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狠
估計連皇帝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到底給過她多少東西,這種感覺翻東西找救兵時尤為明顯。她從一匣子當年兩人情濃時拿的賞賜里翻出來一枚分量十足的玉佩,換完衣服一亮玉佩,門口的侍衛都不敢攔著她出門。
談戀愛的漢子要對你好是掏心窩的好,這句話嚴圓圓穿越前就體會過。
她從前是個比胖砸瘦一點的妹子,不巧有個長得帥又愛玩曖昧的青梅竹馬。每回碰到女朋友們互相發現彼此存在開始放大招了,他就攬著嚴圓圓的肩膀說:「其實我從頭到尾喜歡的只有圓圓一個人。」
等到嚴圓圓被人扇耳光潑冷水罵完「死胖子」,他又總能牽著另外一個妹子溫柔地對她說:「對不起圓圓,我之前都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嚴圓圓那時候很傻很天真,擋箭牌當了無數次,挨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巴掌都打不醒,死因都是在他結婚前夜被吃醋的瘋女人推下樓——問題是新娘不是她。
死過一次靈台清明四大皆空,她答應系統快穿的唯一願望就是變美變霸氣變女王然後在他面前揚眉吐氣重拾信心。
穿越后嚴府十六年進宮五年她都堅持過去了,做任務刷好感的速度算得上最快的一個。可也許就是因為刷得太快,那段時間皇帝身上忽然爆出黑化值,緊接著她在關鍵地方被女配下黑手差點難產,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直接開始最後一環生孩子主線——結果果然失敗了。
一環扣一環從沒覺得自己能倒霉到這種地步。新生卡的副作用要維持一個月,系統清醒時間遙遙無期。所有的金手指兌換卡都不能用,等於說如果她在系統修復完之前嗝屁的話,就再也不可能完成這個耀武揚威揚眉吐氣的願望。
……而且她都慘到這份上了還有人想弄死她的嬤嬤從而弄死她!轎子都沒得坐的嚴圓圓頂著三天沒洗澡六天沒洗頭的腦袋雙目冒火苗,一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衝到長寧宮門,還沒來得及大喊一聲「放下那個嬤嬤饒你們不死」,外頭忽然蹭蹭蹭冒出一隊侍衛太監對她虎視眈眈,緊接著就聽裡頭整整齊齊地一聲:「參見陛下——」
大腦放空後知後覺的嚴圓圓:……咦?
她一抬頭,迎上一雙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面前,居高臨下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
用句俗點的話說,她第一次見他,就覺得這雙墨玉一般黑極了的眸子里好像藏了一整個銀河系,幽深,冰冷……並且晦澀莫名。
掌中的玉佩一瞬間好像燙得握不住。
她抿了抿唇,彷彿一瞬間收起了所有的稜角,溫順從容地後退一步:「……臣妾參見陛下。」
頭頂上那股視線涼涼地落在她身上,不知在看什麼,居然也站在那裡不動。
她三天沒洗澡了,離這麼近不覺得「香味撲鼻」么……
嚴圓圓抿抿唇,把頭埋得更低了。
*
當今天子單名一個酈,十八歲時倉促登基,如今不過二十有四。他有一張極為好看的臉,膚白唇朱十分貌美,與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極不相符。
景朝原本十分富饒,無奈先皇昏聵,暴虐好色更兼性情多疑,天天顧著煉丹嗑藥花天酒地,壓根不理政事。把持朝政的奸臣宦官不耐煩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日子,乾脆一副葯弄死了他,又把各路皇子皇孫提溜出來砍瓜切菜料理得差不多,眼看就要榮登大寶翻身做地主——
橫空出世一隻後台硬大腿粗能文能武金蟬脫殼的漏網之魚,玉璽虎符在手,不得民心的奸宦政權頓時以摧枯拉朽之勢被扼死在成功的最後一步。
政權反轉再反轉用時不過三天,朝局動蕩也僅花費一個月便平復如初。
當皇帝的速度比開了掛還牛掰,從中也能看出當今天子的性格有多鐵血強硬果敢決絕。
嚴圓圓之前拼著一口氣和系統各種金手指女主光環才敢在他面前猛刷存在感刷好感,結局意料中一敗塗地。此時自然像剃了毛的鵪鶉,再不敢在他面前梨花帶雨嬌嗔做作。
出於草食動物的第六感,在他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時,她恨不得把脖子都縮起來藏在衣領里,彷彿這樣就不用面對那種如同被人捏住後頸般任人宰割的無力和緊張。
聖上親自下旨禁足靜養的前·寵妃在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大多數人心中都有疑惑。只是皇帝沉默太久,似乎忘了請安的人還跪著。有人不甘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別的人身上,臉朝下的嚴圓圓只聽前方忽然一陣騷動,面前佇立許久的暗紋長袍微微一頓,才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你身子不好,便不要跪了。」
他音色低沉,不知是在對誰說。嚴圓圓隨眾人一同起身,聽見這話腦袋根本沒抬起來,直接低了下去。
他身邊的女子不過二八年華,面容嬌嫩可愛,語氣嬌俏輕快:「臣妾哪有身體不好,就是肚子餓了想吃上次那種點心,所以才不小心沒站穩嘛。也不知道陛下那邊的廚子是怎麼做的,臣妾讓他們做總是做不出那種味道,明明都是一個廚子嘛……」
旁邊的小宮娥像是習慣了一般,十分大膽地打趣:「依奴婢看,娘娘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然明明是一個廚子,怎麼陛下帶過來的娘娘總說好,奴婢們讓廚子做的又覺得味道不對呢?」
她也不生氣,笑盈盈地嗔了一眼:「誒,你個小丫頭,就你知道的多!屈居在我身邊真是屈才了不是?真該讓你去藏書樓做個女官滿腹經綸,最合適不過了!」
「娘娘饒命!奴婢知道得一點也不多,不夠格去藏書閣,娘娘不要啊……」
兩人一唱一和氣氛十分輕快,男人雖未出聲,心情也該是不錯的。
嚴圓圓瞄見了一旁生龍活虎冒冷汗的桂嬤嬤,眼觀鼻鼻觀心開始裝死。無奈有人對她這個前·寵妃如鯁在喉很是在意,說了沒兩句就把話題扯到她身上:「還沒給姐姐請安呢。話說回來,嚴妃姐姐怎麼會在這裡?陛下之前說姐姐身子不好還在修養,怕我過了病氣,連我想去探望都不許呢。」
那兩人站在台階上,她在台階之下,目光一掃也只瞥見女子挽在那人臂彎間的手。嚴圓圓把手中的玉佩遞了出去,眼睛盯著腳尖:「……臣妾有罪。」
半句旁的解釋都沒有。
她似乎聽見一聲冷哼,之後再無下文。
他不說話,她便靜立不動。珍妃似乎想要言語,突然注意旁邊人的神色,目光一閃,也跟著沉默了。
*
年近五十一貫精神矍鑠吃嘛嘛香的桂嬤嬤最近失眠次數明顯上升。
上了年紀的人一旦保養不好,褶子黑眼圈全出來了。倆大黑眼袋抹七八層粉都遮不住,笑起來滿臉褶子往下掉粉。嚴圓圓吃飯的時候忍無可忍跟她說憋整這麼多了反正沒外人看,桂嬤嬤紅著眼圈可憐巴巴地問她:「老奴是不是被娘娘厭棄了……」
……都老嬤嬤了還分什麼厭不厭棄!厭不厭的不都是老嬤嬤和過氣寵妃的坐月子日常嘛!
嚴圓圓也想哭,一個月時間快過了副作用也快沒了。她那次費了老大巴拉勁翻出來那麼一塊玉佩,前腳出宮門把桂嬤嬤領回來,後腳皇帝就把她宮裡各種值錢東西收得一乾二淨。御膳房一見風向不對做飯也開始糊弄,想開小灶都沒錢。
行行行他是皇帝他最大……錯是她認的她不抱怨,孩子是她生的能不能還回來?
桂嬤嬤一看她扒飯就開始抹淚:「也不曉得小皇子在那裡過得好不好,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娘娘不在他身邊他會不會想娘親想得睡不著覺……上回看見陛下多好的機會,娘娘也不趁機爭寵說個幾句,把皇上的心拉回來……」
她也想兒子。漸漸地有時候晚上想得睡不著覺了。嚴圓圓抿了抿唇:「本宮那會兒三天沒洗澡。」
「男人嘛還不都一樣,只要稍稍服軟撒嬌就能拿下……到時憑藉娘娘這張臉肯定能夠一舉復寵!小皇子也不用在那個假惺惺的女人身邊吃苦受累了……」
「三天沒洗澡。」
「哎呦我的小皇子啊那麼小的一個,白白嫩嫩的,想想我就心疼……嚶嚶嚶也不知道小皇子現在怎麼樣……」
「沒洗澡。」
「……」
宮裡除了守門的侍衛都跑沒影了,被嫌棄的老嬤嬤哭著收拾完桌子跑出去還碟子。跑到一半忽然沒聲,只聽見一片山呼萬歲的聲音。那秒鐘嚴圓圓下意識手一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果然等了半天都沒下文。
過了一會兒,才看見臉上出道道的桂嬤嬤哭喪著臉回來:「陛下跟良妃娘娘一同賞花,從旁邊過去了,老奴原本想豁出老臉也要把陛下拽過來,可是看守的侍衛太膽大……」
「……」
她還在碎碎念,嚴圓圓一愣,卻是低下了頭。
坦白說,她還是沒想明白自己生個孩子怎麼失寵了,但——
……男人狠起心來的確挺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