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唐昀聽到時旻說自己家要出事之後，就像被人兜頭澆了一桶冰塊下來,整個腦袋連著腦仁都是嗡嗡的,凍得僵直僵直的，一股刺入骨髓的冷意讓他心裡不住的打顫，他再也顧不得自己剛剛是不是被時旻讀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了。

他拉住時旻,嘴唇有些不受控制地打顫，「我家,我家怎麼了？什麼年獸？你從小肥鼠腦袋裡讀到了什……」

話音未落,他就感到腳底傳來一陣微微的震顫，很輕微，但足以讓他腦中一根弦嘣地彈了一下：「地震？！」

時旻這時已經反應過來，拉著唐昀就往外跑，小肥鼠緊跟其後，「不是地震，是年獸！該死，居然從沒發現這片兒居然睡著一隻年獸。」

跑出屋子后，那陣輕微地震似的顫動就已經停了下來，冷風一吹，唐昀冷靜下來，一把背起時旻，朝自己家跑去，一邊跑一邊吼：「年獸是個什麼玩意兒？我家到底要怎麼了？」

唐昀跑得太快，風在時旻耳邊嗡嗡地像閃電的鳴叫一般，時旻吼回去：「有隻年獸一直睡在你們小區的地底，快點回去，還來得及……」

呼喊聲被吹散在風裡，天邊的煙花一朵接一朵地在夜幕中綻開光輝，唐昀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時旻的聲音，整個人化成一道尾跡從盒子屋後面的廠房向著自己家小樓房的地方衝去。

小肥鼠已經被遠遠地丟在了後面，它邁著短短的四肢，像顆毛茸茸的球一樣，在地上飛速地滾動著。

前後不超過三分鐘，唐昀已經背著時旻，風馳電掣地衝到了自家大門前。

他們小區今年被勒令禁燃煙花炮竹，又臨近午夜，在其他燃放點的煙花炮竹聲的映襯下，顯得尤其安靜。

整個小區里除了安保崗亭和暈黃的路燈，其他都沉睡在黑甜的夢鄉里，靜謐又平靜，宛若躺在月亮船里的孩子。

唐昀看到自己家裡的燈都是熄著的，把時旻放到地上，呼出一口氣，慢慢朝屋子裡走去，悄悄推開門，裡面也一切正常，他心裡悄悄嘆了口氣，「幸好……」

「轟——」

唐昀話才剛開了口，他們家隔壁的屋子忽然憑空炸開，就像裡面埋了以噸位計數的炸藥一樣，毫無預兆地震響天地。

唐昀和時旻瞬間衝到門外，看著上一秒還矗立在隔壁的小別墅，一瞬間就成了一堆碎片，橫樑、水泥、磚塊還有屋子裡所有的一切，包括上一刻還在夢鄉里沉醉的人們。

而這還沒有結束，緊鄰在小別墅另一邊的一棟屋子緊隨其後，也在轟隆一聲后，化為塵埃和碎片。

反射弧的反應時間過去后，整個小區像炸開了鍋的螞蟻，一棟棟屋子裡的燈亮起來，這片黑漆漆的靜謐土地上終於睜開了眼。

「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房子怎麼好端端的自己就炸開了？」唐昀在巨大的爆炸衝擊里眯著眼睛喊。

「是年獸！」時旻也吼，爆炸太近，耳朵里全是轟鳴聲，腦仁里都是嗡嗡的震蕩。

「年獸到底是什麼？在哪兒？」唐昀接著吼。

時旻：「先別管這個，快先把你姥爺他們帶出屋子！」

劇烈的爆炸讓小區里的機動部隊終於反應過來，整個小區上空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這警報聲自小區建成開始，就沒有響過。

唐昀身後傳來噠噠噠地跑步聲，唐靜、唐躍寶二老慌張失措地一邊喊著大寶大寶，一邊從樓上跌跌撞撞地跑下樓。

而就在他們呼喊的這一瞬間，外面的爆炸終於停了一瞬，因為他們家的屋子離這爆炸中心最近，屋檐屋壁都被衝擊波給掃到，屋子前半部分開始出現裂縫。。

前後不超過一分鐘的時間，兩屋子在唐昀面前由立體幾何結構變成了一堆毫無生機的廢墟。

在唐靜和唐躍寶的聲音響起后，唐昀忽而有所覺地望向屋頂，他運起目力，撒下意識網，網裡還是什麼都看不到，但唐昀知道，那個年獸就在那兒，在屋頂的上方。

他猛地回頭，心臟幾乎停止跳動，他朝著時旻驚恐地喊道：「幫我！」

然後一個躍起，時間在他眼中像被凝固，十分之一秒間，他跑到唐靜與唐姥姥的身邊，時旻緊隨其後，唐靜和唐姥姥像石雕一樣，在他眼中是禁止不動的，唐昀腦中有個地方在空蕩蕩地回想著一個聲音：「快一點！再快一點！」

十分之二秒，他抄起臉上還帶著驚恐和擔憂的唐靜和唐姥姥，時旻依舊緊隨其後。

十分之三秒，兩人帶著唐靜三人往屋子外面跑。

兩人將臣的速度發揮到極致，一個呼吸間，唐靜三人被帶出了屋子外面二三十米的地方，而下一瞬間唐昀住了多年的小別墅像旁邊兩棟屋子一樣，轟得一聲，從內部炸開，小區上空還迴響著尖銳的爆破聲，唯一與前兩棟屋子不同的是，這棟屋子裡的人倖存了。

唐靜三人由唐昀和時旻攙扶著，臉上一片懵，眼底的恐懼像浪潮一樣淹沒了他們，還是唐姥爺自詡是個爺們，即使腿上還帶著顫兒，聲音還發著抖兒，他也還是出聲了：「怎、怎麼回事？」

唐靜狠狠吸了口冷氣，身上只穿著睡袍，赤著腳，在寒夜裡，□□在外的肌膚上全是雞皮疙瘩，唐姥爺開口之後，她也緊跟著開口：「我在做噩夢嗎？為什麼這麼真實？」

「不是夢，媽。」唐昀摸摸唐靜的胳膊，「不是夢。」

唐靜猛地扭頭看向唐昀，大腦的機能微微有些恢復，卻還是混混沌沌：「哦，大寶，你也在這兒。大寶！我們的房子怎麼了？」

「還有……」

「小心！」時旻忽然喊。

唐昀一驚，直覺脖頸之處一陣風帶著涼意襲來，他當即拉住唐靜和唐躍寶，躍起，按住他們的腦袋，自己卻被從后心擊個正著，心口一痛，嘴中一甜，血絲從嘴角溢出來。

唐家其餘三人紛紛抽冷氣，往唐昀身上撲：「大寶！」

時旻沖在其他人前面，一把抱住唐昀，「唐昀！」

唐昀微微晃了一下，站穩了，推了推時旻，「沒事兒。」

其餘三人皆是膽戰心驚，眼底的懵意逐漸散去，寒夜的冷讓他們的大腦迅速冷靜下來，外界的轟鳴聲，人群的危亂與哭叫聲，安保隊維持秩序的吼叫聲終於傳進了他們的腦袋裡，他們迅速地接收著外界的這種種信息。

雖然他們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甚至，他們都還有些懷疑這一切真像個真實而虛妄的噩夢，前一刻他們都還在睡覺，后一刻，他們居然穿著睡衣在屋子外面目睹了他們的房子爆炸。

他們的大腦根本沒有辦法為他們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時旻卻顧不了那麼多，他冷酷地看著唐昀和唐家的其他三人：「爆炸停止了。」

唐靜三人懵懵地望著他：「什麼？」

只有唐昀瞬間理解，是的，隨著他們的屋子爆炸后，接連不斷的爆炸停止了，已經過去了有半分鐘，但再沒有下一棟房屋毫無緣由地爆炸了。

「為什麼？」唐昀心底湧起非常恐怖的預知感。

「因為我們打斷了它的狂歡！」時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向被救出來的唐靜等人。

唐昀心底一涼，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跡：「什麼意思？它要做什麼？」

時旻目有深意地看了站在一旁完全還在狀態之外的唐家三人，唇線緊成一條縫，不說話。

唐昀：「我們帶他們走！」

唐昀想得很簡單，他只要跑起來，閃電也追不上，他可以帶著唐靜三人跑得遠遠的。

時旻站在那裡，望向從屋子裡跑出來的騷動的人群，慢慢呼出一口胸腔里的濁氣，「我們哪兒也去不了，起碼目前是這樣。」

隨著他這句話的話音落下，人群中忽然爆出絕望的呼喊聲：「這是什麼？大門被什麼堵上了？快開門！！為什麼出不去？」

「啊——」人群中忽而一聲尖叫傳來，一個立體結構的雕像忽然爆炸開，站在附近的多人被波及，直面而上的幾人直接變得血肉模糊。

時旻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他道：「我們都已經在它的場里了，除非從外界破開，否則誰也出不去。」

「守界人也出不去。」

「守、守界人？」忽然，唐靜傻愣愣地重複。

唐昀和時旻一起看過去，「媽？」

唐昀伸手扶住她。

唐靜反手握住唐昀的胳膊，眼睛瞪得大大的，其中全是不敢置信，「你剛剛帶著我們從屋子跑出來的，是不是？你、你的力氣、速度？你……不，不，大寶，你是我的大寶。你不是什麼守界人。」

「媽！？」唐靜的態度讓唐昀覺出不對。

但現場的情形也容不得他太過追問，時旻再次喊道，「躲開！」

唐昀攬住唐靜，往一旁一撲，灰頭土臉地就地滾了幾圈，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身後的木椅忽然炸開。

唐家二老被時旻帶開，都免於被波及。

「小靜——」遠遠的地方，騷亂的人群里，老趙架著趙小寶跑過來。

唐昀扶著唐靜從地上站起來，唐靜眼裡還是半瘋半不瘋的狀態，她緊緊扣住唐昀的手腕，似乎很執著從他口中獲得一些肯定的答案，「大寶，你告訴我，你不是什麼守界人，對不對？大寶，你是我的大寶。」

老趙跑過來，一把抱住灰頭土臉的唐靜，把趙小寶放下來，脫掉身上罩著的一件袍子，裹住唐靜。

「小靜，小靜，你怎麼樣？」老趙整個人也是亂糟糟的，但顯然比起唐家這邊，他住的遠，還有時間讓他反應，所以他是套著袍子的，趙小寶也裹得很嚴實。

唐靜像抓到了浮木的溺水人，撲到老趙的懷裡，止不住地顫慄起來，老趙抱住他。

唐昀空落落地站在一邊，心裡暗暗嘆息，還說沒關係，看不上人家？

時旻冷冷的聲音又傳來，「它還在旁邊。」

唐昀與唐家三口俱是一怔，只有老趙傻不隆冬地，「啥玩意兒在旁邊？」

唐昀神經一緊，立馬把唐姥爺二老和唐靜、老趙趙小寶都圈到自己身後，和時旻成兩面守護的姿態，把這五人圍在後面。

老趙微微愣了愣，看著兩個小孩兒這種高高警惕的護衛姿態，心裡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他們在防備什麼？

他四外看了看，與唐靜家相連的三棟小別墅都塌掉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離他們稍遠一些，大概三四十米靠近小區南大門的地方擠滿了要出去的人，但好像都出不去，不知被什麼堵住了，不知誰喊了一句，從北門走，一群人又像浪潮一樣，往北邊涌去。

維持秩序的安保人員蒼白地舉著喇叭在人群里嘶吼，妄圖維持秩序，上空的警報聲還在響，他沒有什麼時間概念，但他覺得，這裡都發生了這麼大的暴動了，不是恐怖襲擊，也應該是什麼反人類分子在作惡吧。

事件發生了有十來分鐘了吧，為什麼還沒有穿制服的人出現，只有小區里幾個保安舉著個不管用的喇叭，揮著傻不拉幾的手臂在嘶吼：「安靜！安靜！秩序！秩序！不要踩踏！」

而這兩個將他們護在中間的孩子……對了，那個白白高高的小孩兒剛剛說「他還在旁邊」，什麼還在旁邊？

雖然老趙完全弄不懂發生了什麼，但男人的本能讓他可干不出躲在孩子身後的舉動。他伸手搭在唐昀的肩膀上，正要說：「大寶，我……」

下一秒，唐昀像只豹子一樣，抱著他往旁邊一躲，速度快得驚人，而一個什麼東西似乎就擦著他閃過去了。

再下一刻，旁邊離他很近的樹上就有個人造的鳥窩爆炸了。

「發、發生什麼了？」老趙的腦子完全混了。

「走！」時旻道，「往空一點的地方走，它要靠立體木質結構的東西才能引起爆炸，不要靠近這些東西！」

唐昀捂著肚子站起來，點頭。

唐靜順了順自己亂糟糟的一頭頭髮，抱起趙小寶，老趙從地上爬起來，眼裡起先還是傻愣愣的茫然，而幾個呼吸間，他似乎已經明白了，又還是什麼都不明白，他掃了一眼唐家三人和趙小寶。無聲無息地站到了最外圍，和唐昀時旻兩個少年形成了保護的三角姿態，把三人和趙小寶圍在最中間的位置。

幾人呈三角移動堡壘的形狀，小心翼翼地朝空一點的地方移動。

唐昀的意識網全鋪下，周圍的一切在他眼中無所遁形，但是……：「我看不到它，也感覺不到它，我的意識網居然捕捉不到。它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時旻神色嚴峻：「幾百年來守界人最頭疼的兇徒！」

唐昀：「年獸？」

時旻一邊小心翼翼地留心周圍環境，一邊道：「對，因為它只在除夕的午夜出來開始作惡，除夕一過，它就消失無蹤。」

唐昀：「我怎麼從來沒聽過？」

時旻：「你聽過，只是它與傳說相去甚遠。」

唐姥爺忽然道：「我們小時候經常聽這類故事，過年的緣由就是為了驅趕叫『年』的怪物，說它怕紅色，怕鞭炮，所以人類過年要放鞭炮貼春聯，為了嚇走它……」

時旻：「對，但這些都是扯淡。」

唐昀、唐姥爺：「……」

「除了時間有點靠譜，其他都是假的。年獸在除夕午夜出來作惡，每次作惡會用自己的場圈定一塊地方，在它的場里，一切生物與非生物都逃不脫滅亡的命運。在新一年的凌晨，它的狂歡結束，場消失，場里的一切都GAMEOVER。」

「該什麼鵝？」唐姥姥忽然問。

唐昀、時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