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門口走進一個人，正在盤貨的劉岩扈和新店員抬頭熱情地招呼：「歡迎光臨……」

等看清來人後，新店員熱情的招呼咽下去半截，表情變得淡淡的，繼續低下頭去盤貨，劉岩扈私下裡悄悄踢了新店員一腳，然後依舊笑眯眯地沖對方說道：「唐先生來了，今天進了不少新貨，您在店裡自己慢慢逛，有合適的，您叫我們一聲就行。」

「今天比較忙，就不招呼您了。您自便哈！」劉岩扈語帶歉意地說。

唐昀慢悠悠地踱了進來，沖劉岩扈點點頭，走進店裡。

新店員在一旁看著唐昀的神態，暗自撇嘴，忍不住沖劉岩扈低聲抱怨：「岩哥，這個唐先生連著半個月天天來店裡，只看不買，一單都沒下過，話也不說幾句。」

「什麼來頭也摸不著，要不是他能拿起咱們店裡一些下了禁制的貨，我都要以為這是個誤闖進咱們店的普通人了。也就你還願意搭理他……」

劉岩扈沖著唐昀走進去的地方努努嘴，然後嘆口氣，一副資深老教師的模樣對新店員說道：「唉，你們年輕人啊，就是太年輕了，見識太少！」

新店員不滿：「岩哥，你別每次都拿年紀說事啊。」

劉岩扈瞅了瞅已經走到很裡面的唐昀，壓低了幾分聲音對新店員道：「主要是這幾年守界人在那位『時主』的引領下，都走向『市場化』了，不像以前那麼隱秘低調。所以唐先生這樣的你見得少了。」

新店員納罕，「岩哥，聽你這意思，你知道這『唐』先生什麼來頭？」

劉岩扈漫不經心低嗯了一聲，「應該是個剛覺醒的『守界人』，家裡往上可能超過三代都沒出過『君臣』了。」

新店員朝唐昀的方向瞟了一眼，不由有些興奮，「那他不就是那種『野生』的臣？」

劉岩扈不太確定地搖頭，「不好說，也許是『君』。」

「哈？」新店員微微放大了點瞳孔，眼中漫出可見的興奮，「真的？」

劉岩扈掃了他一眼，「說了不好說，也許是也許不是。反正大不差不離應該是個野生的。」

新店員眼珠子滴溜一轉，明白過來，不由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跟劉岩扈道：「岩哥，你怎麼看出來的？」

劉岩扈：「所以說你見得少了。這種野生的守界人往年總能在店裡見到一兩個。」

「家裡血脈都斷了好幾代，都淡出了守界人的圈子了，忽然有一個人覺醒了。有些家裡老一輩還記事，摸到點門道的，都找到咱們這裡來。有些血脈實在久遠的，覺醒能力后，也怕引起亂七八糟的事情，藏著掖著，過了好幾年通過其他渠道也摸到咱們這裡。」

「反正一年總歸能見著幾個。」劉岩扈聳聳肩，不怎麼在意地說，「我記得好幾年前，大概有十多年了吧，那一年店裡一連來了七八個野生的『臣』，其中一對最小的好像十來歲都不到的樣子，是對兄弟。人小鬼大得很，來咱們這裡探路，還用假名，不知道是叫什麼喬一喬二的，那個弟弟胖得啊，肉有這麼多，還挺摳門……」

不遠處靠在貨架角落裡的唐昀忽然直起身，一向空白的大腦中隨著劉岩扈這段話閃現出一些片段。唐昀眼神暗了暗，不由放緩了自己的氣息，眯起眼睛，更專心地去探聽劉岩扈的話。

是的，他一連半個月來這裡轉悠，看似漫無目的，實則是想通過這店裡的幾個人去探聽一點消息。

唐昀也說不準自己現在的狀態，他總覺得自己像是突然來到這個世上的。

大約兩三個月前，他一睜眼，有意識時，就落在一處大草原上，四周連個人影都沒有，他腦子裡也空蕩蕩的，除了生物的一些本能外，其餘什麼都沒有。

但索性，他發現自己的體能素質格外不錯，徒手弄死一些獅子豹子跟玩兒一樣容易。

他就稀里糊塗地憑藉著自己的這種體格，跟一群奔放的草原動物過了近一個月茹毛飲血的野人生活。

還是一隊偷獵的人闖進來偷獵，被他看到。他好奇之下跟著偷獵隊走出荒原，才知道這世界上原來除了長毛的，還有許多跟他一樣不長毛的。

在人類中潛伏了一個星期後，他的許多生活本能又被重新發起，慢慢融入了人類生活。他對自己融入同類的生活技能表示滿意，覺得自己還是挺聰明的。

如此大概一個月後，他發現自己跟這些所謂的同類好像還是有點不一樣，比如只要他想，原地彈跳上十幾層樓的高度分分鐘不在話下，又或者只要他願意，視聽嗅等五感能無限放大到他想要的程度，讓這個世界對他毫無秘密可言。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召喚。

說是召喚也不太對，就是一種直覺，一種氣感，讓他受到強烈的吸引，一定要找到這個氣感所發出的地方。

然而心中的不確定感讓他猶豫了一段時間，等他順從這種氣感找過去后，只有一個據說剛剛被清理過的空房子。

他找了房東把這見剛被「清理」過的空房子租下來，一個人貓在裡面，跟個變態一樣把周圍鄰居們的談話給竊聽了個便，但是除了豎立一下他對這個世界的某些認識以外，似乎沒有什麼對他有用的東西。

而就在那一天，他爬上頂樓透氣的時候，這個方向，這家店傳來了一陣同樣強烈的氣感，他一點沒耽擱，一路躥過來。

結果只看到這麼一間「詭異」的店，還透著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讓他覺得很奇特。

尤其當他走進這家店后，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各種琳琅滿目的奇特商品暫且不說，尤其是，他發現，這家店能斬斷他的五感。

不，說是斬斷並不合適，只是正常情況下，他的五感伸不進來，但如果他真的想要把自己的五感蔓延在這家店裡，只需略微強勁一點就能做到。

但這麼一來，他心裡倒是對那陣吸引他的氣感總是若有若無有了一定揣測。

那個能散發出吸引他氣感的「東西」一定是被裝在了什麼能隔斷他五感感知的盒子里了，只有那樣東西被拿出來的時候，他才能感知到。

如果被放進盒子里，應該就會被隔斷感知。

為了找到這樣東西，他連著半個月都來這家店晃悠。

來的第一天，這家店進出過那麼三五個人，這三五個人進一步修正了他的「世界觀」，讓他意識到，這些人就是外面普通民眾說得「那些人」。

而這些人還有個統一的稱呼叫「守界人」，貌似裡面還會分等級。

而這家店，是只針對這些守界人開的店。買賣的東西都是針對這些守界人的需求。

唐昀在這裡呆了幾天，倒是覺得挺有趣。

比他在外面十天半個月聽到的事情都多，而且冥冥中，他覺得這些守界人的消息才是他真正需要的訊息。所以接下來，一連半個月，他都在這裡晃悠。

這半個月里，他暗暗觀察了好幾撥進到店裡的顧客。

雖然來的都是那什麼守界人，但也分好幾種類型。有些是來賣東西的，如果沒認錯，他們賣的貌似都是前兩天新聞里報道被清理掉的怪物身上的肢體一類的。

有些是來淘貨的，樣子比較悠閑，像是忙碌的閑暇里，給自己置辦一些裝備或者有用的東西的；還有些是跟他一樣，來打探情報的。哦，也不太一樣，人家都是直接跟東家進小黑屋裡，用一張黑卡刷卡「買」情報。他這個土鱉沒法比的。

但不管是那一種客人，他都發現，這些客人里有些人似乎和他有點類似。

怎麼說呢，就是五感特別敏銳，體能素質方面也似乎要比普通人強出好幾十倍。但比起他，又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另外還有一種，身上的氣感就會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乍一看，會讓他覺得跟吸引他過來的氣感比較相似，但稍稍分辨一下，就發現完全不是一回事。

總得來說，他起碼知道了一件事，就是吸引他的氣感不是從什麼東西上發出來的，而是從某個人身上發出來的。

但這個人的氣感為什麼總是若有若無？

難道他被裝在能隔絕氣感的盒子里了？

這麼想一想，唐昀便生出一種「卧槽，這種公主被困，發出氣感召喚命定勇士，勇士歷盡千山萬水，勇敢屠龍猛救被困公主的情節好帶感怎麼辦？」的激動來。

原諒他，連著一個月天天竊聽隔壁鄰居大媽們的日常生活，腦慘電視劇也跟著看了不少。其他東西沒學到，腦洞倒是被挖得越來越大。

只是現狀是——他現在他媽連「公主」在哪都找不到。

為了找到「公主」，唐昀不得不繼續貓在這裡。

雖然唐昀不知道這麼做能不能找到「公主」，但目前來看，除此之外，他找不到更合適的方法了。

即便看出了店裡那個新店員的不耐，唐昀也裝作沒看見。

這不，今天又讓他有了點新的收穫。

他在這裡蹲守了半個月，雖然每天都能獲得一些新訊息來修正他對自己，以及對這個世界的某些認識。

但卻從來不曾像今天一樣，居然直接在腦子裡躥片段。

唐昀內心的震撼無法用言語表達，除了眼中情緒翻滾以外，卻不敢有太多動作。生怕自己一動，這些片段就像雲煙一樣，在他大腦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在那些片段里看到：

同樣是這家店，一個人帶著他走進來，但他看不到那個人的張相。

然後是這個正絮絮叨叨講話的劉岩扈接待得他們，記憶里的劉岩扈比現狀年輕得多，二十來歲的樣子。

有些拍他腦袋捏他臉的舉止，但他沒拒絕。

不一會兒，唐昀微微皺眉，片段里除了劉岩扈以外，還有另一個人，有時候走在他旁邊，有時候走在他前面，給他遞過東西，是一種平板的電腦，還跟他話：

「玩你的遊戲……」

「不用裝傻，發揮你的本質就行……」

這個人無論是說得話還是說話的語氣，總讓唐昀有種想抽人的衝動，但他卻看不清這個人的張相。

唐昀抬眼眸子，看向劉岩扈。

劉岩扈似乎正說到興頭上。

「嘶……」劉岩扈越說越興起，語調里還有那麼點懷念的樣子，「說起來，我倒是有點明白為什麼我覺得那個時主眼熟了，是跟那個叫喬一的哥哥有幾分相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