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輾轉五年，年獸的事情似乎終於讓唐昀摸到了門路，一時間又是興奮又是恐慌,興奮是事情終於找到一個突破口，當年時旻隨口一說,只為喚醒他生機的唐靜可能沒死，還能找回來，似乎也能成真。

而恐慌則來源於心底深處，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種種猜測,是不是已經靠近了一些不能被人所知的秘密核心。

唐靜難道不是普通人？唐昀苦眉思索,不得其果。

年獸之謎，唐靜之謎,空間裂縫，還有在裂縫裡能來去自如的真正的「守界人」之謎,一層一層交織在一起，不知不覺間，凝成一團大大的黑雲,籠在唐昀的腦門上，困得他像只焦躁的小獸,在方寸之地里轉圈圈。

時旻看不過他這幅模樣,便趁著冬天沒來，唐昀不需要進入貓冬狀態之前，收拾了行裝，再次帶著他出門。

兩人像出洞的蛟龍一樣，輕裝簡陣，揣著金卡，手拉手開始輾轉各地，想翻找更多關於年獸的消息。

守界人圖鑑里有關於年獸的記載除去五年前那次，最近得也是兩百多年前，辮子王朝的時代了。

關於年獸，守界人圖鑑里只記載了非常簡要的一些基礎信息：兇徒，性惡，好殺戮，能外放能量圈出一個場，場內以火石雷暴為主要攻擊手段。

而且，守界人沒有與其進行過直接接觸前，基本感知不到它的動態。接觸之後，臣的能力也沒有辦法讓它無所遁形，只能約莫察覺到一點兒風聲尾跡。

最重要的是，因為年獸的神出鬼沒，和場的能力，守界人的圖鑑里只記載了幾次年獸出沒的時間，和被毀掉的村莊或城鎮，而關於守界人絞殺或者逮住過一年年獸的記載卻連根毛都沒有。

唐昀大膽猜測，這麼多年下來，守界人壓根沒有絞殺或者逮住過一個年獸。甚至，自始至終作惡的說不定都是同一隻……不，同兩隻甚至更多年獸。

兩人的第一站是北部的一個小城鎮，按記載，兩百年前，辮子王朝時期，年獸在這裡出沒過一次，當夜整個鎮子被籠罩在場里，而當時信息傳遞可沒現在發達，等到守界人集合了人馬趕到后，除夕已過，年獸早跑得沒邊了，只給感到的守界人留下滿目蒼夷的廢墟和殘肢斷體。

兩百年過去了，別說這個城鎮里的人已經換了幾茬，就是城鎮本身也肯定是重建起來的。但即便這樣，時旻和唐昀也覺得還是有必要來走一趟。

十一月末十二月初，在南方還能享受幾天秋日的高陽，北方卻已經落了幾場大雪了，他們來的這個小城鎮已經很靠近國土之北了，大雪下了一天一夜，道路就封了。

小城小鎮入了冬，再落一場雪，街上就沒有什麼行人了，做了一路夜車，時旻帶著唐昀從火車站出來后，所面對的就是白茫茫一片被雪覆蓋的城市。

積雪太厚，道路還沒清理出來，火車站外面的班車暫時也停發了，車站外面堵了一堆要坐車的人。

再往外走一點，因為道路狀況，路上的計程車也不多，偶爾有一兩輛車開過，也都拉著客。

兩人只能靠雙腿慢慢走遠一點，看能不能在路況好一點的地方攔到車。

唐昀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大雪漫過的街道里，雪花落在鼻子上，不停地打噴嚏。

時旻無奈，四外掃了一眼，發現不遠處有個羊肉湯館子，便彎腰將唐昀脖子上的圍巾圍了圍，說道：「我們先去那邊休息一會兒。」

唐昀點頭，搓了搓鼻子，心想，看來胖瘦真的對抗寒有影響，想當年他還是個胖子的時候，一身脂肪什麼時候怕過冷？

兩人趟過厚厚的積雪，剛走到門前，就看到一輛鏟雪車嘟嚕嚕地鏟著雪開過來，車道立即就被清理了出來，變得沒有那麼難走了。

「……」兩人默默對視了一眼，推開店門走了進去。

因為時間還挺早，店裡沒什麼人，兩人坐下各自點了一碗羊頭湯，一邊吃一邊商量著下面怎麼辦。

時旻看著店外面落個不停的鵝毛大雪，眉頭蹙了蹙，覺得有些失策，沒想到才剛踏入十二月份，北方就開始降起這麼大的雪。

對北方人來說，這種大雪並不少見，除了交通不太便利外，其他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反正屋子裡都有暖氣，少出門多貓冬，剛好還能搭起牌桌玩幾圈。

但對時旻和唐昀來說，則是一大障礙，他們一向是不出門則已，一出門必定野外作業。雪下得這麼大，外出作業，估計是個唐昀也能凍死兩回了。

唐昀呼嚕嚕喝下一碗羊肉湯才覺得自己終於活過來了，他支著下巴左右張望，看到店裡的服務員湊在角落裡正玩著牌，眼珠子轉了轉，就顛兒顛兒地湊了過去。

時旻單手支在桌子上，看一會兒唐昀，再看一會兒外面的雪，想了半天，嘴角彎出一個弧度，似乎無奈，又似乎無所謂。

唐昀湊到那邊和幾個服務生玩了幾把牌，時間溜走了之後，店裡就忙了起來，服務生也不玩牌了，唐昀就又跑了回來。

時旻站起來，「找個地方住吧。」

唐昀：「不直接去遺址附近？」

時旻瞥了他一眼，神色高深地道：「等雪停了，天氣好了再說。」

唐昀眼睛眯了眯，似乎想到了什麼，心情挺好的樣子，「也行，正好，這個鎮子前年休了個文化活動中心，那裡有鎮志，翻翻也學能找到點兒東西。」

時旻睨他：「你怎麼知道這鎮上還有鎮志這種東西？」

唐昀努努嘴，示意是那些服務生，「剛剛東拉西扯就聊到了。」

時旻：「……」

兩人因為是外來居民，沒有本地戶口，活動中心裡的書籍借不出來，索性就窩在活動中心的閱覽室里當場翻起來。

結果還真讓兩人在鎮志里找到一星半點的東西，這座城鎮的鎮志正兒八經其實是從兩百多年前開始的，因為原先的鎮子在辮子王朝時期不過是個遷徙村，剛剛有點往鎮子發展的趨勢，就被年獸給屠得乾乾淨淨了。

後來還是辮子王朝後期，這裡又慢慢遷徙了流民過來，歷經百年風雨，發展到今天，也不過是個和無數小鎮差不多的平凡城鎮罷了。

但是這幾年為了謀發展，創政績，小鎮為了給自己度點不一樣的金光，增添一點豐厚的歷史底蘊，便找人將兩百年前的一些歷史給挖了出來。

對於小鎮曾經被滅村，鎮志里描述成天災，用現在的術語描述，有點類似糟了流星雨的災，各種火石從天上砸下來，燒毀了房屋，砸傷砸死了無數村民，致使最後整個村鎮失去了生機，直到好幾年後，又遷徙來一群新的流民，這裡才又重新發展了起來。

唐昀關注的自然不是這些已經被修飾過的歷史內容，而是這個村子在遇襲前的一些癥狀和記載。

他一目十行地掃過去，最後找到自己要的東西，唐昀掏出手機拍照，把那一頁的內容給記下來，然後比對著其中的內容去書架上接著翻。

轉眼抱了十幾本書坐回來，一手搭在時旻的手背上，一手攤開書頁。

時旻會意，兩人合力，眼力、手速和大腦運轉的速度提高到一種常人無法想象的程度。面前的十數本書被兩人像翻頁機一樣，刷刷地就翻完了。把對面幾個慢悠悠看報的大爺驚得目瞪口呆，更甚者，其中一位年紀大一些的老者還堆著他倆搖頭嘆氣，只道如今的年輕人就是靜不下心來讀書。

不到一分鐘，桌面上所有的書都被翻完了，唐昀瞅了瞅時旻，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又一起拿起手機，將他們找到的有用的東西一頁一頁重新翻出來，然後拍照錄入。

做完這些后，大半個上午就過去了，外面的鵝毛大雪停了不到一小時，又開始下起來了。

剛剛清過的道路上又積了雪，兩人找了家旅館住下，開始交流起各自找到的東西。

唐昀把自己拍成照片的資料傳到平板上，一項一項翻過去和時旻資源共享，時旻也如此。

兩人發現的東西其實很細枝末節，但，這些東西一方面證實了他們一直以來的一些猜測，比如，年獸確實是擁有穿梭空間的能力的，更有可能，它們就是那些空間里的生物。

二來，年獸炸開黑洞把唐靜拖進去，也許並不是他們猜想得那麼複雜，因為鎮志里有也略微提到了一點，兩百年前那場天災，最後是以火石砸出一個深洞收尾。

而最初，鎮志上記載，災難前，村鎮總計人口有兩千四百多，災難之後收斂的各種屍體卻只有一千具。有很多一部分人在這場災難中失蹤了。

鎮志上給出的解釋是，有人掉進了深洞里，找不到了，而有些則是被隕石給砸得不成形了，壓根找不到。

「就算這樣，數據出入也太大了。」唐昀敲了敲平板，道，「這個所謂的『深洞』一定是黑洞，那些人不是掉進去了，而是被吸進去了。」

時旻點頭，他飛快地划著平板，把唐昀分享給他的資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也許我們都猜錯方向了，年獸最後炸出來的那個黑洞，也許不是為了攻擊……」

唐昀：「？」

「而是逃跑。」時旻臉上帶著一些篤定。

唐昀怔了一下，頓時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

他們一直以來鑽了牛角尖了，因為唐靜和老趙都被吸到了那個不知名的黑洞里，所以他們覺得，那是年獸最後的攻擊手段，後來又猜想它們是專門針對唐靜或者唐昀而來的，但實際上，也許這只是年獸逃脫的手段。

否則，為什麼後來那麼多守界人都趕到了，年獸卻像蒸發了一樣，完全消失不見蹤跡，守界人里的臣一絲一毫的異動也沒能感知到。

「所以，那個黑洞其實就是它們進出空間裂縫的秘密？」唐昀撓了撓下巴，眉頭緊蹙。

時旻點頭，「應該是這樣。」

唐昀：「那它們出現時，應該也要出現黑洞才對。」

時旻繼續點頭。

唐昀眼珠子一轉，一個念頭冒了出來，「你還記得我們當初追白幽靈時的事嗎？」

時旻：「？」

唐昀：「年獸如果躲在空間裂縫裡，我是一定感知不到的。但是對於黑洞、或者說，空間裂縫的入口的存在，我多少能察覺出異樣。」

時旻：「你是說那種拼圖像缺了一塊的感覺？」

唐昀猛點頭。

時旻斂眉垂目，想了想，依照這樣來看，如果能感知到空間裂縫的入口存在，確實比漫無目的地到處找年獸要靠譜點，起碼這個空間裂縫的入口只要存在，就能找到，而不像年獸，他們都弄不清它們到底什麼時候在哪出現。

一不小心，又是一個兩百年的話，兩人這輩子就什麼都不用做了。

但是，唐昀感知到哪一塊能開出一個空間裂縫的口子，但口子怎麼開，什麼時候開，又要怎麼辦？時旻望了一眼唐昀略帶雀躍的神情，最終慢慢點頭：「行，我們接下來就找空間裂縫的入口。」

唐昀眉眼一彎，下巴尖尖的線條也變得柔和。

一周后，大雪慢慢停了，天空放晴，化雪又花了幾天時間。等到天氣終於晴好，積雪也化得差不多的時候，兩人才開始野外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