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失常
御花園裡亂成一團手忙腳亂時,皇帝已回了靈溪宮。
良妃二人動作極快,他剛到不久,後腳便有管事太監送了擬好的名單過來。嚴圓圓雖不在意,走過場也要看看。便把被她翻得肚皮朝下咿咿呀呀翻不回來的小胖子扔給他父皇,自個兒拿著名單翻了一遍。
這一看便有些疑惑,與一旁垂手而立的管事太監道:「怎杜秀女幾人還在待定一列,方才不是說良妃娘娘擬好了才給本宮的?」
管事太監道:「是陛下交代,這幾位的去留由貴妃娘娘定奪。」
「……」
她仔細一看,剩下的只有杜懷薇謝盈容二人,之前同樣起了糾紛的趙婉柔不在此列。這二人是這期秀女中絕對不容小覷的兩員生力軍,皇帝這意思是?
嚴圓圓皺了皺眉,她問話的聲音不大,那人就帶著兒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玩耍,總不至於半個字也聽不見。可他卻打起了裝死的主意壓根沒吭聲,是真想隨她意思自己決定,還是想看看她的反應?
不管哪種答案,決定權都在她手上。嚴圓圓頓了片刻,手隨心動二話不說在兩個人的名字上各畫了一道,隨即滿意地彎起唇。
畫完掃了眼別的名字,見丁妙彤也在出宮一列,她眉頭一挑也沒修改。誠王世子的事情,她回來后皇帝便與她通了氣。她挺喜歡那個天真直爽的小姑娘,若是她有意,出宮嫁人總比在宮裡深一腳淺一腳趟水過河要好。只若是那姑娘自己心裡不願意,她也不會強逼與她。
翻完一遍見無別的要修改處,下巴點了點窗邊:「呈給陛下看看。」
管事太監領命去了,一盞茶功夫不到又拿著毫無改動的名單回來。朝她行了禮退下,回去與良妃珍妃交差。
她將筆擱置一旁活動筋骨,迎著皇帝若有若無的目光朝他走去。胖兒子正拽著他爹的領口呵呵笑,好大一灘口水淌在皇帝前襟上,他竟沒急著傳喚下人更衣沐浴,反倒面不改色拿手帕擦擦兒子肥嘟嘟的園下巴,再擦去衣服上的口水。
嚴圓圓看見這一幕,登時想起自己之前在對方的沉默態度下努力刷好感抱大腿時,縱使無意間碰一下他的臉他都要目光冷厲地盯著她看半天。然而前兩日她有一回問起這話題,對方眉頭微蹙,耳根卻莫名紅了——她頓時明了對方不是冷厲而是害羞,故而才瞪她半天。
想到這裡她心情頗好,這段日子沒想「不回去」或「系統如何」,腦袋裡的電子音也像沒電一樣不出來鬧騰。她往兒子身邊一坐,小胖子這段日子終於跟她培養出了母子間的默契,騎在父皇腿上也知道啊啊地沖她伸出胳膊求抱,比起從前的態度簡直天壤之別。
見狀,她翹起下巴頗得意地瞥了對方一眼,這才摟著兒子繼續玩翻身的遊戲。嘴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陛下特意將那二人留給我,怎不問我為何那麼做?」
前番她被綁架的事情看似一直沒個結果,實則頭緒脈絡都推出來了,只缺了證據而已。當事人之一最有說服力的穆飛白不願說出對方是誰亦不願作證,她便也只能看著對方在自己眼皮底下蹦躂動她不得。
但別的事不能做,這種皇帝親手送上來的機會她總不會錯過吧?
皇帝不動聲色地望了她一眼:「既是留給你,自然任你處置。」
這般百分比的信任比起之前動不動的試探糾結簡直一個天一個地,嚴圓圓笑眯眯地看看他,「陛下如此信任我,倒叫臣妾受寵若驚。這麼兩個有才有貌的大美人兒都被臣妾送出宮了,陛下就一點也不在意?」
雖說之前與親哥商量要把杜懷薇留在宮裡慢慢折騰,如今一想壓根沒這個必要。想來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機關算盡費盡心思要進宮,臨門一腳卻被她堂而皇之正大光明地截了胡、偏偏皇帝還不與她站在一邊更剜心,她幾乎可以想象對方到時的臉色。
皇帝見她笑得痛快不敢打擾,默默地坐在旁邊道:「朕不在意。」
……反而有點兒小高興。
嚴圓圓哼了聲沒說話,捏捏兒子的小胖手,忽然不經意般問:「陛下這樣大方,那若是有朝一日臣妾小心眼,把後宮里的女人都弄了出去,只留下我與陛下二人,屆時陛下又要如何做呢?」
「……」
皇帝神色未動,目中微微一怔。他似是試想了一下那個畫面,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自耳根處泛開一陣嫣紅,幾乎瞬息間就紅成了一隻大閘蟹。
嚴圓圓:「……?」
皇帝接收到她疑惑的目光,儘管面色薄紅表情卻很嚴肅,故作無事般扭過頭不看她,坐了半響才悶悶地憋出一句:「……朕不介意。」
不介意就不介意,為何紅臉?她愣了愣,還沒來得及接嘴繼續往下試探,雲裳便從外頭進來,行禮後方道:「啟稟娘娘,柳秀女求見。」
這屆秀女里只有一位姓柳。可她怎麼來了?
嚴圓圓問道:「可知所為何事?」
雲裳搖頭:「臣妾不知,柳秀女不願說。」
她回頭看了眼皇帝,對方已然恢復平靜。見狀,嚴圓圓不甘心地捏捏兒子小臉,只好把他交到他父皇手裡,起身道:「既然如此,本宮便去看看罷。」
……
她速度很快,沒一會兒便到了前殿。柳覓珊不知等了多久,桌上宮女沏的茶一動未動,見到她以後立刻起身,今日竟老老實實行了禮:「……給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她的神情有些奇異,嚴圓圓走得口乾並未留神:「免禮。謝秀女此來有何貴幹?」
她開門見山,柳覓珊卻不起身:「臣女此來有一事相求。」
她竟然會求到她頭上?「何事?」
柳覓珊一頓,眼睛望著地上某處,等她屏退旁人後方遲疑道:「臣女……想出宮。」
「……」選秀的最終結果還沒出來,她說的這出宮是她想的那個意思么?
她從前不是一向都削尖了腦袋想往宮裡鑽么?嚴圓圓頗為吃驚,不由問道,「柳秀女這是何意?既要出宮,當初又何必進宮?」
堂下女子目光堅定,表情卻不太好看:「之前是臣女魯莽,如今臣女想通了,故而轉了念。臣女別無他意只想出宮,此番前來只求娘娘能夠幫臣女一把。以後若有用得著臣女的地方,臣女自當全力以赴,還請娘娘成全!」
說著,她便直挺挺地磕了個頭,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
嚴圓圓眉頭微蹙,這事對別人有難度對她不難。整個景朝最大的頭頭如今就在後頭坐著,皇帝做到這份上已經不需要再通過聯姻拉攏朝中大臣。且他早就對她坦言此番進宮的人越少越好,如今有此事發生自燃也會樂見其成不會阻止。
但這事的確有些奇怪,柳覓珊性子暴躁一向看她不爽。這段日子呆在儲秀宮安分很多,遇上她也沒梗著脖子如從前一般叫囂,但以前別說讓她對她行禮,就連說句話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如今怎麼會突然在她面前這樣老實?
她試著問了幾句,偏她來來回回只有一句她想出宮、她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出宮、求娘娘答應她出宮。嚴圓圓摸不著頭腦也無計可施,只好先讓對方回去,此事還得她與良妃等人共同商議后才能定奪。
未料她一聽這話,反倒更加堅定,跪在地上不願起來,只說讓娘娘放她出宮她想回家云云。這動靜引來了後頭的皇帝,後者見她遲遲未歸跟過來一看——柳覓珊立刻好似見了鬼一般猛然一跳,幾乎逃到椅子後面躲起來,臉上都快哭了。
皇帝被看得有些莫名,從前被小姑娘兩眼不離親親熱熱地追著,此刻瞧他的目中卻全是驚恐慌張,換誰都得奇怪一下。
只場合不對他也不好發問,便在一旁看著。嚴圓圓勉強安慰幾句收效甚微,柳覓珊抖得更加厲害。
見對方精神狀況有些不對,不知她是受了什麼刺激還是誤食了什麼葯。她一面使眼色讓小林子趕快去請太醫,一面不動聲色地轉移她的注意力,背後卻示意力氣大的桂嬤嬤悄悄繞到她背後。趁她不備一個手刃,過度緊張毫無防備的柳覓珊應聲倒地,她才鬆了口氣。
「柳秀女這是怎麼回事?她來時身邊難道無人跟著?雲裳去查查是誰負責照顧柳秀女,問問到底怎麼回事,秀女怎得嚇成了這樣?」
雲裳應聲退下。昏迷的柳覓珊被送到了偏殿,太醫趕來后摸了摸脈,果然說她是受了刺激驚嚇過度才致精神失常,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好好休養便是。
既不是中毒就好辦了,嚴圓圓暗自鬆了口氣,著人去拿方子煎藥,自己回了內殿繼續逗兒子。
皇帝先她一步回來,對於自己剛才被人見鬼一般看著還有些不高興。她有些好笑,正要與他說幾句解釋一下,剛走沒一會兒的雲裳如同見了鬼似的滿目驚駭地回來,幾乎忘了請安:「……娘娘,奴婢還沒到儲秀宮就遇上了管事嬤嬤,她說謝秀女身邊原有兩名宮女照顧,但就在方才……那二人都先後墜入池塘,死了……」
「……」
她手下一頓,忽然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渾身都有點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