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於乎小子
「這些齷齪事體,斷斷不可讓悠兒知道。非常文學」孟賚反反覆復交待了三回。張並每回都是鄭重其事答應,絲毫不見厭煩。
這個女婿倒是比女兒有耐心多了,孟賚有些滿意,卻又擔心張並和悠然一向無話不說,萬一張並不小心說漏了嘴可如何是好?年輕人,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怕張並不知輕重,孟賚又交待了兩回。張並笑道「爹您放心吧,她懷著孩子呢,這些亂七八糟事可不能讓她知道。」
傳言寧妃日前產下一名死嬰,也有人說寧妃產下是一名怪胎,后一種說法大體是有道理,因為寧妃生產當日,皇帝高高興興進了桐玉宮,一臉怒氣出來,並已下令:寧妃遷居寒玉宮,終身不得復出。
如果只是生下一名死嬰,該是不會這麼絕情,所以世人私下推測,生下應該是怪胎。宮中此刻已是人人自危:皇帝震怒,動輒大發脾氣。已有幾名不長眼宮妃、內侍,跟著受了牽連,或被貶,或被罰。
悠然正懷著孩子,這樣消息哪能讓她知道。孕婦只能聽好、美,醜惡事可不能講給她聽。孟賚交待完張並,又交待黃馨,黃馨娥眉輕蹙,嗔道「聽著真嚇人,老爺便不該告訴我。」當然不能告訴女兒了。
美人如玉,宜喜宜嗔,一顰一笑皆動人,她都做外婆了,還是這般風姿楚楚,孟賚一時間看得痴了。
黃馨被看得臉頰發燙,推他道「老爺走吧,小宇要殿試了。」二月份會試已經結束,孟正宇以後一名成績入選,把整個孟家都急壞了。按孟正宇這架勢,一定是同進士料!中同進士是尷尬,還不如過幾年再考呢。
這次會試整整錄取了一百名士子,孟正宇剛剛好是第一百名。慣例,過了會試也就是進士了,殿試只是重排列名次而己。可一甲「進士及第」只有三人,二甲「進士出身」只有十七人,三甲「同進士出身」則有八十人。同進士出身人,出身差了一層,以後仕途會處處受制。
孟賚是當年一甲第三人,孟正宣是一甲第二人,到了孟正宇,同進士?孟賚沒法子,只好天天看著小兒子做功課,盼他殿試時候爭氣,好歹能名列二甲。
「好,我回去了。」孟賚低啞聲音響起,「過些日子,你也回去。」等孟正宇考完,等孟悠然生下孩子,黃馨也該回孟家了。非常文學
「我才不回去呢,我要天天看見閨女,看見外孫。」黃馨心裡嘀咕,嘴上卻不忍心說,只紅著臉點頭,把孟賚撮弄走了。
悠然則是蠻有興緻看出「毛錦」。一般花緞只是絲織成華者加以錦繡,而所織之錦大抵以金縷為之,取其光耀而己。這「毛錦」則是以孔雀毛織入緞內,花色華麗好看。真有用孔雀毛織成料子呢?悠然開了眼界。
京城仕女多愛美,這「毛錦」一出來,京城大受青睞,如今哪名夫人小姐身上,沒有一件兩件毛錦衣衫。紡織業大有可為呀,如果開個織坊,利潤一定有保證!衣、食、住、行都是有利可圖行業,衣還是排第一位!
不過,這些悠然也只能想想而己。張並對她很好,差不多事情都能遷就她,只是開鋪子做生意這種事,堅決不許,認定「賺錢養家是男人事」「你只管家裡享福」。
悠然便起了壞心眼,晚上孩子又大鬧天宮時,一定要張並唱催眠曲,昧著良心說假話「他愛聽曲」,「不愛聽念書」。張並拿妻子沒辦法,扭捏了半天,終於似唱非唱蹦出了兩句「乖寶寶,睡覺」,這慌腔野調,這難聽,悠然忙止住他,大晚上,別把狼招來。
張並長長鬆口氣,「寶寶,爹繼續念書給你聽。」趴妻子腹部認認真真背起兵書,這個他熟,背完孫子兵法,又開始背檀公三十六計。悠然含笑聽著,要是胎教真有用,他這麼著,該教出個什麼樣孩子?
過了幾日黃蕊來做客,悠然拿出兩匹毛錦送她,「小姨這般顏色,可要好好打扮才成。」直把黃蕊誇得心花怒放。
「姐姐,你這閨女,跟你可是一點不像。」只有姐妹二人對坐閑話時,黃蕊笑著說道。
「是呢,可比我聰明多了。」黃馨提起悠然,笑彎了眼睛,「我家老爺說,一百個我加起來,也及不上阿悠心眼子多。他說,我就是個笨。」說到這兒黃馨滿臉飛紅,因為孟賚接下來一句話情意綿綿,「不過,你再笨我也喜歡。」
姐姐她,從小性子就軟弱,逆來順受,如今可是享了福了,不只閨女有出息,男人也真心對她好。黃蕊微笑想道,像自己,從小要強,如今可是事事都要自己操心,還要替鍾靈打算。自家姐妹二人,也不知是誰幸運些。
「說起來,靈兒跟我也不像。」黃蕊有些惆悵,「我從小能幹,靈兒卻一點心計沒有,這都多大了,還跟個小女孩似。」
黃馨「撲哧」一聲笑了,「靈兒沒心計正好呢,小宇喜歡沒心計!」
提起孟正宇,黃蕊也笑了,「會試都過了,怎麼著也是個同進士,知足了!姐姐不瞞你說,侯府庶出女兒,要是得寵還好,要是不得寵,嫁到衣食無著人家都有。庶出女兒沒地位啊,靈兒能嫁給小宇,我可是放心了。」
姐妹二人閑閑敘了會子話,黃蕊幾回想開口說些什麼,都咽了回去。算了,姐姐這心慈手軟,還是別告訴她了。
一直等到悠然生完孩子坐完月子才知道黃蕊這段時間做了什麼:雀兒被齊氏罰跪,只跪了一個時辰,就見了紅,等張令嘉急匆匆趕回家,雀兒已是小產了。
「你做了什麼?」悠然只覺背上發涼。黃蕊微笑「這些陰毒手段,你不必懂。」見悠然面有不忍,黃蕊輕輕聲音說道「你沒有經歷過那種屈辱,你不知道那是什麼樣仇恨。她姓黃,她是那對男女孫女,她就該死。」
雀兒,已是小產後鬱郁而亡。「這樣不好么?」黃蕊神色鎮靜,沒一點不安,「我心心念念仇人死了,還給那個一直為難你武氏,留下死結。」
雀兒之死,讓本已冷淡張令嘉和齊氏之間,有了一層隔膜,夫妻間是如冰凍一般。幼子家宅不寧,武氏白頭髮都多了。以前還有張釗跟她共同進退,如今張釗不回府則己,若回府就到兩個美人處歇息,皇帝賞賜美人,武氏也不敢做什麼,只能幹看著。
張釗冷眼看著,武氏一心為幼子、為失寵而發愁,倒沒心思出去惹事了,深覺自己做得對:就該冷著她,不然日子順了,不知她又要折騰什麼。
這些都是后話了。此時悠然還什麼都不知道,父母、丈夫保護下活活做大肚子孕婦,「憑什麼樂時候是兩個人樂,生孩子時候卻是我一人受苦?不行,要拉上他!」秉承著這種思想,悠然每日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琢磨怎麼逗弄丈夫,唱催眠曲他不行,太難聽了,給他弄個什麼鮮事情做做?
孟賚這些時日要照看小兒子功課,很是辛苦。偏偏這時鐘氏催著他「一起去看看欣兒,看看玥姐兒」,孟賚想推到殿試后再去,鍾氏不依,「就去罷,想孩子了。難道老爺不想?」孟賚一來被鍾氏鬧得沒法子,二來也想看欣然和玥姐兒,這日便一起去了福寧長公主府。
寒暄過後,欣然尋個間隙把孟賚拉到一邊,細細說了「……無意中發現,不知該如何是好。爹爹給拿個主意罷。」
任盈不過是個十四歲任性小女孩,她能真愛上什麼男人了,笑話。「她愛上是那個男人,還是自己幻想中那個男人?」跟治水一樣,堵不如疏,任盈要見她心尖上五表哥,讓她去見好了,只不過,要她見到真實五表哥。
任盈自從被貼身侍女、侍衛偷偷帶出公主府,見到了和宮女**五皇子,見到了對著皇帝一副溫厚謙恭、對著下人疾言厲色五皇子,慢慢知道了原來她五表哥並不是只對著她一個人吹笛子,並不是只對著一個人含情脈脈,慢慢知道了原來她五表哥不只有一副面孔,知道得越多,任盈小姑娘想得也越多。她是天真,並不是傻。
並且,任盈還無意中,發現了一樁秘密。
「夢到紅日入懷,生產之日異香滿室經久不散?」孟賚皺眉。這是老把戲了,怎麼看似英明皇帝,會真信這個不成?
寧妃遷居寒玉宮后,五皇子和英敏公主聖寵依舊,難不成真是因為這個緣故?孟賚沉吟半晌,溫和說道「這事,我兒便當是從沒聽說過。你也好,長公主府也好,只當是從沒聽說過。」
欣然應道「是。」又為難道「你女婿,他總想跟皇帝舅舅實話實說。」不只任磊,任盈也想。
孟賚鄭重說道「你家,還是完全不涉政好。」再親近,牽扯到權力,牽扯到政治,又是另一說。做個超然物外、安享尊榮長公主多好,何必生出不必要枝節。
欣然會意,「爹爹說是。」又道「他常說沒有父親教導,很多事不懂。」
後生小子,懂得什麼。別說他了,那個身經百戰張並,還不是也一樣。孟賚微笑「待小宇殿試完畢,讓他常來陪爹喝酒下棋罷。」
作者有話要說:「於乎小子,未知臧否」,可嘆啊,你還是太年青啊,不知道好歹,不知道輕重。
於呼,嘆詞。臧否,好惡。