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護著唐靜等五人走到稍微空一點的場地后，無所不在的爆炸終於稍稍有了被壓制住的趨勢，他們周圍已經有十多分鐘沒有發生過爆炸了。

而橫跨了小區跑到北門那邊妄圖跑出去的人群絕望地發現北門也不知被什麼給堵住了。

他們明明看到大門是開著的，大門前也什麼都沒有,但就是出不去，就是用盡全身力氣，把站在最前面的人都快擠成肉餅了,也沒有人能出去。

恐慌像病毒一樣,快速地在人群里傳播開來，唐昀的意識網裡實時傳遞著北門那邊的情況,北門附近幾個長椅、木頭扎得籬笆架子、宣傳欄還有草坪上蘑菇造型的播放器都一一爆炸了。

前後波及了很多居民,但沒有一人是真正當場死亡。人們像被圈養進籬笆里待宰的羔羊,被這無所不在的爆炸逼迫得幾欲崩潰發狂。

人們擠在一起哀怨、哭泣、詛咒、互相埋怨、指責、仇恨、遷怒。

如果負面情緒是有型的,唐昀相信自己的意識網裡一定已經兜滿了這些黑色能量。雖然他的意識網裡根本捕捉不到那隻年獸,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在腦中想象,那隻年獸正漂浮在空中，看著這人間地獄一樣的景象，放肆地發笑狂歡取樂。

他收回自己的意識，微微凝結了一下目力,讓自己處在一種高強度警惕的狀態下,他遙遙看向時旻：「我們現在怎麼辦？就這麼跟它耗二十四個小時？」

時旻：「我們願意耗，它也不會願意耗下去的。這只是它的第一個階段，人如螻蟻，它為神明。早死晚死不過在它的一念之間。」

「它喜歡這種場景，人越崩潰，它越高興。」時旻指了指正常人看不到的北門方向，只有唐昀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我們不能等到它主動收場離開……」

唐昀眉頭鬆了緊，緊了松，他明白，如果任憑這隻年獸這麼下去，就算他跟時旻護著唐靜他們遠離這年獸，也不可能遠離得了正逐漸失去理智變得瘋狂的人群。

唐昀心裡的涼意一陣賽過一陣，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時旻：「我們現在可以做什麼？」

時旻看了看時間，「只能耗下去，博一線生機。」

唐姥姥還是迷迷糊糊的，緊緊依偎在自己老伴兒身邊，她懂得實在不多，剛剛在那麼緊張的情況下還鬧了笑話，現在基本不開口。只看著唐昀和時旻一來一回地講話。

唐靜和唐躍寶則越聽越心涼，心口像捂了一塊寒冰，什麼暖意都沒了。唐昀和時旻對話的方式，唐昀是不是個守界人，以及時旻不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兒嗎？為什麼今晚會忽然出現在他們家門口的種種，他們都沒有心思去想了。

除了唐姥爺之外，現場唯一一個外形是成年男人的老趙則更茫然了。他糊塗地來回看看兩個小孩兒。

覺得他們似乎對現在的情況掌握得比他多得多，而且講話的方式真的沒辦法讓人把他倆當小孩兒，但唐家其他三人好像對此都沒有任何疑慮，他在心中混亂地揣摩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提醒：「你剛剛才說……耗下去，大家就都over了。」

時旻點點頭，望了望天際，「我們不會耗上二十四個小時的。這裡出了一隻年獸肆虐，駐守這座城市的守界人應該已經到了。」

唐昀立馬抬頭看向時旻，時旻望著遠處，繼續道：「年獸的場從裡面是沒有任何辦法打破的，但是外面能。」

時旻轉過臉看向唐昀，「我們只要撐到外面的守界人打破了這個場就好。」

唐昀深吸一口氣，「多久？」

時旻：「快的話半個小時，慢的話差不多要四五個小時……」

唐昀和時旻對視，時旻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什麼，唐昀移開視線，點頭，「好，不管怎麼樣，我們要撐到那時候。」

「大寶……」唐姥爺異常嚴肅地喊唐昀。

唐昀回過頭，安撫性地對他笑笑，眼神慢慢地掃過唐姥爺，唐姥姥，唐靜，唐靜懷裡的趙小寶，以及，站在另一個三角點上的老趙，他輕輕地說道：「姥爺，姥姥，媽，小寶，趙叔，會沒事的。」

他這話音才剛剛落下，離他們三十米遠的一處房屋轟隆一聲，當場炸開，爆炸帶起了巨大的火光和衝擊波，沖得唐靜他們東倒西歪。

唐昀和時旻卻在這衝擊波里穩穩定住了身形，轟然而起的火光變成了夜幕里刺眼的光源，映襯著兩人的側臉，熱浪把兩人頭髮吹得亂七八糟，眼睛在劉海里忽隱忽現，眼底的灼芒微微跳動著。

「唐昀！」時旻忽然喊。

唐昀一個魚躍式翻身，肥肥的小身體發揮了不可思議的速度和韌性，時旻飛速地跑過去，從底下為唐昀墊了一把，把他彈向高空。

趙小寶伏在唐靜的懷裡，睜大了眼望著彈到半空中的唐昀，驚嘆：「大寶哥飛起來了！」

老趙糟心地看了一眼自家閨女，又迅速轉回了視線，看著唐昀和另一個他不認識的少年，眼底一撥又一撥的驚異閃過——老唐家難道是不世出的隱士家族？怎麼大寶恁地厲害！還會飛！

唐靜、唐躍寶等人：「……」

唐昀躍起幾乎三米高的距離，整個人像顆圓滾滾的小肉球飛到空中，而後飛踢出一腳，落空。他狠狠一吸氣，差生了瞬間的滯空狀態，隨即，下一刻，單手握拳，揮了出去。

嘭——

他在半空中似乎與什麼相撞，下面的人明明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但這一聲悶悶的聲響卻誰也沒錯聽，唐昀揮出去的拳頭受到了阻力，凝滯在那裡。

再下一瞬，唐昀失重，往下跌落。

時旻飛撲過去借住他，結果錯估唐昀的重量，接住后，一個趔趄，踉蹌幾下才穩住。

唐昀咳個不停，「咳……我碰到它了！」

時旻點頭，不停地查看他的情況。

唐昀：「我覺得有點奇怪……它……」

時旻看他不像有大礙的樣子，鬆了口氣，「嗯？你察覺了？」

唐昀：「什麼？」

時旻：「年獸的形態。」

唐昀還是有些懵，他只是在剛剛凌空與年獸相撞時，觸感有些怪，怎麼說呢，雖然好似他憑直覺與本能出手，打到了年獸，但那種觸感，並不像真的打到了什麼，是一種搭在空氣包上的感覺。

聲響巨大，但似乎並沒有打到什麼要緊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觸感，那種觸感，還是空空的，並沒有碰到實體的那種感覺。

時旻沖唐昀點頭，「你現在再試著用意識網捕捉看看。」

唐昀依言行事，一呼一吸之間，他的意識網再次撒了出去，全覆蓋地罩在了整個小區中。在意識網撒出去的同一時間，唐昀終於在意識網的範圍里看到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整個小區像被一層透明的罩子罩住了，之前，他的意識網頁被這罩子罩住了，根本延伸不出去，現在雖然依舊受困在這個透明的罩子里，但罩子邊緣的情況他也能看到了。

小區的外面一片靜悄悄的，似乎這裡面發生的一切驚天動地的事情全部被禁錮在這小小的一片區域里，絕望的呼喊、震天的爆炸、火光以及其他所有都透不出去。

外面遠遠的郊區上空還有煙火在燃放，同一片土地上的其他人還在以歡樂送走舊年的最後一天。全然不覺這裡發生的一切。

終於，唐昀發現遠遠的東邊有一群人正以高速往這裡賓士而來，他心中微微鬆動幾分，看向時旻，微微點頭，「守界人已經集結過來了。」

而後，他又再次投入自己的意識世界，五光流轉，物、人、景以波長的形式在他的意識流里不停轉換，忽然——

「在那裡！」唐昀指著三點鐘方向吼道。

時旻靈敏地一個飛躍，身體像劍一樣沖了過去。

「碰」地一聲，他也與半空中不知名的物體相撞，唐昀緊隨其後，但前後相差不過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唐昀衝到近前的時候，那裡已經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了。

兩人迅速對視了一眼，時旻微微勾唇，眼底閃著動人的光芒。

唐昀問他：「你現在能感知到它了嗎？」

時旻點頭，「應該不如你清晰，但差不多了。」

唐昀和時旻再次把唐靜他們圍在中間。

唐昀問道：「這是什麼特性？必須碰到它一次才能感知它嗎？」

時旻點頭，「年獸的這一點很特殊，必須有過一次接觸才能感知到。」

唐昀的意識網再次撒出去，時旻的目力也轉換成了臣的，他一邊四外望出去，一邊問唐昀：「你看到它長什麼樣了嗎？」

唐昀搖頭，「沒有，我只能感覺出一陣不同的波長，還是『看』不到，你們沒有記載過它長什麼樣嗎？有什麼弱點？怎麼才能解決掉？」

時旻：「沒有。」

「什麼沒有？」

「都沒有。沒有記載過它的形態，沒有記載過它的弱點，因為即使有齊襄這樣的君，也沒有人直面它的形態，讀過它的思維，而自年獸出現直至今天……都沒有被解決過的先例。甚至……都沒人知道，這個年獸是不是已經活了幾百上千年的那隻。」

唐昀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坑人的吧？」

時旻肯定地點頭，「嗯，騙你的。」

「……」唐昀，「草……」

時旻眼底閃過笑，笑意後面是濃濃的陰翳，他說的其實是真話。

忽然，唐昀再次道：「你感覺到了嗎？」

時旻神經一綳，有些遲疑，「很……微弱。」

唐昀：「就是這道波長！」

說完兩人再次相互配合著撲向一個地方，快得宛若游龍在空中劃過的一到尾跡，讓唐靜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碰——

又是一陣猛烈地物體相撞的聲音，眾人只看到唐昀和時旻一起撞到了什麼物體上，而那個物體是什麼，他們卻一點都看不到。

不、不是看不到，就在相撞之後的一秒之內，半空中好像有個模糊的霧狀的鱗甲一樣的物體閃現。

下一瞬，唐昀和時旻紛紛從半空中往下跌落，兩人在半空中以一種不可思議地姿態扭轉了一下，就如同一隻獵豹一樣，輕巧地落地了。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從其中看到了喜意與驚詫——這種簡單粗暴的物理攻擊居然有效！

轟隆——

轟隆隆——

像是在回應兩人的猜測一般，排布在他們周圍的幾棟建築物紛紛以狂烈的姿態爆炸開來，一棟接著一棟。簡直就像戰場上毫無規則地狂轟濫炸一樣，爆破、慘烈和爆炸里的飛濺物紛紛沖向他們。

唐昀和時旻一起撲向唐靜他們，把他們護在身|下。

老趙這時候倒是反應不慢，率先撲倒了唐靜和趙小寶，將兩個女人護住了。

但這隻年獸的狂怒像是沒有辦法終止了一樣，圍繞在唐靜他們所呆的空地周圍的房屋一棟一棟爆炸了之後，還不停止，周圍的各種木質結構的小物件都一件一件地爆裂，漫天粉塵和飛濺物。

一直持續了有十多分鐘后，這陣狂轟濫炸似的爆破才終於停下。

唐昀和時旻扶著他們站起來，心裡卻更繃緊了幾分。

忽然，唐昀一把拉過唐姥姥，猛地往地上一撲再一滾，半空中一個鱗甲狀若隱若現的怪物長著血盆大口飛速地沖了過去。

衝過去之後，它緊接著又消失了蹤影，時旻目力極力掃了一圈，定位在一塊空著的場地上方，微微擰眉，「它變得更狂暴了。」

唐昀狠狠啐了一口，爬起來，也望著那個方向「因為我們撓到他的痛處了。」

時旻微微側了側臉，臉上神色微微凝重，「這個年獸……」

唐昀：「老子宰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