一隻蚊子當場英勇就義了，掌心裡一片紅纓纓的血。

「公園那麼大地方，你怎麼盡帶著人鑽小林子。」唐昀咕噥。

兩人當下所在的地方，是本市一個知名的原生態公園。造公園的時候，有意將林地湖泊還有一小片濕地都圈了進來，佔地面積非常大。十多年前房地產開發最瘋狂的時候，還打過這片公園的主意，不過政府硬是沒鬆口，致使現在這個公園成了本市一大亮點綠色工程，一度被譽為城市之肺。

唐昀班級今年組織春遊來的就是這裡，只是來春遊的時候，他正在醫院裡吊著腿呢，錯過了春遊的機會。

誰想，機會來得竟然如此之快，唐昀本來聽時旻說要來的地方是這裡，心裡還挺樂乎，結果誰知道，來得時候，公園已經閉園了。

兩人翻牆進來不說，還只能走小路，鑽林子，要遠遠避開巡視的保安隊。

唐昀心底暗恨自己一時嘴快沒得後悔，同時也腹誹，就時旻這個覺悟和待人方式，做大哥也絕對不得小弟的心。

對於唐昀這種種不情不願，時旻看在眼中也當做全然沒看到，徑自帶著唐昀，輕車熟路地往他定下的目的地趕去。

好不容易，帶著唐昀又縮進紅棘林子中避開一撥巡視隊伍后，終於到了目的地。

時旻轉身，「到了。」

唐昀大鬆一口氣，「終於到了。」

「你笑什麼？」唐昀警惕的發問。

因為他看到時旻眼盯著自己的臉，眼底劃過一些促狹的笑意。

時旻搖頭，「沒什麼。」

但是眼睛還是忍不住又瞟回來，從唐昀被咬的各種凄慘的饅頭臉上劃過，心底劃過一陣爽快，這煩人的小胖子終於得了教訓。

唐昀依舊狐疑地看著他，怎麼看怎麼覺得時旻此刻的表情透著一股壞水的味道。

時旻被小胖子炯炯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虛，摸摸鼻子，暗自覺得自己跟一孩子計較也挺沒趣兒，於是便轉身，說道：「你感覺一下。」

唐昀：「感覺什麼？」

時旻：「就是感覺一下周圍有沒有什麼……嗯，奇怪的，不舒服的，或者特別舒服的，總之就是那種和周圍不太一樣的東西。」

「……」唐昀頓了頓，忍不住嘲諷，「大哥，你覺得我是長了一張神棍的臉，還是我平常犯過什麼中二病，你說得這麼玄乎，讓我怎麼感覺啊，你當我是雷達啊，你起碼要告訴到底感覺什麼玩意兒啊？怎麼感覺啊？」

「……」果然這小胖子永遠都是一個德行，真該拖出去喂鳥。時旻被噴得一腦門火氣，但還是耐著性子繼續說，「這種東西只能意會，說不明白。就是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只有是獨屬於你的，具體能感覺到什麼，別人都說不準。總之，調動你的所有感官，包括直覺，你感覺到什麼就是什麼，我也沒辦法給你定義。」

時旻說到這程度，唐昀忽然反應過來，詫異地望著他，「你是想讓我感覺有沒有跨界物種在這一片兒活動？」

他想起時旻給他科普時說過，追捕跨界物種時，「臣」不可替代的那個地方。

對於唐昀的忽然開竅，時旻顯然鬆了口氣，他點頭。

唐昀：「你為什麼不自己感覺一下？」

時旻眯了一下眼睛，看向前面的湖泊，「我試過了，白天經過這裡的時候，是有感覺到。但是很微弱，而且一閃而過。我在這兒站了半天，什麼異樣都察覺不到，連大概的方位都分辨不出來，所以讓你來試試。」

唐昀依舊略有遲疑，在他看來，時旻這個「臣」，一來覺醒得比他早，二來，多少也受到過相關的各種正統訓練，算是個科班生。無論是武力值，還是其他什麼雷達直覺一類的，肯定比他強得多。

如果說時旻的能力甩他一個宇宙那麼遠，唐昀都是信的。孤兒院里那棵樹可以證明這點，時旻一個人找到它，而且還在沒有「君」的情況下，搞定了那玩意兒。

如果時旻都察覺不到，他一個剛覺醒的能頂毛事兒啊？

「不用想太多，你就試試看。」時旻說道，「我也沒指望你能找到，就是找你來驗證一下我白天的感覺是不是錯覺。」

「……」果然是個不會得人心的大哥，想來以後成大事了，篡位不會太難。

「具體要怎麼做？」唐昀調整了一下心態，問道。

時旻想了想，似乎在翻找自己以前受到的訓練和教育模式，「儘可能地放空自己，什麼都不要想。然後感受身邊的一切事物，不，不要閉眼睛，你所有的感官都要調動起來，儘可能地去看、去聽、去聞……」

唐昀一邊聽時旻指揮一邊照做，半晌，發現光是第一項「放空自己，什麼都不想」就很難，他越是想著什麼都不能想，就越滿腦子都是事情，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飛過來躥過去的。

「……慢慢的，感覺自己與這裡的一切都融合在了一起。你就是這一片地域，這片地域就是你，所以你能感覺到不屬於這裡的東西……懂？」時旻看著他。

唐昀努力了半天不但沒有任何放空的感覺，不知不覺間還變得越來越焦躁，情緒很難歸於平靜。似乎總有一個屏障擋在他腦子裡，他越想平靜放空，就越做不到，越做不到，就越想強迫，結果進入了一個惡循環。

最後當時旻問出那個「懂」字的時候，唐昀爆發，暴躁地怒吼，「懂個毛啊懂！什麼放空平靜融合在一起？你以為玩合體呢？你這法子靠不靠譜？」

被唐昀吼了一通，時旻不但沒有怒，還顯得很平靜，「那你還有其他法子？」

唐昀一窒，被堵得沒話說，只能繼續按照時旻說的去做，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平靜自己的情緒。

放空大腦、放空大腦、放空大腦，唐昀在心裡默念，跟和尚念經似的，不知不覺間，他覺得自己的思緒變得空前的澄明但又有一種說不清的渾濁。

他的視線忽然就看到了很遠之外，幾乎越過了面前的時旻，以及他們附近的小樹林，跨過了湖泊，直看到湖泊中心的那個人工小島，島上一隻飛蛾翅膀上的紋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聽力忽然就延伸到了無邊無際之處，時旻的呼吸聲，心臟的跳動聲，甚至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那種沙沙聲都盡在他耳邊。他能聽到小樹林盡頭一棵樹種正在土地里破土，一隻地鼠蜷縮在洞穴里打著呼嚕，水底的各類大小魚兒遊動時撥開水層的震動，各種細細碎碎的聲音。

輕微地拂過他身體的晚風裡那種微弱的濕意告知著他空氣此刻的濕度，林地間、琥珀里、泥土中各種自然界里數之不盡的香味也在他鼻翼附近綻放。

唐昀從來沒試過，還可以用這種方式去看這個世界，簡直就像這世界的一切都盡在他的丘壑之間，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這麼清晰地「看」到了這個世界，認識了這個世界。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種輕飄飄的聲音，來自時旻：「……好，你已經找到感覺了，不要快，不要沉迷，守住心神，不要再外放五感了。慢慢地，慢慢地聚攏在這一片區域……」

時旻就站在他身旁，但是唐昀卻覺得他的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的一樣，飄渺得像是一不小心就要散了。唐昀知道問題不在時旻身上，在自己身上，他的神識快要散了。

唐昀一驚，立刻抱元守一，把自己不斷外延的感官一一拉回來一些。

「很好，你做得很好。」時旻在旁邊讚許，「好，你再感覺一下，能不能感覺到……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或者地方，感覺不屬於這裡……不用勉強，大略感覺一下……」

唐昀微微蹙眉，開始在圈定的區域里去找時旻所說的不一樣的東西。

忽然，一群水鳥從湖泊的湖心島上劃過天際，帶起一串水珠，唐昀心頭微微一震，臉上血色猛地一退。

「小胖子！」時旻狠狠拍了他一下。

唐昀猛一回神，然後嘩啦一軟，差點坐到地上去，他雙手支著膝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時旻站在他身旁扶住了他，伸手不停地給他順氣，「你感覺到了？」

「呼……你怎麼……知道？」唐昀扭頭看他，時旻這態度，似乎對他能感知到跨界物種一點也不詫異，這可不像他之前說的，對自己能感覺到跨界物種完全不抱希望啊。

不過唐昀自己也覺得自己挺牛掰，時旻這個入門多年的，居然還沒有自己一個剛摸著門檻的牛，想想就有點得意。

於是不等時旻說話，他喘勻了氣，臉上帶著一抹笑，就指著湖心中剛剛一群水鳥飛走的地方，「那邊的湖心，水底的東西。好像是什麼水草一類的……沒看清，差不多應該是那玩意兒，活動範圍和活動頻率不像動物。」

時旻朝湖心望了一眼，同時低語，「還真又有一樣？」

「啥？」唐昀沒聽清。

時旻看了看他，忽然覺得這小胖子也沒那麼熊，勉勉強強能接受，他說，「行了，知道就行了，先送你回家吧。」

「就這樣？」唐昀不滿，擦，這種用完就丟的即視感，還能不能做個靠譜的帶頭大哥？

時旻扭頭，「你不走，難道準備在這兒過夜？」

「哎，不是你說這類跨界物種怪危險的嗎？」唐昀道，「你不上去把他給滅了？」

時旻好笑地看著他，「怎麼滅？我們現在也就知道大概是個什麼東西，其他什麼都不了解，而且還是長在水裡的。是你下水去滅還是我下水去滅？」

唐昀聽著感覺也是這個理，看看時旻毫不在乎的樣子，也覺得自己越界了，充當了一把替皇帝捉急的太|監。便踢踢踏踏地跟著時旻往回走，心想，那今天先回家了，等弄清楚了，他們再來看看這事兒怎麼做好了。

這麼一想，唐昀頓時便又笑起來了，顛兒顛兒地湊到了時旻面前，用手肘戳戳對方的腰，意有所指地道，「哎哎，這『臣』的能力也是有高低之分的吧，比如有的『臣』天生各方面就是牛一點，有的……就只能靠後天勤奮補補拙了。」

時旻睨他一眼，知道他想嘚瑟什麼，不搭理。

「嘿，我覺得吧，肯定就是這麼回事兒啊。你想啊，普通人的智商都還有個區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