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四海求凰(七)

第一百零九章:四海求凰(七)

時光在不知不覺間流逝,雲闕台周圍的煙雲早已消散,赤霞紅綢早已掛滿天邊,艷麗多姿。巨大的黃昏色的大日遮住了半邊蒼穹,一半沉淪在海底,一半懸浮在蒼穹。竟透著一股水深火熱之感,格外覺得怪異。

濃烈的晚霞,映照在上方雅臣漆黑的眸底,顯得格外深沉。有清晨,便有日落,有白晝,便有黑暗。有些事情,我們總是要面對,不管願不願意。

當年的錯誤,悔恨的火焰日日灼燒他的心靈。是的,他後悔了,很後悔!

「記得當年,師尊將你帶回時,你還是個白白嫩嫩的小糰子。全身上下也沒有幾兩重。我顫巍巍的把你抱在懷裡,害怕一用力把你捏壞了。我記得當時,很緊張,真是很緊張。」上方雅臣背對著兩人,猶如夢囈般的說著。緊張兩字,他整整說了兩遍,這種不應該出現的情緒,卻在那時來的猛烈又迅速。

記得,空蕩蕩的大殿中,還是個少年的上方雅臣,穿著純白的長袍,身姿清雅,比值如竹。此時他稚嫩的眉眼還沒有張開,卻依舊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風華。

他緊張的眸子盯著自己懷中的小娃娃,看著那明亮彷彿沒有焦距的大眼,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遍布全身。

少年緊繃著身體,無奈的看著笑意盈盈的師尊,出聲詢問道:「師尊,這個小娃娃是誰,你從哪裡報來的,他父母呢?」

靈虛子有趣的看著自己得意弟子手足無措的模樣,良久才道:「這孩子名安陵容。天資聰穎,以後就是你的小師弟了。至於他的父母。」想到那塵世中虛偽的男女,靈虛子冷漠的道:「已經去了,他是孤兒。」

上方雅臣收回目光,落在懷中的包子上,隱含憐憫。這麼小,父母就去了,真可憐。

小包子靈動的眼神滴溜溜的轉著,軟綿綿的小手抓握著空氣,似乎發現眼前的人看著自己,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嗯,沒有牙齒,口水一下就流了出來。

可看在上方雅臣的眼裡,卻莫名覺得心裡一軟。他不自己的伸出手指握住那軟軟的手指。好小,都不敢用力。

「咯咯咯,咯咯咯。」小包子似乎覺得上方雅臣在和他晚上,笑容咧的更大了。

「既然容兒很喜歡你,就由你帶著他吧。」靈虛子摸著摸鬍鬚,看著殿內異常和諧的一幕,笑的一臉欣慰。

其實心底是刻意忽略上方雅臣僵硬的身軀和蹙起的眉宇。因為,他在照顧小包子這幾日,已經不知道被拽掉多少根鬍子了。

「啊!師尊,可是我不會帶孩子啊。」少年一臉錯愕,獃獃的表情望著自家師尊,好想哭啊。

「不會帶,可以學啊。這個重任就交給你。」靈虛子笑著搖頭,一陣青煙的功夫,人影就消失了。

少年無言怔愣了許久,看著空無一人大殿,再看看手中歡快笑著的小包子,白白嫩嫩的,軟進他的心裡。

後山的白鈴樹開的依舊燦爛,純白鈴花從枝葉上紛落而下,旋轉飄揚,溫婉的曲調悠揚而起。

而在竹樓中,上方雅臣看著眼前哭泣的小包子,可真是急的焦頭爛額。

原本小包子老老實實的在塌上玩的歡快,可是沒過多久,小嘴一撅,金豆子嘩啦啦的落下,嗚嗚嗚的哭著,怎麼哄也哄不好。

少年心焦,連忙找東西吸引小包子的注意力。可小包子什麼也不理會,給的玩具都丟在一旁。

一聲聲哀嚎,跌宕起伏,可真算得上是魔音穿腦啊。

上方雅臣連忙將小包子抱起,手臂僵硬,臉上努力掛起溫和笑容,小聲的哄著。

小包子還是買帳的,看著上方雅臣一眼,抽抽噎噎的,淚痕點點。努力移動小腦袋,蹭著上方雅臣。

嗚嗚嗚,嗚嗚嗚,哇哇哇!蹭了好久的小包,又放聲大哭了。這次可是憋足了眼淚,金豆子嘩啦啦的掉。

看的上方雅臣心疼死了。可是,有沒有能告訴自己,他到底為什麼哭啊。

「公子。」一直照顧上方雅臣的僕役提著飯盒走了,看著自己公子,小聲道:「公子,小娃娃應該是餓了!」

「餓了!」上方雅臣眼睛一亮,對呀,小包子肯定是想吃東西了。「那他要吃什麼?」

僕役被上方雅臣嚇了一跳,連忙把飯盒擺上,端出一疊獸奶,一疊蛋羹,這是特意為小包子準備的。

上方雅臣看了一眼,難得誇讚道:「做的不錯。」

僕役受寵若驚後退幾步,心想,他能說這是靈虛子特意交代的嗎!

上方雅臣抱著小包子坐下,小心翼翼的捏起一勺獸奶餵給小包子。

果然,小包子抽噎聲小了,撅著小嘴咕噥咕噥的喝著奶水。只要勺子一離開,小包子喊著淚水的大眼睛便立刻看著上方雅臣,好像是在討好他。

那樣的全神貫注,小小的瞳孔里,只有他。彷彿,他便是他的全世界。

就這樣,他看著小包子會走路,然後軟濃濃的跟在他後面叫著,吃兄,吃兄。

他無奈的看著小包子,摘掉他頭上的碎葉,寵溺的道:「不是吃兄,是師兄。你個壞傢伙,難道還想把師兄吃了。」

再大一點的時候,他在白鈴樹中舞劍,小包子買著小短腿,在地上撿起被凌厲的劍氣斬落白鈴花,然後,撕碎。因為他在研究,為什麼小花在樹上回唱歌,落在地上就不會了呢。

再大一點時候,小包子抽條似得長高了,已經會安靜有禮的喊著自己師兄,不再像小時候那麼好動了。可他那時候卻在心中想,若是小包子永遠不要長大該多好。可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貪念罷了。

再大一點的時候,小包子已經是個翩翩少年郎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功法,琴術、劍經個個名列前茅,讓他引以為傲。

可是,是什麼時候,小包子也會照顧人了。

那日,他將一個漂亮的小蘿莉牽了過來,像發現了寶貝一樣,臉上帶著歡快的笑容道:「師兄,這是五月妹妹,師尊的外孫女。師尊說,以後五月就住在仙宗了。」

「五月妹妹,這是大師兄,上方雅臣。」安陵又轉頭看向姬五月,笑著說道。

小蘿莉抿著紅唇,濕漉漉的黑眸中帶著一絲戒備,看著上方雅臣,微微頷首道:「大師兄好。」

而旁邊的少年,一臉笑意的注視著身側的少女。清澈如水的眸子,那樣專註,帶著絲絲寵溺。

上方雅臣突然驚恐的發現,少年真的長大了,長大到已經可以保護別人了。

他一直將他收攏自己的羽翼之下,卻忘記了,小鳥生出翅膀之後,終究會學會飛翔。

他不明白自己內心是怎樣的心情,或許難過,或許不舍,或許憤怒。那雙澄清的眸子,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裝下了全世界。

上方雅臣有些怔楞,似乎昨日,少年還在他的身旁學著琴技,一招一式筆畫著劍式。沒想到再過一天,少年已經可以離開他,獨自生活的很好了。

他已經開始有了自己朋友,有了自己想守護的人,甚至,是以後的道侶。

他後悔了,後悔將少年養的那麼好,讓他放不開了。

所以,在瘋狂的執念之下,上方雅臣竟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態,對少年實施了一場陰謀。

他知道少年全心的信賴著他,全心依靠著他。可他卻親手道破這片溫馨的世界,用鮮血斬斷他們之間的羈絆。他要將少年推下無盡深淵。既然不能擁有你,那就讓我親手毀滅你。

可是這些,他永遠都不會讓他知道。就讓這些凌亂而又複雜的故事,掩埋在深沉的雲霞之下,再看潮起潮落。

想到此處,上方雅臣在心底長長的嘆息之後,突然轉過身來道:「雛鷹張大了,便要去學習飛翔。而我,卻選擇折斷你的翅膀。你應該恨我!」恨著我,別忘記我。上方雅臣嘴角勾起微笑,俊朗的容顏依舊完美。

安陵目光微緊,漆黑的眸子像是無底的深淵,幽靜,深邃,不可捉摸。可誰也不知道,他心底泛起了滔天巨浪。不是因為仇恨,而是以愛為名,囚你終生。可是,他始終不懂,為什麼!

「師兄。」安陵張了張口,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切似乎都陷入一團混亂之中,根本就理不清楚。

上方雅臣微笑,眉宇間帶著天成的傲氣。「小師弟,當年那一戰,是為兄使了詭計,才致使你身隕,那今日,我們再戰傷上一場,如何額。」

看著如此洒脫的上方雅臣,安陵的手指竟然微微緊張跳動起來,一種不耐的感覺縈上心頭,讓他微微有些難過。

「師兄此言,正何安陵的心意。」再睜開的黑眸,已經是一片冷意,帶著森森冷白色的冰沙跳動,無形的寒氣似乎籠罩全身。

「安陵師兄。」姬五月蹙眉,似乎有些不忍。不過她卻知道,自己根本就阻止不了,所以在兩人的目光,緩慢的退守一旁。

鮮紅的晚霞之下,似乎預告著這一場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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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燈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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