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當夜,唐昀趴著睡在床上,後半夜各種不安生地翻身然後蹭到屁股上的傷,哼哧哼哧呻吟,再趴回去,然後又翻身,又蹭到傷口,又趴回去,周而復始了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終於被一雙結實的手臂給禁錮住了,靠在一個寬厚溫暖的地方,保持著側睡的姿勢,終於不動了。
半夢半醒間,唐昀覺得耳邊似乎聽到一陣悠長的嘆息聲,伴隨著這陣嘆息聲,他終於找到了能熟睡的姿勢,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他是被窗台上的一陣鳥鳴給鬧醒的,一醒來,他就發現自己小肚子上多了一隻不屬於自己的爪子。
他捏住了看了看,是時旻的,睡著了,不知不覺搭在了自己的小肚子上,唐昀撇撇嘴,心說,醒著各種冷傲,睡著了還不是原形畢露,垂涎小爺的肚子肯定不是一兩天了。
他仰天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后,才坐了起來,覺得自己屁股上的傷好似好多了,這麼扭啊扭的也不覺著疼了。
唐昀瞬間原地滿血復活,噌地一下躥起來,巴拉下自己的褲子,扭著腦袋看自己的傷。
時旻一睜眼,看到的就是這麼礙眼的一幕——小胖子光著腚兒扭著一身小肥肉在擺造型,他頗覺傷眼地伸手蓋住額頭和眼睛,心說自己居然還忍了這小胖子一個晚上,腦子真是被狗吃了。
正懊惱著呢,便聽到唐昀一陣驚呼,「哎哎,時旻,你快看,我屁股好差不多了,都不腫了,我這是不是開發了新技能了?」
瞬間癒合神馬的,想想就覺得挺美的。
時旻睜眼瞅了瞅他,讓他先把褲子穿上,一身小肥肉就不要天天不知廉恥地往外現了,「你想多了,只是你的身體已經慢慢地進入『臣』的狀態了,骨骼、肌肉、血液、新陳代謝各方面都要配合你的力量和速度的增長,自然在恢復上面要比常人快一些。」
唐昀昨天傷的本來就不重,不過是腫了點,一夜過去,自然就好得差不多了,至於什麼瞬間癒合,身上拉個口子,幾秒就不見一類的,還是不可能的。
不過唐昀本來也就是隨口那麼一說,根本沒真指望能開發出這種逆天的能力,聽到時旻這番解釋,還是直呼自己這是賺了。
恢複比常人快一些,一定程度上也保證了,自己如果受了比常人更重一些的傷,也不容易死不是?
時旻聽著半晌不接話,唐昀這才後知後覺,「呸呸呸,這話不作數,憑什麼小爺要那麼倒霉,受比常人重一點的傷啊?」
時旻:「……」
「大寶,小旻,你們起了沒?」唐姥姥忽然在樓下喊。
唐昀連忙道,「起了起了。」
唐姥姥:「那我做早飯了啊,你們快點下來刷牙洗臉。」
「哎,來了。」
一來一往答完話后,唐昀拉著時旻換了衣服下樓。
早飯吃完后,唐姥爺剛好要去山上看一批他上個月種下的一些藥材,索性帶著兩個小孩兒一起上去,就當看個新鮮了。
唐昀的暑假就這麼拉開了序幕,雖然是以一頓火辣辣的「竹筍炒肉」開始的,但隨後的日子卻簡直就像是在天堂。
唐姥姥每天變著法子給兩人做各種山貨和吃食,唐姥爺則天天帶著他倆在他包的山頭裡轉悠,等到兩人差不多熟悉了周圍的環境,確定他倆上山不會迷路后,便就由著兩人在山裡亂竄。
唐姥爺包的這片山丘向陽,海拔又不高,山裡基本沒什麼大型走獸猛禽,最兇猛的,大概也就黃鼠狼了,不過這玩意兒向來是避著人的。所以唐姥爺每每只在兩人要進山玩的時候,叮囑不要再往深處連著的那座大山上去,其他就緊著兩人玩了。
在唐姥爺看來,兩個孩子每天早上出去,中午回來,下午出去,傍晚回來,這麼點功夫,根本也走不遠,不怕兩人陰奉陽違跑深山裡去。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兩個小孩兒已經憑著自己「臣」的腳力和速度探索到了相連的大山的山腰處了——兩人全力跑起來的時候,從唐姥爺的屋子跑到大山的山腰處,也不過半個小時。
這天唐昀為了能跟時旻走得更遠一點,特地撒嬌賣痴,跟二老要了些乾糧,又獲了許可,可以一早出去,傍晚再回來。
唐家二老只覺得這倆小孩兒真會瞎折騰,大夏天的,還進山玩什麼野餐。二老嘴上雖然這麼嘀咕,但給他倆備的食物卻很豐盛。
兩人笑吟吟地裝著乖小孩兒走出二老的視線后,才交換了個眼神。
唐昀望向時旻,「你昨天到底發現什麼了?」
時旻自昨晚回來后,就心事重重的樣子,今天一早又跟他說,今天他要進山一整天。問題是兩人這半個月來都是一起進山一起下山的,如果只說他進山一整天,唐姥爺還不知道怎麼揣摩呢,指不定又以為唐昀熊孩子脾氣犯了,在看不到的地方欺負時旻了。
再者,唐昀最近很迷戀那種調動周身融於環境、感受世界的滋味兒,基本一進山不用刻意,全身就陷入了「臣」的姿態。
就是這樣,他這麼多天也從來沒有在這片山上發現什麼異常。時旻卻從昨天回來就有點不對勁,這點讓唐昀很介懷。
在他看來,這不科學,他一早在心裡暗暗認定,自己比時旻要牛,不可能有時旻發現的而他卻沒有發現的。
時旻瞥他一眼,「我發現了……」
唐昀期待地望著他。
「人活動的痕迹。」
唐昀嘴角垮下來,「大哥,你忽悠我呢?」
「咱們這山西面靠著我姥爺的小山丘,西南面直接挨著一個鎮子,西北面是個村子,兩邊都是靠山吃山的類型,這時節,有人上山弄點山貨不是很正常嗎?我天天都能感覺到這山裡除了我倆外,還有好些人在晃悠呢!」唐昀沒好氣地道。
時旻腳下步子一頓,略有詫異,「你現在可以一直保持『臣』的狀態?不受任何影響?」
唐昀被他這麼一說,愣了一下后,顯得有些緊張:「什麼影響?一直保持會有影響的嗎?我這兩天越用越覺得順,我現在也能像你一樣,不用全部催動,只調用一種感官。」
時旻瞳孔微微縮了一下,「你能只調用一種感官?」
唐昀瞅著時旻這神色,心裡滑過一個念頭,難道不是他猜想的那樣?
唐昀最初覺得,「臣」是一種技能,這是一個人將自己積蓄在身體里的特殊力量瞬間催動,然後整個身體得到了不可思議的強化,可以跑得更快,跳的更高,力氣更大,五感更敏銳。
但經由這段時間的高強度技能磨練,唐昀對「臣」倒有了一些新的感覺,這不是一種技能,而是已經烙印到身體的每一處,屬於他的一部分。
就像他以前能呼吸,能嘗出食物的味道,能聞到香味和臭味,能控制自己的四肢,奔跑,舉重一樣,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哦,唯一的差別是,他應該在生活中控制自己的力道和速度,同時將自己的五感控制在常人的水平,以免吃飯被香料嗆到,聽人說話,總不小心聽到千里之外。
是的,唐昀發現,「臣」不是催動出來的,而是當他覺醒后,他就已經成了一個「臣」,這些已經全部成了他的一部分,他需要做的不是催動臣,而是怎麼在日常生活里將自己的力量、速度、感官控制到正常人的水準,以免影響到自己的生活。
這麼一想通之後,唐昀就發現,自己完全不需要像以前一樣,進入臣的狀態前,還不停地想融合環境,放空自己一類的,似乎臣時的狀態才是他最真的狀態,而平常那「正常」的樣子,才是他特地壓制出來的。
他之前一直走了誤區,以為臣才是他可以催動的狀態,他平常還是「正常」的那個他。正因為抱著這種想法,所以才會出現兩種狀態。
「正常」的唐昀,和「臣」時態的唐昀。而實際上,這只是他的錯覺,所以,早先剛覺醒時,他經常會不小心聽到看到或者問道別人家的那些小秘密,因為他沒有壓制好自己「臣」的能力。
領悟到這一點后,唐昀開始學著分開控制自己的五感,想去聽遠方的聲音時,就只用耳朵,想看得更遠更清晰時,只用眼睛。
剛開始有點難,主要是唐昀還不太適應自己全方位提升的這種能力,這時他才明白,原來像時旻這樣將五感和速度、力量等等拆分了用,才是對自己「臣」的能力掌控更純熟的狀態。
他跟著時旻日日進出山林,看著時旻進山的時候,好像只是速度變快了,觀察的時候,又只用了目力,辨識聲音時只用耳力,時間久了,也就自己跟自己較著勁,一點一點兒地鍛煉著。
到這時,他基本能嫻熟地將臣所賦予他的各種強化變成本能,想看的時候看,想聽的時候聽,想舉重物的時候,絕對不會鼻子變靈敏。
本來,唐昀還覺著自己挺硬氣,硬是靠自己的摸索,弄出了時旻這個科班生會的那一套,但現在看時旻那神色,似乎、好像、貌似……哪裡出了問題。
唐昀正待要細問,時旻忽然沖他做了禁聲的手勢。
唐昀謹慎地屏息,機警地四外望了一眼,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正要開口說話時,忽然感知到空氣中有些不對。
他望向時旻,無聲地用口型問他,「有人靠過來,速度還很快?」
有人不稀奇,稀奇的是對方這種靠近的速度,這種山地里,又不可能開著車,還能達到這種速度……
時旻點了點頭,向唐昀使了個眼色,兩人極有默契地往另外一個方向快速挪過去,然後隨意找了棵大樹窩了上去。
兩人並肩坐在樹枝椏上,時旻緊緊貼在唐昀身側,伸手拉住唐昀的胳膊。
唐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整個人顯得有些木,雙眼平視前方,似乎進入了一種奇特的狀態。
唐昀轉念一想,猜到,他這是不是就是進入了「臣」的狀態,畢竟以往都是他整個進入「臣」的狀態,從來沒在旁邊旁觀過,也不知道人進入「臣」的狀態後會是什麼樣。
唐昀的眼珠子在眼中轉來轉去,忽而明白時旻這副狀態顯然是為了觀察剛剛他們感受到的急速靠近的那些人。隨即,唐昀也悄無聲息地專註於遠方,調動五感,去找那些能在林子里急速前進的人。
不一會兒,他便在他們早先呆得地方找到了,一共兩個人,好像追著什麼東西跑得飛快,即使是唐昀現在的目力,也能看出來兩人移動的速度非常快,唐昀心裡微微困惑了一下,冒出個念頭。
下一刻,這個念頭就被證實,是兩個臣,一直追著一樣東西,在林子里左穿右穿,從山腰跑到了快要近山頂的地方,完全弄丟了追著的那樣東西才停了下來。
兩人說話:
「操,又讓它給跑了。」其中一人顯得很暴躁。
另一人不說話,正極力四外望去,每一個方向都看得很認真,但並不動手去剝開草樹和灌木,似乎他一眼就能看到極遠極細緻的地方似的。
好一會兒后,這個人才收回了視線,臉上也閃過一絲鬱悶,他說道:「沒辦法了,這個物種太難追蹤了,不知道是哪個面跑過來,速度也太逆天了。」
「現在怎麼辦?」他問暴躁的那人。
「還能怎麼辦,只能照實稟報了。」語調里有更濃厚的暴躁了。
「也只能這樣了。」鬱悶的那位嘆了口氣,「只是我們再失去這隻物種的蹤跡,上面就得換一撥人來了,我們這邊的地位就要變得更被動了。」
「誰讓我們的君年紀這麼小,而且能力又……」暴躁男撓頭,顯然不想再說下去,最後只咕噥了一句,「希望『鹽鹼計劃』永遠別成功。」
對方咕噥了這句話后,兩人莫名沉默了一下,而後調整了一下情緒,又開始快速地下山,朝來得方向跑去。
唐昀一路默默地注視著他們,發現兩人居然直接繞過他姥爺的那座小山丘,向著西南邊的小鎮子上去了。
唐昀感知範圍終究有限,等到覺得再追蹤這二人有些勉強后,他便收回了目力,回神后,發現時旻額前已經出了一層薄汗,他略詫異,「你怎麼了?」
時旻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蠢貨,下次別再這麼幹了。」
「?!」唐昀怒目而向。
時旻擺擺手,似乎懶得跟他講一樣。
唐昀正準備揪住對方掐著脖子逼問時,忽而意識到,他剛剛監視的兩個人顯然也是「臣」,那麼對方在行進的過程中,應該也是能全能全知地感受這片地域的。
自己和時旻對這兩個臣的窺探無異於作死的節奏。
但……
「他們為什麼沒發現我們?」
時旻睨他,「你說呢?」
唐昀驚訝,「你做的?你屏蔽了我們?還是屏蔽了他們對我們的感知?怎麼做到的?」
時旻有氣無力地從他面上掃過,很高深莫測地樣子。
「媽蛋,這技能吊炸天啊,快,教教我!」唐昀拉著時旻道。
時旻慢慢剝開了唐昀的手,「你還是先練好你的心眼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