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唐昀拿著ipad，對著一塊地方比劃來比劃去,苦著臉道：「這畫插畫的水平也太高了,直接趕上畢加索了……」

時旻湊過去瞄了一眼，眼角也忍不住跟著抽了一下，拿過ipad，劃了幾頁圖片,「你一直用這些插畫做參照物？」

唐昀理所當然地點頭。

時旻按了按眉心，「首先,你還記得,這中間都過了兩百年了嗎？」

唐昀斜眼看著他，「我又不傻！」

時旻忍不住低聲咆哮：「那你覺得用兩百年後的插畫師根據文字和想象畫出來的東西,去找兩百年前的遺迹，靠譜嗎？」

唐昀恍然，「我說為什麼對了半天沒對上一個像的！」

時旻：「……」

他低頭飛速地將唐昀拍下的這些插畫給快速地劃過去，然後停留在一些文字描述上，他一句一句地掃過去，盡量讓那些艱澀而抽象的描述文字,能在腦海里鋪成一些立體的結構,和具體的形象出來。

他一邊將這些圖文在腦海中模擬成具體的形象,一邊轉著圈圈。

唐昀摸摸鼻子，訕訕地跟在時旻的身後，非常自然地將「亦步亦趨」這個詞演示到了極致。

他自認在終極用腦方面，確實不如時旻，所以這種時刻，最好的辦法就是閉上嘴，照做。

咚！唐昀一個沒留神，時旻停了下來，他還踩著時旻的步子往前走，結果直接撞到了時旻的背上，當場捂著鼻子直流淚。

時旻回頭詫異地看他。

唐昀嗚嗚地小聲哀嚎：「……媽呀，我英俊的鼻樑。」

時旻：「……」

唐昀繼續嗚嗚地道：「你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時旻指著一塊亂石廢墟地給唐昀看，「應該是這裡。」

「什麼？」

「書上說得，砸出一個深洞的地方。」

唐昀立即放下了捂著鼻子的手，湊過去，仔細看了看。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已經靠近城鎮的邊緣地帶，再往外一點就是郊區了，無論是離鎮中心還是離火車站都有些距離。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前幾天下大雪的時候，鏟雪車只在周圍剷出一條主幹道，積雪就堆在道路兩旁，現在鎮中心的一些地方積雪都化得差不多了，而這裡的人行道、綠化帶還有一些人家的屋頂上，都還依稀可見一些殘雪的痕迹。

現在是上午七點鐘左右的光景，路上稀稀落落的，沒什麼車，更沒什麼人。所以兩人在這裡轉悠了快一個小時了，也沒有引來什麼當地居民的疑問。

時旻現在指著的是一塊亂石廢棄物堆積的地方，乍一看，大概就以為是正鬧拆遷呢！大概一兩百平米的一塊宅基地上灑落著許多磚塊、石塊還有被風雨侵蝕得坑坑窪窪的木料。

但視線只要稍稍停留的久一點，就發現，這一塊是被荒廢掉了，這些拆掉的房屋的磚石木料起碼已經被風吹雨打了有兩年以上的時間。

而這周圍延伸出去將近一里地都沒有並列的房屋一類的，唐昀摸了摸下巴，又將視線調遠一些，意識網放出去，籠罩了方圓五里之內的每一個角落。

他的五感像一台全知全能的巨大機器，搭乘著意識的巨網，飛到了這塊地域的上空，俯瞰著這片地域，瞬間，這片地域上的各種情況都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這麼對比著一看，唐昀就越發覺得這塊荒掉的地有些奇怪了，他收回意識網，把看到的情況跟時旻說了一下：

「很怪，這周圍雖然離鎮中心有點遠了，但是住戶並不少。房子都是緊挨著的，也不是新修的，應該都是老房子，可見這一兩年應該是沒有拆遷過的。不知道為什麼就這一塊兒成這個樣子……。」

「但我也沒感覺到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以往，若有這樣的情況出現，差不離都是附近有跨界物種作怪，在周圍居民的以訛傳訛之下，弄得一棟屋子成了鬼宅或者凶宅。

唐昀一邊說一邊皺眉，「對了，把ipad給我一下。」

時旻遞給他，然後自己也繞著周圍掃了一圈，發現周圍一直沒有什麼人路過，並不是因為這一塊兒遠離市中心所以人跡稀少了，而是周圍的住戶都遠遠地繞著這一塊兒走。

唐昀手上飛速地滑到插畫照片那一個文件夾，一邊飛速地點開所有的圖片一邊嘀咕：「在哪呢？在哪呢？」

「啊，有了！」唐昀眯眼，盯著其中一張插畫圖。

時旻正準備湊過去看，遠處忽然有個人誇張地沖他倆招手喊話：「喂，快過來，那裡危險！不能去的！」

唐昀和時旻不由對視了一眼，不懂什麼意思，那人似乎有些著急，原地跺了跺腳，又跑近了幾步，「喂，快過來，那裡危險！危險！」

時旻把唐昀手中的ipad收回，拉著他的手道：「走！」

兩人以正常人的速度跑到喊話人的身邊。

喊話的人是個看著三十歲左右的斯文男人，戴著一副無框的眼鏡，穿著厚厚的棉服，雙手互相揣在衣袖裡，圍著的圍巾遮住了下巴和嘴巴，看到兩人跑過來了之後，重重鬆了口氣。

「你們倆小鬼太亂來了，那裡很危險，你們家裡沒叮囑嗎？」

唐昀聞言，眨了眨眼，張口便道：「說了，但我們這不是好奇嗎？就說不讓來，又沒說來了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我們剛剛走過去看了半天，也不覺得有什麼危險的。」

對方不贊成地掃了他倆一眼，「那是你們運氣好！那一塊兒很危險的。」

唐昀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到底怎麼危險了？我們看了半天，不就一塊荒掉的宅基地嗎？我覺得面積還挺大的，什麼時候鎮里發展起來了，這片地可得值老錢了。」

對方詫異地望了望他，似乎沒料到一個半大的小子就已經打起了一塊地的主意，他呵出的白氣霧化了自己的眼鏡鏡片，讓唐昀都看不清他的眼睛了，只聽他呵斥道：「你是哪家的小子？膽子這麼大！幾個月前，才有三個小伙在這裡失蹤了，至今沒找到，你們倆就敢打這塊兒地的主意？」

唐昀詫異地望著他，「有人在這裡失蹤？」

對方聽唐昀這麼問，忽然變得有點警惕的樣子，「你們是誰？哪家的親戚？不是我們這兒的吧？」

唐昀呵呵傻笑，隨手指了個方向，含糊地道：「我們從鎮子那頭逛過來的，我爺爺奶奶都是鎮上的人，我爸賺了點錢，想等過年回鎮子上買塊地，給我爺爺奶奶造棟大點的屋子住。我們就先給他們打頭陣，在鎮子上隨便逛逛，看看哪裡合適。」

對方狐疑地看了看唐昀，顯然有什麼顧忌，並不完全相信唐昀的話，他只搖搖頭，對兩人道：「這塊兒很危險，你們趕緊走就對了。」

說著，他自己就挪著步子要走，一邊走還一邊嘀咕：「早跟居委會打過招呼，這附近要豎個牌子。」

等那人匆匆離開了之後，唐昀才和時旻深深地對視了一眼——幾個月前有人在這附近失蹤？

兩人轉身四外望了望，心裡疑竇叢生。

三個小夥子在這附近失蹤，正常來看，大部分應該懷疑，是不是被人在這塊兒給劫持，或者遇到了什麼衝突，發生意外一類的。

但這一塊兒荒得比較久，草木卻並不算茂盛，磚塊木料也都不是大型的，基本不能藏人。所以這種可能性很低，而且聽剛剛那人說話的意思，顯然不是什麼常態的社會刑事案件。

唐昀摸了摸下巴，「我什麼都沒感覺到啊，這一塊兒很『乾淨』，到底哪裡危險了？」

乾淨得連一根跨界物種的毛都沒有。

時旻遙遙地看了一眼走遠的那人，忽然拿起手邊的ipad問唐昀，「你剛剛發現了什麼？」

唐昀一拍腦袋，「對了，差點忘記這事兒。」

唐昀指著ipad上的一張翻拍的插畫給他看，「這個……」

時旻眯了眯眼，只見插畫上畫得是古代農民耕種的場景，看裝扮，是辮子王朝時期的。畫風很粗糙，幾筆勾勒了一些簡單的場景。

這應該是描述「天災」發生前，村莊農耕作息的一張普通的插圖，但唐昀指出來的那一點，時旻腦中白光一閃。

唐昀問：「看出來了吧？」

時旻點頭，唐昀指著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動物的縮影，而且在插畫的邊角處，只有小半個，配上這麼粗獷的畫風，乍一看，會覺得是一隻狗或者貓蹲在那裡，守著田間勞作的主人。

但仔細辨認，似乎並不是那樣，反而有些像個人形的什麼物體蹲在那裡。

唐昀接著道：「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副圖的布局。」

時旻轉頭望著他。

唐昀：「我剛剛把意識網撒出去之後，隨意變換角度想看看這裡的地形地貌情況，結果剛好在一個角度里發現，如果站在這裡……」

唐昀指了指角落上那個黑影蹲著的地方，「朝這裡看。」

唐昀又指了指身後那一塊荒廢的宅基地，那手指比劃了一個照相的姿勢，「角度、布局、畫面，還有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之後的地形起伏，再加上鎮志里描述的，這裡曾經發生過兩次輕震，地上的岩塊挪動等等……」

「把這些都算到裡面的話，這副插畫的布局，剛好是兩百年前這副插畫里這個蹲著的黑影看出去的角度。一模一樣。」唐昀最後總結，「這本鎮志是前幾年重新修訂的，但是這副插畫圖，是最初一版就有的，應該是二十年前的。」

時旻拿過ipad，調出製圖的軟體，「你還記得鎮志上關於地貌變遷的一些重要紀事嗎？」

唐昀點頭。

時旻一邊製圖一邊讓唐昀描述。

然後根據唐昀的描述，東拖一下西挪一下，大概半個小時候，一副簡單輪廓圖出來，時旻又調整了一下大概的角度，拉出那張插畫，湊在一起比了一下——撇開上面的一些人物和動作，確實一模一樣！

唐昀咂舌，「你說二十年前，一個沒有平板和繪圖工具的插畫師會敬業到這種程度嗎？測量數據，往前推算，選擇角度，再虛擬人物和場景，只為畫一張完全這麼『寫實』的插畫？」

時旻盯著角落裡的黑影，伸手點了點，「而且還把自己畫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