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唐昀迎著青面獠牙的惡意審視，拇指揩了一下臉頰，摸出一點血珠。青面獠牙最後斬破他精神網的那一下，帶出的氣勁直接在他臉上拉開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他眉頭高高挑起，似笑非笑地揚了揚嘴角，「有點意思啊。」

時旻眉峰帶著冷冽的殺意，掃過青面獠牙的腦袋，眼底閃過一道幽光，低聲道：「掩護我。」

唐昀飛快地與時旻對視一眼，當即知道他要用讀心術，眼神一閃，身體便如一張繃緊的弓，彈升到半空中，雙手呈大鵬展翅狀。看不見的另一個維度里，精神網密密麻麻地結成了一個金色的球，把他的身體包在裡面，強度比之前的意識網增強了兩個級別不止。

青面獠牙的興趣立即被唐昀給引過去，噴著強烈的鼻息，煽動著背後的羽翼，朝唐昀靠近，眼底閃爍的惡意光芒越來越甚。

唐昀控制著自己意識網結成的球，讓自己在半空中慢慢升起，將青面獠牙的注意力一點一點從時旻身上拉開。

在升空的過程中，他的眼神瞥到下方，發現院子里一群跨界物種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這裡看。

他眼中精光一閃，凝出一個意識球，攜帶著龐大的能量，朝青面獠牙的眼珠襲去。

在以往與兇徒的爭鬥中，唐昀這招一般一試一個準，因為他意識網結成的東西，除了他自己可以顯形，一般生物都看不到，用來偷襲最合適不過。

不過……

唐昀毫不意外地看到，在能量球快要擊中青面獠牙的瞬間，青面獠牙張大嘴，一個仰吼，將它看不見的能量球給噴散了。

而後帶著嘲弄的眼神看向唐昀。

唐昀知道，他果然沒猜錯，這個青面獠牙是少有的五感敏銳型的兇徒，雖然它不一定能看到他的意識網和能量球，但是卻可以通過其他方式感知到。

唐昀嘴角勾起一抹奇特的笑，沖著青面獠牙比了個挑釁的手勢，青面獠牙雖看不太懂那個手勢，但依舊有一瞬間的怔愣。

就是這一瞬間的怔愣，一道無形的光劍從它右後方視覺盲點橫刺而出，直接撲向它的眼球。

「吼——」青面獠牙一聲痛苦的長嘯，利刃搬的爪子捂住血流如注的右眼，狂亂地在半空中胡亂地扭動，後面拖著的長尾像鐵鞭一樣狂暴地掃來掃去，院子里的跨界物種紛紛躲避，只有樹木亂石遭了無妄之災。

「唐昀！」時旻大喊。

唐昀低頭，看到青面獠牙的長尾帶起的各種氣勁掃到時旻周身，唐昀手勢一抬，一道意識網結成的屏障豎在時旻面前。

下一瞬，唐昀身形移了過去。

卻發現，時旻不知何時已經轉換了狀態，眼底的幽光已經消失了，唐昀遲疑地看他：「怎麼了？」

時旻屈伸了一下手臂，神色嚴峻：「這次難了。」

「你讀到了什麼？」

時旻深深看了唐昀一眼，「它不是獨自跨界逃亡……」

「什麼？！」一道聲音與唐昀二重奏。

時旻嚴肅地看向老槐，「你沒聽錯，你們如果有辦法就最好快點解決了這個怪物，因為……後面還有一大群怪物等著出來『玩』一把。」

老槐略有困惑，號令卻並不遲緩，讓下面一群正玩「躲|貓貓」遊戲的跨界物種擺陣先困住正在暴走中的青面獠牙。

因為彼此的默契，聽出時旻話中有話的唐昀則神經微微繃緊了幾分，「『玩』一把？」

時旻深吸一口氣，慢慢道：「這隻兇徒和我們以往遇到的都不一樣，它與一群和它差不多的跨界兇徒聚集成一個群體，它們不是在逃亡，而是在『遊玩取樂』。它們湊在一起，尋找壁里的節點，打通通道，遊離在各個面里四處絞殺撕虐。」

唐昀眼神深深一頓，「就像那隻『年獸』？」

時旻遲疑了一瞬，而後道：「不知道是不是同一隻，我在這個兇徒的記憶里看到，它們的群體中有一隻年獸。」

唐昀嘴角一抿，眼底冷芒跳動，早已認定，「錯不了，肯定是其中一隻了。」

「有多少？」老槐聲音終於失了那份淡定感。

時旻淡淡地看向他：「二十來只總是有的。」

老槐枯樹榦一樣的臉有幾分龜裂，指著暫時被八十多跨界物種給困住的青面獠牙，問道，「實力呢？跟這隻兇徒比？」

時旻眯眯眼，看著困住青面獠牙卻不怎麼吃力的八十多號跨界物種，心裡一陣評估，隨即一陣冷意飄上心頭。

「實力相差不大，本事各有千秋，有三五頭格外厲害些。」時旻一邊說一邊觀察老槐的神色，看到他臉上露出鬆口氣的表情，立即便道：「但是，他們不是一隻一隻出現。」

老槐一驚，看向時旻。

時旻頷首，「這隻青面獠牙性情向來急躁，喜歡打頭陣。後面的大部隊馬上就要一涌而出。」

老槐枯樹榦的恐怖老臉上終於露出驚駭莫名的神情，二十多隻實力不下於青面獠牙的兇徒，一隻一隻來，他們這些人尚合力尚且可以一戰，而一擁而上，那恐怕誰都占不了好，更可能的是，他們這邊要面臨被屠滅的危機。

老槐垂眸，眼底各種思緒閃爍不停。

時旻眼底也是一籌莫展的深憂，他自覺，這可能是他成為一個臣以來遇到的最艱難的一戰。

依照他來看，此刻最明智的選擇絕不是固守此地。

但是如果他們此時一走，這群湧出來的兇徒差不多就是真的到了天堂，可以肆意殺人破壞，到處取樂。

而且唐昀已經知道這群兇徒中有一隻年獸，自是死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時旻的胳膊慢慢與唐昀的相靠，唐昀與他對視，唇線拉得死緊，眼裡有些歉意，他自知自己有些一意孤行，卻絲毫不想回頭。

時旻眼底光亮暖動，微微向他傾斜了一下身子，無言。

唐昀心中一動，心裡一個角落中，似乎撲簌簌地冒出了一個尖芽，撩動著他的心弦，他望向時旻的眼神瞬間放出一種讓人難以直視的亮度，時旻忍不住一再貪看。

老槐不動如鍾地望著這兩人的交流，在這短短的瞬息之間，這兩人似乎在某種程度上達成了一種高度的契合，而他卻說不清是什麼。

老槐望著時旻和唐昀，情緒似乎已經恢復了一種巋然不動的平靜，他以一種肯定的語調說，「你們不準備逃離這裡！」

時旻與唐昀不動聲色地回視他，不反駁。

老槐慢慢吐出一口氣，緩緩道，「我廢話了，這些四處穿越壁障胡作非為的兇徒本來就是你們的職責所在。你們自然不可能不戰而逃。」

唐昀眨眨眼，繼續不反駁。

老槐朝半空中望了最後一眼，看著那個正一點一點擴大的黑洞，最後道：「太匆忙了，我還是看不懂你們倆，你們……身上守界人的氣很濃，但是又不太對。」

老槐像是很困擾，視線不停在時旻和唐昀身上來回逡巡，唐昀心裡略略發虛，守界人什麼的，他們自己都沒什麼底。

最終，老槐將視線收了回來，定定地道：「……沒辦法了，如果這世間還有鑰匙和坐標，也只能寄希望於你們身上了。」

老槐揮手朝院子里下了個指令，瞬間，被他們八十號跨界物種困住的青面獠牙迎來了四分五裂式的死亡。

最終的嘶吼也啞在了嗓子眼裡，院子里八十來號跨界物種頓時歡騰鼓舞，跳著歪七扭八的舞步，很樂呵。

老槐卻嚴肅地發出幾聲低沉的叫聲，一院子群魔亂舞的跨界物種瞬間冷靜下來，紛紛望向半空中沒有消失的黑洞，意識到事態似乎有些不對。

以往，這種由兇徒撕裂的黑洞，是出現得突然，消失得也很快，幾乎在兇徒完全探出的剎那，黑洞就會消失。

因為黑洞這樣的進出口，實際上就是兇徒用自己的力量在壁上破開的口子，既然已經成功逃脫了，自然不會浪費能量讓他一直張著。

但這個黑洞居然一直沒有消失，即使，青面獠牙已經被他們給絞殺了，也依舊沒有消失，甚至還在不斷擴大。

這意味著什麼？

老槐深深地看了一眼在場的眾「人」，一聲一聲很有韻律地以一種獨特的語言，向他們傳達著剛剛從時旻那裡得來的訊息。

短短几分鐘時間，一群形態各異的跨界物種出現了驚人的步調一致，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呆立當場。

而老槐卻一點也不停留，接著往下說，中途還瞟了一眼時旻和唐昀，一群跨界物種一起瞟過來一眼，隨即氣氛又稍稍變得有些熱烈。

時旻和唐昀：「……」

老槐似乎做完了戰前動員，回過頭來看著時旻和唐昀二人。

兩人頓時倍感壓力，唐昀悄悄與時旻道：「他們什麼意思？」

時旻想也不想傳聲給他，「以共進退，換我們身上可能有的『鑰匙』和『坐標』。」

唐昀琢磨一下，看著時旻——可能有？

時旻——也有可能沒有。

唐昀：「……」

而不待他們做出太多其他反應，半空中的黑洞驟然擴大數倍，凝成一個猙獰的鬼臉圖，裡面瞬間湧出各種怪物的腦袋或者四肢與利爪。

時旻當即高呼：「盡量不要讓他們一起跑出來！」

老槐擰眉，「不行，黑洞周圍吸力太大，我們這邊的人沒有辦法靠近，不靠近就沒有辦法控制。」

時旻與唐昀雙手一交握，異口同聲道：「我們去洞口控制數量，湧出來的兇徒你們先想辦法解決！」

說完，唐昀飛散出去的意識不斷結成巨大的網填補著黑洞的出入口，但比起黑洞的吸力和不斷往外湧出的兇徒，唐昀鋪撒開的意識網簡直如杯水車薪，絲毫不見效果。

時旻當機立斷再次轉換了一種狀態，交握在一起的雙手白光乍現，唐昀的意識網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強了織補能力，雖然黑洞的吸力依舊在，但好歹，他的意識網能跟上黑洞吞噬的力量，往外突破的兇徒們頓時慢下了速度，突破變得困難起來。

一隻兇徒突破出來，唐昀當機立斷，給這隻兇徒開出一個口子，讓它掉出來。

老槐揮手下令，八十多號跨界物種一擁而上。

掉出來的兇徒還在感嘆今天穿梭的出入口尤其艱難之時，就已經被八十號跨界物種給圍困，雖有一瞬間的詫異，卻絲毫沒有將這八十號跨界物种放在眼裡，只當是這個面里的生物。

常年肆虐各個面里，肆無忌憚，橫往直前讓它已經失去了警惕之心，滿心滿眼都是蔑視與嘲弄，一時大意之下，恰恰中招。

在眾人最後一擊來臨直前，只來得及痛苦嘶鳴一聲。

恰在此時，另兩三隻兇徒衝出黑洞和唐昀的意識網，搖頭晃腦試圖弄清狀況之際，恰好目睹這隻兇徒被滅殺的場面，頓時升起警惕之心。

三隻兇徒急速聚集在一起，審視起場面上形形色色的生物，同時發出警告的聲音。

唐昀和時旻頓時感到黑洞附近的衝撞和吸力增強了兩倍不止。

唐昀氣堵地大喝，「快點，他們在互通訊息，我們這裡困不住多久了。」

唐昀這一聲喊，立即引起了三隻兇徒的注意力。

三隻兇徒凶邪的眼神交匯了一下，正待有所行動時，老槐已經發出指令，八十多號人分成三股力量，朝三隻兇徒分別襲去。

三隻兇徒警惕大增，呼雷引火發射能量光波，瞬間逼退了眾跨界物種，他們身後的三層小樓也在瞬間垮塌，在雷鳴和火光中，變成一堆黑色的焦土。

時旻與老槐一同皺眉，他們深知，他們已經失去了先機，第一隻第二隻兇徒之所以被成功絞殺，一方面是八十對一，另一方面是對方情敵，連大招都沒來得及放就被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給絞殺了。

到後面，這種先機沒有了，他們會越來越艱難。

時旻沖老槐大喊，「先想辦法拖住其中兩隻，集中力量，各個擊破。」

老槐當即更換指令，戰場上變化瞬息，八十多跨界物種被分散之後，優勢略降，擊殺兇徒變得困難。

唐昀再次催促，「快，又有新的兇徒要出來了！」

「吼——」

唐昀語音將落，一隻兇徒盤旋著身體從唐昀金色的意識網裡衝出來。

唐昀驀然一驚，瞳孔中諸多情緒瞬間散盡，只留那隻盤旋著的兇徒的倒影——那是一隻年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