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就在唐昀滿腦門「我居然被忽悠了?!我居然被忽悠了?!」陷入無限循環糾結中的時候,後面突然站了個人,拍了他一下。
唐昀扭頭,做驚駭狀。
「你站孤兒院門口發什麼呆?」時旻不明所以地看他。
「我以為你捲款私逃了。」
時旻十分不想理他:「……什麼款?」
唐昀朝著原來有樹,現在只有坑的地方努努嘴,「那棵樹啊,不是你給科普的,這玩意兒值老錢了!你把它弄哪兒去了?獵殺之後賣掉了?」
時旻有時候真想剖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他面無表情地瞟了一眼唐昀,繞著孤兒院的牆根走。
唐昀跟在他後面,這才發現時旻是一身狼狽狀,身上一身藍灰色的運動裝,褲腿上泥跡斑斑的,上衣背後隱隱還有些幹了的血跡,不多,但是也足夠唐昀腦補一些驚心動魄的場面了。
「你去哪了?怎麼弄成這樣?」唐昀拉住他問。
時旻淡淡瞟他一眼,「賣樹去了。」
唐昀驚詫地叫起來:「真賣樹去啦?」
時旻終於忍不住反吼他,「不是你說的嗎?」
唐昀訕訕地,摸摸鼻子,臉上表情很微妙,「嘿嘿,嘴賤嘛,隨便猜測猜測,你別吼嘛,你不覺得我這猜測其實萌萌的嗎?」
時旻頓時一陣無力,他是真想晃著唐昀的腦袋朝他咆哮:「你他|媽每天都在想什麼?!」
他疲軟地連眼皮都不想再對他抬一下,唐昀對這種顯而易見的厭惡感毫無所覺,或者說,他覺察到了,但是毫不在意,依舊賣力地將「人憎狗嫌」四個字的真諦發揮到極致。
「你到底幹嘛去了?看看你這慫樣,進深山老林子溜圈兒了?還是外出被小混混給打劫了?嗨呀,要是后一種,你就直說,別不好意思,我能給你報仇。我可告你啊,這一片啊……喏,就是從那兒那兒再到最西邊那裡,我都罩著的……」
時旻忍無可忍,轉身一把捏住他的嘴巴,「你知道你很煩嗎?」
「原來不雞道的,現在雞道啦……」大俠,放過我的嘴吧!
「跟著我,別再廢話!」時旻惡狠狠地道。
唐昀識趣的點頭,嘴巴瞬間獲救。
他跟著時旻,順著孤兒院的牆根一直走走走,七拐八繞的,居然來到了遊樂區那片兒。唐昀略詫異,不知道時旻準備幹嘛。
大概又走了十多分鐘,唐昀跟著時旻來到遊樂區的老廠房後面,順著一個銹跡斑斑的鐵樓梯爬到了老廠房上面隔板扎出來的一個空間,像個盒子似的,除了進出口以外,連個門都沒有。
時旻把他帶過來后,就晾在那兒,自己翻箱倒櫃找衣服去了。
唐昀幾乎在進門的一剎那,視力就適應了這種黑暗的環境,看什麼都不費勁,跟貓眼似的。
他粗粗打量了一下,盒子屋裡有一張床,一個大箱子,還有一個隔出來的洗澡間,不過洗澡間里設施就很簡陋了,沒門兒,洗澡的花灑其實就是一個吊在那裡的水桶,底部戳了很多小孔,裝滿了水,能慢慢漏下來。
時旻翻出來衣服后抱著衣服就進了洗澡間,快速用涼水沖了澡,把一身臟污衝掉后,就隨便擦了擦臉,換了衣服就出來了,舊衣服就隨手卷了卷,丟到了一邊。
唐昀這時已經差不多清楚,這裡應該是時旻真正的大本營了,看看也真心酸,估計也就能睡覺淋不著雨吹不到風,其他任何功能都沒有,飯都沒地兒做,都不知道天天吃什麼過的日子。
同時,唐昀又忍不住得意,哎呦,比起來,還是小爺我撞大運啊,我投胎這水平比我盟友超出十八個段位還有餘啊。
「你現在就住這兒了?」唐昀問道,怎麼說,孤兒院里也比這裡條件好點吧,好歹吃喝睡不愁啊。
時旻像是沒看到唐昀的困惑一樣,嗯了一聲,走到床上,盤腿坐下,沖唐昀招手,「過來。」
唐昀挪著小胖腿走過去,一走近,就見時旻轉過身,背對著唐昀,嘩啦一下扒了自己上衣,然後扔一個小瓶子給唐昀,「幫我塗點葯。」
唐昀被對方後背一片青腫和帶血絲的紅痕給驚到了,「我擦擦擦——,你被人給抽了嗎?這皮開肉綻的。」
時旻:「你一邊塗藥一邊說話行嗎?敢情這後背不是你的,一點感覺不到疼呢?」
唐昀拔了瓶塞,眯眼瞅了瞅葯,是流體狀的,他倒了點在手心上,黃褐色的透明狀,「不是雲南白藥啊?這玩意兒管用嗎?我怎麼塗,上手直接抹啊?」
時旻有氣無力地拉過一個枕頭抱在懷裡,皺著眉,點頭。
唐昀看他顯現出來的萎靡樣兒,知道他大概體力到極限了,便也收起了調侃的心思,專註地給他抹葯。
葯剛一接觸時旻的肌膚時,時旻整個人都僵住了,後背綳得緊緊的,看得唐昀都有些不忍心下手了。
「快點。」時旻咬牙催促。
唐昀看了看手裡的葯,又看了看時旻的背,只好道:「那你忍著點啊。」
有時候因為太知道底細,唐昀從沒有將時旻當孩子看過,顯然時旻也不需要別人將他當孩子待。
但今天這麼近距離地看著時旻這窄窄的肩膀和觸目驚心的後背,唐昀真切地認知到,對於有些人來說,重生並不是機會,而是受困。
將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困在幼童的身體里,再一次經歷不合時宜的成長,並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尤其,當你沒有獲得一個舒心的成長環境時,靈魂與身體的不同步,以及身體的弱勢,總會讓人心裡悶得嘔出血來。
唐昀一層抹完了之後,唐昀抬眼看了一眼他,發現時旻皺著的眉頭終於鬆開了,看來好受了點,他又瞄了一眼時旻的後背,發現那些滲血絲的紅痕都止住了血,效用還挺好。
唐昀把葯遞給時旻,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時旻握著葯,靜思了一下,「我把那棵樹運走了,中途吃了點苦頭。」
唐昀咋舌,原來這後背的傷都是那棵樹抽出來的,他回想起那天晚上他見到的那棵樹的瘋狂姿態,暗搓搓地覺得能抗住那種攻勢的時旻也挺瘋狂的。
「不對啊,你一個人怎麼運得樹?」唐昀不解,隨即又想起自己明明沒有鍛煉,但還是提升的很快的力量和速度,暗暗揣度,看來時旻是個「臣」這點應該八|九不離十了,跑得快,體能強,力氣大,運一棵樹應該小意思了。
這樣一來,唐昀也差不多猜到時旻為什麼要跟自己結盟了。如果是時旻是個原裝貨,從小在「君臣」這種環境里成長,三觀肯定早就被洗腦洗化了。
偏偏時旻不是什麼原裝貨,早就形成了獨立的三觀,肯定不能心甘情願地去做什麼聽著就很炮灰命的「臣」。
於是,英勇的人民站起來了。就時旻此時的慘狀推測,估計早做好了五年計劃,十年設想之類的。
唐昀正腦補得起勁呢,以時旻對自己的這股狠勁,這些計劃設想肯定得實現,也許他就是想圖謀守界人的大佬位置,推翻舊世界,建立新規則什麼的。那到時候他作為第一核心同盟人,是不是也撈個二把手做做。
唐昀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自己站在巔峰,對著下面一群君君臣臣的揮手示意,然後各界人士來往巴結,自己瞬間由官三代富二代變成了巔峰官三代富二代。艾瑪,想想就已經把持不住了。
「咕嚕……」
唐昀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肚子,納罕,怎麼肚子叫了,沒覺著餓啊。
「咕嚕——」肚子又更明確地發出了一陣空鳴聲,唐昀偏頭望向還背對著自己的時旻,只看到一個一動不動的後腦勺,和發紅的耳朵尖兒。
唐昀呼哧呼哧地笑起來,趕在對方惱羞成怒之前,立馬開口,「葯擦好了,我餓了,你這兒有沒有吃的?」
時旻:「……沒有。」
唐昀:「那我下去弄點吃的過來,吃完我們再說話。」
說著,不等時旻回話,邁著自己的小肥腿,噠噠地下了鐵樓梯,風一樣地跑回家找吃食去了。
一段來回起碼要一個小時的步行路程,被唐昀不自覺開發的速度技能給完爆了,十分鐘就跑完了,還能餘下時間在家中冰箱翻吃的。
唐昀抱著各種醬肘子、蛋糕、薯片一類的吃的,重新回到廢工廠的盒子屋裡時,時旻已經收拾好了自己,衣服套上了,臉上的疲憊也好了一些,光看臉基本看不出來他後背被虐過了。
唐昀把自己抱著的東西放下,說道:「我覺得一個人吃沒意思,就多拿了點,一起吃吧。」
時旻瞥他一眼,沉默地走到食物面前,拆了一個包裝好的小蛋糕,吃起來。
吃吃喝喝最有利於拉近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這不,經由這一堆食物,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又近了一點,具體表現為:唐昀更加沒臉沒皮厚顏無恥。
他抱著醬肘子,坐在人家床上,大咧咧地,一邊啃一邊還掉屑,嘴巴還忙裡偷閒地說著話,「怎麼說,我倆現在也是同一戰壕的,你有需要幫忙的就得直說,我覺得吧,你的計劃太宏大,靠個人英雄主義肯定是行不通的,我們得步步為營……」
「計劃?什麼計劃?」時旻停下動作,斜了他一眼。
唐昀啃得滿嘴流油,遞給他一個「我懂的」眼神,繼續侃,「這第一步,我們得拉起大旗,大旗,你知道吧,這旗得是正義的,反抗不公的,這才拉得到人,唉,我跟你說啊,這不管幹什麼大事兒,人才是最重要的……」
說道興頭時,唐昀一揮手裡的肘子,頗有點兵指將的風發意氣。
時旻以看「蛇精病沒得救」的眼神默默掃了他一眼繼續吃東西。
不一會兒,兩人吃飽喝足之後,時旻像是終於有了點說話的興緻,看著唐昀道,「既然你這麼有遠見,那剛好,有件事我需要你幫我。」
「哈?!」
時旻似笑非笑地看他,「又後悔了?」
唐昀一縮肚子,「哪兒啊,我這是高興的,高興的。」
「那就是答應了?」
「對的對的。」唐昀不住點頭。
「好吧,那走吧。」時旻站起來,說道。
「現在就走?」唐昀傻眼。
時旻睨他,皮笑肉不笑地勾著嘴角,唐昀猛地站了起來,「哎呦,這種事情就要趕巧不趕晚,走起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