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打架

馮小軍帶著十三班的同學跟十二班的同學打架了。

打架的起因和簡單，就是一個紙團引發的學案。早上郭曉曉姑娘在在辛勤地打掃工區樓梯，隔壁十二班的李可欣居然明目張胆地把十二班負責的工區走廊上的紙團掃到樓梯上！

郭曉曉一驚，走過去叫她，「同學，你怎麼能把你們班工區的垃圾趕到別人班上呢？」

李可欣擼起袖子把掃帚往地上一杵，居高臨下俯視著站在樓梯上的郭曉曉，「同學，你怎麼能說我是故意的呢，紙團只是不小心滾下去了而已。再說你，怎麼這麼小氣，多掃團紙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下郭曉曉不開心了，走上去跟她理論，「每個班衛生分區責任分明，你們班的垃圾就應該你們掃，憑什麼讓我掃？」

李可欣也不該示弱，挺起胸膛，「我也沒說讓你說呀，再說了，你就算掃一下一怎麼了？」

郭曉曉咬咬牙根，哼，你要是不說話本小姐就幫你掃了，但就沖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就偏不，偏要讓你掃！

曉曉白眼一翻，小聲嘟噥一句，「醜人多作怪。」

這李可欣是十二班的班花，憑著一張瓜子臉和大眼睛贏得十二班男生的讚譽追捧，在男孩兒們的寵愛下，李可欣平日里那叫個趾高氣昂，誰敢說她不漂亮？

「你這個醜八怪剛才說什麼？有種再說一遍！」李可欣哪受得這樣的屈辱，扔了掃帚就去推郭曉曉，郭曉曉被她推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在地上。

好巧不巧，這一幕剛好被從廁所出來的馮小軍看見了。

素有「見義勇為小能手」之稱的馮小軍怎麼能讓自班女生受此屈辱，急忙跑過去把郭曉曉護在身後，厲聲訓斥李可欣，「你這女生怎麼這麼潑辣，居然還推同學！」

李可欣被馮小軍吼害怕了，眼眶紅了一圈，說話帶著哭腔，「是她先侮辱我的，你憑什麼吼我，你還是男生嗎你，跟女生凶！」

班花這一委屈，把十二班男生心疼壞了，幾個脾氣暴的提著拳頭就出來了，一把推開馮小軍，「幹啥呢你，凶啥啊，可欣是你能凶的？」

馮小軍打開那男生的手，眼珠子往外吐，粗聲吼道，「我們曉曉就能讓你們白欺負？」

吵鬧聲傳進十三班教室，跑出來幾個男生，一看隔壁十四班好幾個男生圍著郭曉曉和馮小軍，凶神惡煞的，就知道自家同學被欺負了，連忙過去撐場面。

人越來越多，男生們又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誰也不讓誰，吵著吵著就打起來了。

看著打作一團的男生，李可欣知道自己闖禍了，慌忙之下哭了起來，郭曉曉也反應過來事情鬧大了，想要上前拉住馮小軍勸架，可是她剛抓住馮小軍胳膊就被甩開了。

王驍急忙跑過去攔住郭曉曉，焦急道，「你別摻和了，當心等會打著你，趕快去跟老師說啊！」

「對對！快去找姚老師！」郭曉曉迅速回過神，跟著王驍跑去辦公室。

尹大鵬泡好一杯茶抱著保溫杯哼著小曲兒溜達到座位上，還沒坐下，倆小孩兒旋風一樣閃了進來，撲倒姚書晗辦公桌前。

「呵，怎麼了這是，兔子啊，跑這麼快，教室著火了？」尹大鵬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抖了抖手裡的英語周報，「挺精神嘛，今晚加作業？」

郭曉曉耳朵一豎，抱拳哀求道，「大鵬哥，別，都快出人命了您就別加作業了！」

尹大鵬樂了，放下手中的報紙，對姚書晗指指王驍和郭曉曉，「姚大才女，看看你家小孩，誇張修辭用的不錯啊，一點兒作業就出人命，到高三不直接轉世了？」

姚書晗拿起鎮紙在桌上吧嗒一拍，尹大鵬立馬噤聲，低頭默默看報紙。

「怎麼了？」看著面前一臉焦急的兩個孩子，姚書晗微微蹙眉，「別著急，慢慢說。」

郭曉曉順了兩口氣，一手按在胸口，急急道，「姚老師，打架了！」

打架？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打起來了？

在校學生打架報到教務處學生是要記過的，會扣班級評分，對班主任考評也會有影響。

姚書晗合上語文課本，臉色沉下來，「誰打架了，怎麼回事？」

「哎喲姚老師，您快跟我走吧，別問了，都打成一片兒了。」王驍兩三步就走到辦公室門口了，轉頭催姚書晗，老班您別這麼淡定，快點跟我來啊！

「來了。」

姚書晗跟著王驍走到十三班教室門口，兩批男生都已經鼻青臉腫了，還有的磕破了胳膊肘流了血。

「打完了？」姚書晗秀眉一豎，冷冰冰開口。

男生們分成兩派，靠教室的那面牆邊站一排，靠過道窗檯邊站一排，一個個垂著腦袋不說話。

「打架的時候膽子多大啊，現在不敢說話了？」

馮小軍忍不住了，壯著膽子道，「老班，是十二班的人先欺負郭曉曉的！」

什麼？十二班？

那不是舒顏帶的班么？

哈，真是什麼樣的人帶什麼樣的班，班主任歪瓜裂棗，學生品行也不咋地！

「姚老師，我們沒有欺負人，是十三班的人先侮辱我們班李可欣的！」

「我問你話了嗎！」姚書晗一記眼刀扔給那十二班的子彈頭男生，男生被她吼得一愣，乖乖低下頭。

「誰是李可欣？」姚書晗問。

李可欣掛著淚花十分委屈地從一群女生里走出來，小聲抽泣，「姚老師，我是李可欣。」

這丫頭片子，一看就是只會耍嗲的小女生，多大點事，哭哭啼啼像什麼話！

姚書晗心裡冷哼一聲，這種學生在舒顏班上真是絕配！

「郭曉曉侮辱你？」姚書晗冷聲問。

李可欣捂著小嘴不答話，眼淚嘩嘩往下流。

「她說你什麼了？」姚書晗特受不了李可欣這種女生，雞皮疙瘩掉一地。

在姚書晗第二次詢問下，李可欣才支支吾吾可憐道，「她…….她說我丑……」一想起那個醜八怪竟敢說自己丑人多作怪，李可欣又是一陣難受，嗚哇哭了起來，旁邊十二班的女生看不下去了，走上來輕輕抱住安慰她。

「……」姚書晗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現在孩子對「侮辱」的定義究竟是怎麼理解的？說她丑就是侮辱她了？還有那群男生，兩個小女生鬧了點小矛盾就打起群架了？

真是胡鬧！

「喲，這是咋了？」

舒顏舉著米尺抗在肩上，手裡抱著課本教案從二樓走了上來，到三樓樓梯口就看見黑壓壓一堆人堵道口。

哦不，不是一片黑壓壓的人，姚老師穿著米咖色大衣呢。

十二班的孩子看見自家班主任來了，有人給撐腰了，愁雲慘淡的臉上紛紛架起彩虹，全部跑到舒顏面前抱怨，「老班，十三班的人欺負我們，姚老師還不聽我們解釋！」

「哦？」舒顏拍拍子彈頭的後背，「你好好跟姚老師嘛，她怎麼會不聽你解釋，肯定是你跟她頂嘴了。」她對姚書晗彎彎眼睛，「是吧，姚老師？」

你又不在你知道他跟我頂嘴了？姚書晗氣極反笑，「舒老師來了，正好，把你們班學生帶回去，問問到底怎麼回事。我也會好好教育我們班學生的。這事就到此為止，鬧到教務處那去誰也沒好處。都回教室吧，馬上就早讀了。」

「好。」舒顏點頭答應，走到李可欣面前，把米尺和書遞給旁邊的女生，「妹子幫我拿進教室。」女生接過東西回教室，舒顏彎下腰摸摸李可欣的頭頂，細語道，「我家可欣最漂亮了，誰都比不上可欣，嫉妒可欣的都是醜八怪，都嫁不出去。」

李可欣抽抽搭搭點點頭，「嗚嗚，舒老師……十三班的欺負我……」

舒顏哎了一聲，張開手臂把她抱進懷裡，溫柔安撫道，「乖，沒事了。下回數學考150鄙視他們。」

走到十三班教室門口的姚書晗回過頭靜靜看著抱著李可欣的舒顏，垂下眼帘，纖細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扇形的陰影。

「老班，看啥呢？」馮小軍探出頭往十二班那邊看了一眼，腦袋被姚書晗按了回去，「早讀了，看書！」

馮小軍做了個鬼臉，對姚書晗說，「老班你看，舒老師好溫柔啊。」

「喜歡她你就轉到十二班去。」姚書晗捲起卷子在他頭上敲了一下。

「嘿嘿……不要，我還是最喜歡老班你了！每年好多男老師送你巧克力，你全給我們吃了，你對我們真好！」

姚書晗彎著嘴角輕笑一聲，眼裡卻是嘲諷，「下次十二班的兔崽子再敢惹事，你們別怕，打回去。」

「啊？」馮小軍笑容僵在臉上，老班，您剛才說啥？

姚書晗面上掛起狡黠的笑容，把手裡的試卷展平，鋪在馮小軍課桌上，「只要是十二班的人惹事，你們就打回去，好好收拾他們！舒老師要是教訓你們，你們就說是我叫你們打的。跟他們班的人，呵，別客氣。」

天哪，不是吧？馮小軍凌亂了，姚老班您現在的文風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啊，不要突然從溫庭筠變成辛棄疾啊，嗚嗚嗚，為什麼我以前從來沒發現您這麼狠，這麼壞？！您以前是多麼善良，多麼心軟，為什麼現在帶頭教我們睚眥必報啊！

「那個……」馮小軍怯生生問了一句，「老班……你是不是和舒老師有仇啊？」

姚書晗拿起他左上角的語文課本翻開看，「小軍同學何出此言哪？」

馮小軍脖子一縮，打開論語，「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啊對，我要早讀了老班，咳咳，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姚書晗指尖翻動書頁，樹漿的香氣飄進鼻子里。

她愛書，愛文字，愛這樹漿變成紙頁的書香。

她曾用她最愛的紙張寫下她最愛文字，把心中的那份愛傳遞給那個人，她曾揣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對未來充滿憧憬，用最卑微的姿態懇求那個人的回應。

可是，什麼都沒有。

姚書晗放下書，走到窗檯旁，抬頭去望，樹葉又開始飄零。

她想，舒顏，第十三年，答案有沒有可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